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修字)

赵花妮跟着在附近部队医院保卫科当科长的大儿子蔡前山一起生活在医院家属院,大儿媳妇冯捷是个大夫,她在里面打扫卫生,跟医院职工很熟悉。一大早起来,就有人跟她说她三儿子赵左林把儿媳妇苏云桐打的进医院,说把人打成傻子,唬得她早饭没吃就忙巴巴来看是个什么情况。

一进大杂院,不用着意打听,就有人隐晦跟她说苏云桐进医院的事儿了。虽然没说是赵左林打的,但是那表情着实叫人耐人寻味。

她更是悬心掉胆。

她也知道前两天儿子和儿媳妇吵嘴闹矛盾,儿媳妇苏云桐闹脾气离家出走,她心里也不是不生气。可这两口子不管怎么生气,当丈夫的把妻子打傻了,那可就是要犯大错了。

她这也不管苏云桐早先那些个毛病了,看到儿子不管三七二一,就先一顿捶,当众拿出个态度来,一是叫苏云桐消气,二是叫这这大杂院的邻居知道自家也是讲理的人家。

“我没打她,我真没打她。”赵花妮的力道根本伤不到赵左林,赵左林还是象征性地躲了下,边躲边嚷着替自己叫屈道。

“你没打?你还犟嘴。现在全医院都知道你把桐打的进医院了,个个都问我咋回事儿呢。”赵花妮是不相信儿子赵左林会打苏云桐,耐不住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赵左林听他妈赵花妮这话,顿时头皮发麻,全院丢人也就算了,还要丢到兄嫂老娘住的地方去。他真想丢了手里的活计,蹲下来抱着脑袋挠头。

这都叫什么事儿?

啊!

他斜向苏云桐,扬声抱屈道:“桐,你跟妈说,我打你了吗?谈对象结婚快十年了吧?我什么时候打过你?我摸过一个手指头吗?就前天我高声说了一下,你就跑了。别人也娶老婆,我也娶老婆,我怎么……”

“你怎么啦?娶桐怎么啦?给你生了三个孩子,给你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你还想咋的?”赵花妮怕他说出什么狂话了,又捶了他一顿,骂得赵左林闭了嘴,才看向苏云桐道,“桐,你说,他打你了没?别怕,你妈我在这儿给你做主。他要是敢打你,我不打好他。”

苏云桐不是不想替赵左林解释,而是呢,婆婆赵花妮一顿捶有点超出她对婆媳的认知,等到后面看赵左林那憋屈样,又觉得他活该,就想替原主出出气,叫他吃一顿排头。

这会儿她听到婆婆赵花妮的问话,看了赵左林瞪来的眼神,回瞪了他一眼,却诚实地道:“他没打我。”

赵左林得了当事人苏云桐的澄清,立马叫嚣起来,嚷道:“看看看,我就说我没打她,非要我说打的。我哪里打过啦?”

赵花妮道:“没打,怎么进医院了?”

三大妈也看得出来赵花妮捶赵左林的拳头根本就是挠痒痒,得了苏云桐的回答了,才替赵左林解围道:“就吵了个嘴,气到了。”

何美香也附和道:“对,气到了。医生说桐姐不能受气。”

赵左林还要替自己解释,叫屈抱怨,却听苏云桐来了一句:“他凶我,语言暴、力,也是一种暴、力。”

我去!

赵左林顿时无语凝噎地看着苏云桐,“你”刚出来,又被赵花妮捶了一顿。

何美香对着赵左林学苏云桐的说话道:“对,语言暴、力,也是一种暴、力。”

赵左林不敢骂苏云桐,怕她当众犯病,那自己别说跳黄河洗不清了,那就是掉茅坑里,臭死了!

但是呢,他可以怼何美香啊,就冲何美香支棱眉眼道:“学人精,去去,哪里都有你。”

赵花妮要问苏云桐怎么回事儿,苏云桐回了赵左林以表情形式的“哼”,拉着赵花妮进了屋子说话:“妈,咱们进屋说。我可委屈了。”

赵左林听了这话,都要抓狂了,又看到何美香对自己作鬼脸,拍了她一下道:“你家锅都烧干了,还不看着去。去去,小姑娘家家的,学什么长舌妇,赶紧走。”

三大妈劝苏云桐别生气了,有委屈好好跟赵花妮说,好让婆婆收拾赵左林。她看赵左林真有些生气了,怕何美香不知道轻重,两人再吵起来了,就说了何美香一句让她赶紧看看侄子是不是起来了。却没劝赵左林,想着一个大男人受点气算啥,反正不会少块肉,就去忙自家的事儿了。

何美香回了自家,却还关注着赵左林家这边的情况,看赵左林躲在窗户外面听墙角,就嘴欠地喊了一声:“赵哥,你的锅糊啦。”

赵左林冲她的方向挥了一下胳膊,让她闭嘴,继续听自己老婆和老娘的墙根。

苏云桐知道他在听墙根,瞥了外头一眼,故意提高声音能让他听到,却又做神秘娇羞状跟婆婆赵花妮抱怨道:“我生气离家出走,他也不找我,只顾自己高兴提了新自行车。”说着又咬咬牙道,“后车座,还不是我先坐的。我不是第一个人坐。他的车座,我还没坐呢,就叫别人坐了。”

说着说着就委屈得抹起泪来。

赵左林不明白这委屈啥呀,叹着气,挠着头,心里又止不住地高兴。

那感觉,俩字儿,哦,不,仨字儿,倍儿爽!

到了赵花妮这个年纪,她还成全了丈夫和后妻,也就是赵左林口中的二妈,自然也是懂得一些情爱。只不过岁月的磨难,让她把那些看淡了。却也知道苏云桐生了三个孩子,年纪也不算大,心里挂念着男女那些情思也是合该的。

她也没笑话苏云桐,看苏云桐抹泪,只当是这个儿媳妇是喜欢儿子的,也替儿子高兴。

她是看得出来,他这三儿子是真喜欢苏云桐,别看三天两口把人惹生气了,但凡是苏云桐想干个啥,没有不替她想着的。

她原以为苏云桐这儿媳妇呢跟自家不一样,出身决定了秉性和眼光高,嫁的时候不情愿,过日子也就凑合,全是自家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么瞅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嘛。

她这儿媳妇苏云桐明显也是把儿子放心上了嘛。

赵花妮就劝道:“你不想让他载别人,就跟他说,他要是不听。你也别哭,我收拾他。他真没打你啊?”

苏云桐掀眼皮子觑了向外面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道,“嗯”了一声,看婆婆看自己手上的青紫,解释道:“我没坐牢稳,自己摔了个屁蹲。他又说我没人要,攀高枝,不要孩子,我心里气不过,又说不过他。觉得自己又丢人又没出息,心里一委屈,就坐地上,哗啦的时候自己磕的。”

这轻描淡写的话,说的全是真话,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叫人听了可真是心里头难受得很。

赵花妮看她眼里噙着泪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替苏云桐擦道:“吵架哪有好话?他也是稀罕你不是?不稀罕你,哪里会说这些,还不是怕你真跟人跑了?你离家出走了,他咋没去找你。孩子也不管就去追了,不是我过来,孩子都没人要。你说你们两个这么大的人了,吵架就不管孩子了。好了,别哭了。”

苏云桐没有手绢,也没有纸巾,又没赵左林的袖子揪着擦鼻涕眼泪,就只能揪着自己的衣袖,边擦边抽噎道:“我还有委屈。”

赵花妮看她摆出我今天要告死状的姿态,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能告状就是打算好生过日子的。真是不打算过日子了,那就没话可说,或者说不是委屈了,那是仇是恨。

赵花妮听到外头“哎呦”一声,一阵糊味传来,知道儿子把粥熬糊了,看苏云桐抬头往外探看去,忍不住想笑,觉得这可真是亲两口子吵架,跟小孩儿闹别扭没啥差别。

她偏头把笑劲儿泄过去,故意吸了吸鼻涕,咳嗽一声,道:“想打喷嚏。你说,还有啥委屈,咱今儿一起说个够,好好开他的会。看他还有脸犟嘴。”

苏云桐按照原主记忆中那些委屈事儿,掰着手指头算道:“他拿臭脚熏我。”

赵花妮点头道:“这算。不讲究卫生。”

苏云桐道:“妈妈,你让他别说我没人要。他一说,我就觉得他要不要我了。他要是不要我了,我去哪里啊?我心里可委屈了,我又不敢说他。”

赵花妮看她落泪,那个委屈劲儿,心里啧啧着,嘴上却附和道:“他就是嘴欠。我说他,肯定说他。哪能说没人要。没人要,他不是人啊?那他是啥?东西,还是鬼啊?胡说八道。长在新中国,咋能没人要。你等着,我不光说他,我还让你哥,你爸,教育他。”

“没有了。有,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妈妈替我做主,我就不怕他了,以后他要是犯了,我就说他。他不听,我就告诉妈妈。”苏云桐很会咬字,把妈妈叫得直往赵花妮心里去,再配合她看向赵花妮的那种无辜又依赖的眼神,看得赵花妮一阵鼻头泛酸。

苏云桐被苏家人落下后,是赵左林的爸蔡明开领着送到赵花妮身边,让她帮着照顾的。苏云桐的亲娘是个苏家的妾,跟蔡家是同乡,当年赵花妮帮丈夫和儿子打掩护的时候,还从苏云桐亲娘手里借过钱,所以蔡明开领人上门,她就接了。

这么算下来,苏云桐与赵左林原该算是青梅竹马,只不过那时候赵左林在乡下,苏云桐跟着赵花妮在城里,后来赵左林进城了,才认识的。

赵花妮拍了拍苏云桐的手道:“好。不过,咱得说好。你说的对的,他得听,错的,可不能听。尤其是那往外传消息的事儿,咱可不能沾。”

苏云桐想想时下的环境,忙摆手道:“没,没。”保证完,忙转移话题,又道,“我还有一件事情。”

说着,苏云桐往赵花妮坐的地方挤了挤,瞥了外头一眼,故意压低声音,不让赵左林听到,跟赵花妮咬起了耳朵。

赵左林只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听清内容,不由得着急,想踮脚往里头看,何美香却又来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