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安穿的也是蓝灰色工装,甚至更旧,完全不起眼的那种,偏偏身架子极好,高大挺拔,宽肩紧腰,工装穿出了绿装的味儿,一身正气,生动英挺。
不看脸,就这身板,不当兵真可惜,看脸,就另外一回事了,倒不是说他模样差,反之长得极其俊俏,一双桃花眼,眼尾细长,似大明河畔的春水,一笑,波光粼粼,带着三分坏三分痞,余下的,是桀骜不驯。
像这种,再过两三年,赶上新潮审美,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特招小姑娘喜欢。
不过眼下大伙思想保守,对夏辰安第一印象都是,这怕不是二流子吧?下意识抗拒退缩,同时控制不住被吸引,明知危险又具诱惑力,很矛盾。
附近有人认出夏辰安,“那是木器厂的小夏厂长吧?长得可真好看啊!”
“好看能当饭吃?没瞅到他身上穿的什么,他们厂子的工装,还是补丁又补丁,家里得穷成什么样。”
“不应该,小夏厂长他们不是沪市那边迁过来的吗?听说原先的木器厂在沪市也是数一数二。”
“再厉害有什么用?已经上交公家了,现在的木器厂,要资金没资金,要技术没技术,就一批从旧厂子跟过来的老职工,夏辰安想要做大做强,怕是做梦哦。”
“而且,你看他那样像干正经事的人吗?听说接手厂子前就一二流子,逗猫遛狗调戏女同志,因为流氓罪还劳改过,就他这样参加联谊会干嘛?万一哪个女工友不知情被他拐走,谁来负这个责?”
“木器厂就在肉联厂对街,一排破旧的土坯平房,猪圈改造的厂长办公室,家属院的窗子都是旧报纸糊的,一刮风,满嘴沙,拿什么跟人家肉联厂红砖瓦房比,这些,林兰兰住肉联厂能不知道?故意招惹夏辰安,就想吸引梁厂长注意。”
在她们眼里,夏辰安连梁其友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嘴上不说,心里都盼着夏辰安把林兰兰拐走算了,一个二流子,一个病秧子,简直天生一对,免得祸害别人。
林兰兰和夏辰安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许久,没有一方转开。
一个冷,一个热,似水火不容,又相安无事。
夏辰安取下别在耳朵上的香烟,往嘴里一叼,还是没点,斜着嘴角,笑得吊儿郎当,“为什么跟你跳舞?”
林兰兰耷拉着眼皮,长睫投下一圈青影。
被拒绝了,有点难过。
一口气涌上喉咙,林兰兰掩嘴咳起来,咳得脸上胭脂色,眼圈笼着水汽,瘦弱的肩头微微发颤。
整个林黛玉,夏辰安觉得丹凤眼好娇弱,随时可能背过气,想了想,他起身让出座位,“先歇会。”
林兰兰坐过去,椅子尚有体温,隔着衣服,也暖呼呼的,林兰兰眯起眼睛,停下咳嗽,半仰着头,“同志你真是个好人。”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拒人千里之外,偏偏,语气又是那么认真,给人一种诚恳真挚的感觉。
呆呆的,冷冷的,却又有那么一点可爱,夏辰安觉得她真是一个十足的怪人。
梁其友冷眼看着林兰兰,上回摔沟里把脑子摔坏了?不然怎么会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还当他的面跟别的男同志搭话。
欲擒故纵!谁教她的不入流小把戏,无聊透顶,梁其友想到这里,对林兰兰的厌恶更深了。
以为他会在意吗?可笑。他恨不得那个男工人立马把林兰兰娶回去,眼不见为净,他也好搬回家住。
“梁厂长,我们跳舞吧。”唐文莉小声开口,带着娇羞,想看又不敢看对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
梁其友收回思绪看她。
唐文莉唰地埋下头,小脸又红了,不知所措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梁其友忍不住笑了,这才小姑娘面对心上人该有的样子,自爱知耻,不像林兰兰,每次看他,满眼痴迷、爱恋、热情过度,仿佛他是她的私有物品,让梁其友很有束缚感。
过于被动,他不喜欢,自古以来,不管爱情还是婚姻,本就该男人掌握主动权,女人只管迎合就可以了。
梁其友执起唐文莉的手来到舞池中央,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梁母喜欢跳舞,梁其友跟着学了一段时间,不说多厉害,至少在场男工人没人能比,这点自信,梁其友还是有的。
让梁其友惊讶的是,唐文莉居然跟得上他,在他的引领下,两人配合得相当完美,所有人都在看他们,惊羡不已。
如果换成林兰兰,只会连累他成为最大的笑话。
一曲结束,音乐换了,节奏强烈明快,交谊舞明显不适合,梁其友跟唐文莉停了下来,正要休息一下,看到林兰兰和夏辰安走了过来。
夏辰安伸手掐上林兰兰的细腰,另只手握住林兰兰往回一带,两人身体靠近,只差毫厘距离,目不对视,同时看向自己左侧,舞姿热情,但不亲密。
接下来,舞步变化无穷,让人眼花缭乱,舞风如秋风扫落叶,所过之处落叶四散,缠绵悱恻的同时,居然带着厮杀气,气势磅礴。
这是什么舞?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夏辰安和林兰兰太厉害了吧!不想承认,双眼又情不自禁地跟着走,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已经不能用赏心悦目形容,而是直击心灵深处。
所有人惊得眼珠子快掉下来,夏辰安初来乍到,他们不太清楚,但林兰兰?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小村姑吗?印象中的林兰兰,唯唯诺诺,风一吹就倒。
而眼前这位,举手投足间尽显自信风采,俏丽的下巴高高扬起,巴掌大小的鹅蛋脸完全露出来,身体原因,她的皮肤比一般人白,带着几分病态,小琼鼻秀气,却又挺又翘,嘴唇很薄很小,轻轻地抿着,一双丹凤眼,水雾朦朦,虽然透着清冷,还是越看越漂亮,越看越陌生。
到底是以前没注意,还是林兰兰突然就长开了?即便跟唐文莉比,也有过而不及。
就连梁其友看到这样的林兰兰,眼里也有过一抹亮色,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两年,梁其友第一次正眼仔细看她,发现林兰兰长得也还不错。
而且,她居然会跳探戈!原来林兰兰不是一无是处,为了配得上他,默默地学了些本事。
孙婷人来疯,瞧着有趣,拉个男工友凑热闹,学着林兰兰和夏辰安,在舞池里交叉步、踢腿、跳跃……不过学得四不像,惹得哄堂大笑。
气氛一下活跃起来,先前那些瞧不起林兰兰和夏辰安的小年轻们,纷纷两人结对进入舞池跟着跳起了探戈。
说笑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工人俱乐部,厂工会主任看到这一幕很欣慰,这场联谊活动颇有成效,不枉他费尽心思组织,向夏辰安和林兰兰投去感激和赞赏的目光。
林兰兰和夏辰安占尽风头,这让梁其友很不适应,从小到大他都是红花,没想到也有陪衬的一天,他什么身份?谁爱当绿叶谁当去,反正他不干。
梁其友正要愤然离场,孙婷一个旋转跳跃,脚下不稳,慌乱中,逮到什么抓什么,也不知道抓到谁的辫子,有人尖叫,有人痛呼,扑通扑通——就像多米诺骨牌,倒了一地。
舞池所有人无一幸免,夏辰安先摔地上,连带林兰兰一块,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他抬起头,对上的还是那双浓墨重彩的丹凤眼,透着空和冷。
再次感叹:真是个奇奇怪怪的小姑娘。
跟她跳了一支舞,他也好像变奇怪了,对方明明小小的一只,很轻,压他身上,他却感觉快呼吸不过来,心脏突突地跳到了嗓子眼。
喉头莫名其妙地滚了两下。
他喉结线条明显,一滚动格外醒目。
林兰兰安静地趴在他身上,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在他喉结上戳了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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