不知不觉间，明月已爬上梢头。
闪烁烛光在少女面上投下摇晃的阴影，她左手托腮，歪歪扭扭地坐在书桌前写着字。
云瑜百无聊赖地扳着手指头，絮絮叨叨地数着他暂时能想起的具体要求。
他时不时抬眸瞥孟鲤鲤一眼，彷佛是在监督她有没有认真记录。
坐姿不好，字写得还不错，清秀隽雅，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字迹。他没来由地想到。
忽然间，他发现了少女指尖的那一抹绯红。
孟鲤鲤察觉到云瑜的视线，放下笔，伸出手炫耀似地展示道：“前几日新染的指甲，好看吧？还是渐变色。”
“嗯……我还以为你的手……被门夹了，原来是故意做成那样。”云瑜实话实说道。
孟鲤鲤一动不动，僵硬地维持着伸出手的动作，凝固在脸上的笑容与得意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显得恐怖。
十根手指都被夹了，是在暗示她蠢。
美甲效果像是被夹了，是在明示她技术不行！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
合欢宗的姐妹们每天都在互吹彩虹屁，就算是指甲真不小心被门夹了，也能说成是“浑然天成的颜色”、“惹人怜惜”、“遗憾之美”。
“你还不如直接说不好看呢。”孟鲤鲤不满地嘟哝道：“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更惹人生气……”
“你为什么生气？”云瑜挑眉道。
“明知故问。”孟鲤鲤气嘟嘟地鼓着脸。
“我该知道什么？”云瑜眉宇间满是疑惑，他垂眸思虑片刻：“你觉得我之前那句话是在说你染的颜色不好看？”
“你多虑了。”他看上去纯真又无辜。
更生气了……
感觉是故意在和她对着干。
恋爱指南说过，这是男方在暗示她敏感多疑，将黑锅甩给她，这种阴险狡诈的男人万万不能要。
但是……云瑜可不像阴险狡诈的坏男人，云瑜不是典型例题，他的脑回路不一般，说不准他真没那个意思？
“对不起，可能是我想歪了。”她弱弱道。
云瑜仍是一头雾水，他看着忸怩不安的孟鲤鲤，几秒后也说道：“对不起，能让你误会，肯定是我措词不当。”
“没、没关系？”孟鲤鲤结结巴巴道。
说实话，两人互相道歉的模样实在滑稽，就像两个小朋友不明所以地吵了起来，又莫名其妙地光速和好。
奇怪的是，孟鲤鲤心里反而美滋滋的。
云瑜他，可真是一个好人啊！
要是游进她鱼塘里的不是食人鱼白灵幽，而是云瑜，那多是一件美事。
被美甲一事打了岔子，云瑜一时间脑袋空空，暂时想不出更多的具体标准。
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孟鲤鲤道：“我刚才说的你全记下来了吧？”
“那是当然。”孟鲤鲤随意将纸张在云瑜面前晃了晃，不免有些自得。
她可是记得一字不差，上辈子老师就经常夸她笔记做得好，虽然下一句就是可你不光要记，还得理解内容，融会贯通啊！
除了记得详细，她的字迹也与叶青鲤本人的自己一模一样，模仿字迹是合欢宗重点培训的专业技能。
孟鲤鲤清清嗓子，朗读道：“第一条，一年一度的盛京文会上，文人雅士云集，该女至少得拔得头筹。”
“第二条，要会做梅花糕。”
“第三条，比起猫，更喜欢狗。”
……
“第十五条，假若我未来离家出走，不能告发我，更不能以大嫂的身份管教我。”
……
“第三十六条，所在门派必须是修仙界中叫得出名字的，她最好是该门派的首席弟子。”
一口气念完，孟鲤鲤口干舌燥，猛灌了一大口水。
云瑜脸上一热，说的时候不觉得奇怪，听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羞耻呢？
“你还真全部记下来了啊……”
“嗯。”少女红唇水润：“这可是帮助我成为配得上你大哥的女人，报复你爹的重要参考。”
当然，也是攻略云瑜的重要参考。
只不过，看了这三十六条，孟鲤鲤只能默默流泪。
云公子，我们怕是有缘无分了。
硬性规定里，原本的孟鲤鲤勉强符合最后一条，现在她一条也不符合。
云瑜鸦睫微垂，若有所思道：“参考？其实，我觉得他最看重名声与修为，你要是想一鸣惊人，不能错过内门弟子大比和盛京文会。”
“粗略算算，离内门弟子大比还剩四十多天，时间有些紧。不过它是三人小组参赛，你加上我，再寻一位修为更高的……应该不成问题。”
“你要为年底的文会多做准备。”他认真道：“他每年都去文会，你若能一鸣惊人，大出风头，他肯定对你刮目相看。”
“然后，你就提出退婚，气歪他的脸。”云瑜有些得意。
“文会也不成问题。”孟鲤鲤自信满满。
要说吟诗作对，她熟背考试必背古诗词，那可都是古人智慧的精华，在合欢宗的文学考试里，她用古诗词摸鱼屡试不爽，从未翻车。
“真的？”云瑜显然不太相信。
他眉头微蹙，迟疑道：“我先考考你，五千年前，怀梦先生云游大陆，在四方国留下的治国之术是什么？”
考、考这个？
她怎么知道。
孟鲤鲤讪笑道：“不错，你知识还挺渊博，恰巧问到了我的知识盲区。”
你的知识面就像渔网一样。
云瑜盯着她，什么也没说，但孟鲤鲤从他的眼神里自动脑补出了这句话。
云瑜轻叹一口气，无奈道：“从明天起，我会给你补习，今日，我先给你写一个书单。”
“谢谢……”孟鲤鲤弱弱道。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剩簌簌风声，让人不敢高声言语，唯恐被人听见。
云瑜坐姿挺拔，专心致志地写着必读书目。
也并非全然专心致志。
身后的少女困倦地打着呵欠，实在惹人心烦意乱。
他早该走了。
留在女子闺房中这样久，已经很不合礼数，但他有不能走的理由。
“你能……让我在叶家借住几晚吗？”云瑜犹豫低声道。
他不想回家，盛京里认识他的人又太多了，去客栈多半会被认出来。
话毕，他安静等待着少女的答复。
“白、白灵幽？狗东西，你干嘛杀我！”半梦半醒的孟鲤鲤忽然大喊道。
她的语气先是迷惑惶恐，很快又变为愤怒，把云瑜吓了一跳。
是在做噩梦吗？云瑜双眉紧蹙，悄悄地靠近孟鲤鲤，打算叫醒她。
只是他才张开嘴，就又听见少女嘀咕道：“妈的，威胁我？”
“诶诶？”她突然焦急，娇滴滴道：“相公！夫君！你千万别杀我师姐啊！我是被一个和你有仇的鬼修困住了，快来救我，不然我怎么舍得，又怎么有本事离开你呢？”
她究竟在说什么？
云瑜实在摸不着头脑，只能大声呼唤道：“叶青鲤？”
孟鲤鲤没反应，仍是念念叨叨着：“老公，我真不知道我在哪儿……这里好黑好黑，我好怕。”
“都怪你，得罪了那么多修士，害得我们夫妻分别。”
“哎呀，我感觉自己好像在海底，那个鬼修可能是水鬼。”
逼不得已，云瑜叹了一口气，伸手抓住孟鲤鲤的肩膀摇晃了起来。
片刻后，少女终于清醒过来，她气喘吁吁，抚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你……刚才在说什么呢？白灵幽，是那个杀了孟鲤鲤的鬼修吧？”云瑜盯着她，欲言又止。
“啊？”孟鲤鲤一个激灵，睁开眼看清少年面上难以言说的表情时，瞬间清醒许多：“我做噩梦了！”
她尴尬笑道：“是啊，我最近听了一个很感人的故事，叫《无耻鬼修纠缠美貌圣女的不道德行为》，有点入戏。”
“想不到你这么幼稚。”云瑜瘪嘴：“还代入孟鲤鲤。”
“超有代入感的。”孟鲤鲤笑容僵硬，抹了抹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也不知道白灵幽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短暂地与她对话，晚点可要好生拷问系统。
云瑜没有再问，说回之前的话题：“你能让我在你家借住几晚吗？”
孟鲤鲤长舒一口气，点头道：“当然可以。我愿意睡地上。”
云瑜耳朵一红，恼怒道：“我是说我住空房！我看上去像那种孟浪之徒吗？！”
“开玩笑啦……”
都怪白灵幽，差点把她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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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府大半都是空房，现在叶家长辈都在闭关，家里剩下的人多是下仆，无人可以约束身为大小姐的叶青鲤，收留云瑜自然无人阻拦。
“竟然有灰……”云瑜嫌弃地啧了一声。
看来这叶家自十几年前那次在秘境中折了精锐修士后，的确是大不如前了。
从前，云瑜听家中长辈说叶家不行，他还没什么实感，现在看见无人打扫的空房……
云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当即表示：叶家是真不行。
不过他没有扭头朝孟鲤鲤抱怨，反而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帕子，开始熟练地擦拭起来。
云瑜怎么会熟练掌握清洁技能？
孟鲤鲤斜靠在门边，看着云瑜从储物袋中继续取出扫帚，不由惊异。
贤惠，喜欢打扫清洁，好！守男德！
以后领云瑜回合欢宗，定要他在姐妹们面前表演一个跪在地上擦地板。
如此一来，姐妹们就会冒着星星眼，崇拜道：“鲤鲤，我好羡慕你，你怎么娶到这种淑男的？教教我们，出本书吧”
咳咳，想得有些远了。
“你在云家也是自己动手？”孟鲤鲤好奇道。
“……你不是困了吗？”云瑜动作一顿。
答非所问，那肯定不是咯。
孟鲤鲤嘴角上扬，忍不住调笑：“不会是离家出走的次数多了，每次到寻常的客栈又不满意，久而久之就练出了打扫的本领吧？”
云瑜耳朵一红。
被说中了。
“叶青鲤！我看你那么有精神，不如先去背书算了！”云瑜恼羞成怒道。
“哼，那我去背书，不管你了。”孟鲤鲤掐着嗓子，佯装要走，但才踏出门又忍不住折返回来。
她从门边探出一个脑袋，努努嘴道：“我去拿张帕子，过来帮你。”
“不要！你笨手笨脚的！”云瑜显然被气炸了。
“哦。那你明天要和我一起去素月宗吗？”
“……我还在离家出走。”
真可爱……
孟鲤鲤嘴角扬起诡异的微笑，这才是合欢宗圣女该拥有的优质鱼鱼。
至于白灵幽，被废水污染的可怕变异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