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沈季淮走出地牢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本是要回自己的办公房,却被大理寺少卿叫住。

左少卿姓伍,家世不俗,而且为人刚正不阿,下一任大理寺卿的内定人选。

沈季淮躬身一礼,道:“伍少卿找我有事?”

伍少卿摸摸他的美须,把沈季淮叫到一旁去,面无表情道:“你可是在查三皇子的案子?”

沈季淮心中微动,面上带出一抹笑,“伍少卿为何这么说?”

伍少卿瞥他一眼,嚷道:“你别笑,你一笑就没好事,好好说话。”

他最是了解这年轻小郎君,看着一副风流才子的样子,说话办事都严谨周密得很,底下那些办事的看着他都发怵。

沈季淮失笑,“伍少卿这话说得,我可是一直敬重您的。”

伍少卿瞪他一眼,这才小声道:“三皇子那案子我也看过,其中蹊跷过多,若是你要调查可得小心点。还有,那卷宗我已经重新放好,下回你要看了,仔细放回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干啥了吗。”

沈季淮一怔,微微抱拳躬身,“多些伍少卿提点。”

这是跟他承认了这事儿是他做的,伍少卿哼了声,冲上抱拳,道:“圣上贤明,定是有人遮蔽圣听,这才成了这桩冤案。”

伍少卿并非战队之人,乃是忠臣一名,三皇子在民众中多有贤明,也是位好学勤奋的皇子,实在不该就此被冤枉,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伍少卿顿了顿又提醒道:“此事必然有人幕后操作,可未必那位就丝毫没有察觉,年事已大忌惮子孙,这是许多人都会犯的错。”

沈季淮微微垂眼,懒声道:“既然是天下之主,公正严明、身边之人是否忠厚,都是应该具备的,无论什么理由,于他人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伍少卿看了眼他,顿了顿道:“有个地方,沈寺正可以去瞧瞧。”

路回站在主子一旁候着,时不时的往对面瞥一眼,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却忍不住闪动。

他刚回去就被主子叫住,他自然是不敢问的,一路跟着就来了这间酒楼,上了二楼点了酒菜,他以为是主子饿了。

却听主子道:“看着对面进出的人。”

路回往对面看了眼,默默扭过头来,这会儿天色未暗,对面的小娘子们一个比一个穿得少,纱衣下若影若现。

他倒是知道这里这个万花楼,却不知居然有这么多伶人。

路回不敢多看,又不敢不听主子的话,只能来来回回的扭头。

沈季淮似笑非笑看向他,“怎么了,不敢看?”

路回想摇头,又点点头,“也不是……”

沈季淮:“好好盯着。”

路回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好好盯着对面,对面花楼在巷子深处,若非这酒肆有后面的包厢,还不一定能瞧见,这一盯,路回就瞪大了眼睛。

“主子,大老爷进去了!”路回诧异道,下意识看向主子。

沈季淮不动声色,往下面瞥了眼,看见沈宏从容不迫地走进那里面,便知道他定然是熟客,若不是熟客,那其中必有猫腻。

沈季淮指尖反转玉棋子,另一指捏起青色薄胎瓷杯浅浅啄了一口,“再瞧瞧有没有什么眼熟的人。”

路回这下也不扭捏了,立刻聚精会神的注意下面。

可惜直到沈宏出了万花楼,也没瞧见任何认识的人进去。

沈季淮看着沈宏脚步沉稳离开的身影,问路回:“你觉得咱们侯府的大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路回脱口而出,“温和谦逊,不好色,对大夫人和娘子们也爱护有佳,除了做事实在了些,官职不高,别的……”

路回说不出了,才发觉对大老爷的印象竟然如此平平无奇,而就这么个人,他完全想不到竟然会来万花楼这种妓馆。

沈季淮起身吩咐,“去仔细查查万花楼的底细。”

马车行驶在路上,沈季淮闭着眼,指尖不停翻转棋子,棋子越转越快。

棋子仿佛腾空转起来,哒的一声,被猛地握在手心里。

“主子,到了。”

沈季淮下马车走到小院拐角处便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侧眼便看向路回。

原本他是想回侯府的,半路却忽然出声改道要去小院子里。

他答应过叙白,要好好照顾温葶,绝非是他自己担心温葶一个人会担忧温兄而来看她的。

路回连忙解释道:“里面有个小丫头,是温娘子吩咐我带回来的,我想着徐大娘终究不会说话,便把小丫头带回来了。”

“身世都查了?”沈季淮仿佛透过院墙看见了里面的场景。

路回道:“都查了,就是普通的小丫头,无父无母,跟着温娘子倒也合适。”

想到之前松雨还在温娘子身边时还能瞧见她笑,自从到了这个小院子里,他还从来没听见过她这么笑。

沈季淮便微微颔首,“回府。”

路回啊了一声,怎么都到门口了也不进去就要走,但只是一瞬,主子已经走出去好远了,路回连忙跟上。

“季淮?这么晚才回来。”

正在往里走的沈季淮忽然被叫住,脚步一顿看向来人,他似笑非笑的道,“大伯也刚回来?”

“是,刚到。”沈宏自然不是才回来,而是专门在此处等着他的,他笑着道:“怎么衙门很忙?”

他这幅话家常的模样俨然是一个好长辈的样子,沈季淮垂首微笑答道:“还好,只不过有些案子忽然有了别的线索,便又看了一遍卷宗。”

沈宏听到这话目光微闪,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状似无意地开口道:“要说京城最近轰动的案子便是三皇子了吧,哎……”

这一声叹好似真的在为三皇子感到不值似的,沈季淮只是看向他,无波无澜,唇角还漾着笑。

眼见沈季淮没接话,沈宏又只能接口道:“是否与这案子有关?若是有,你可得仔细谨慎些,毕竟是皇上亲自下旨的,若是出了什么差池,皇上怪罪可就不好了。”

“伯父怎么会说起这个了?”沈季淮惊讶,“三皇子的案子与我有何关系,这是皇上裁定的,即便有什么怎会轮到我来查,大伯父慎言。”

这不就是让他闭嘴吗。

沈宏面色微变,眼神变了又变,好不容易忍下来,语重心长道:“总之一切三思而后行,有些事涉及皇家,还是谨慎些才好。”

沈季淮点头赞同道:“大伯说得对,季淮深以为然。”

谈话终止,两人各回各院,沈宏脸色沉如锅底,他这个侄儿口风紧得很,密不透风。虚竹院里守卫严谨,他根本没法子进去。

夜里,沈宏回到自己的书房,对着夜色放出一只信鸽。

信鸽飞过温葶的小院,一路往皇宫而去,落在宫外的红墙下,很快,便有人往宫里疾步而去。

长宜宫门口,大太监郑游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小纸筒,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则进宫门去了主殿。

主殿中的罗汉床上斜倚着一位懒懒散散的宫装美人,她身后的宫女正在给她细细的拆头发,听见脚步声,她微微睁开眼瞧了眼,便又懒懒闭上了。

烛火下,那张保养得宜的美人脸完全看不出已经年近四十。

郑游走近了些,靠近了低低说道:“娘娘,外面来了消息。”

刘妃睁开眼,淡声道:“念。”

“是。”郑游小心打开封了漆印的竹筒,拿出里面的纸条,“温余孽或有异,计诱。”

刘妃眼眸微眯,缓缓坐直身子,猛地拍在身边的小几上,“我们的人都是废物,这么多人,连个逃出去的小崽子都找不到,要他们有何用!”

郑游道:“主子息怒,他们两人即便活着也是东躲西藏如阴沟里的老鼠,主子不必为他们动气。好在圣上亲自裁定,量他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奴才一会儿便吩咐下去,让那些废物抓紧些。”

“你说得对。”刘妃软下了身子,“前朝有我刘家,后宫有我坐镇,翻得出花儿才有鬼了。行了,你去吩咐下去便是。”

郑游应了一声就要退下,却又被叫住,刘妃懒声道:“把她给我拖出去,弄疼了我。”

她手指着站在一旁因为不小心扯到她头发而瑟瑟发抖小宫女。

小宫女一听立刻扑倒在地,哭着求饶:“娘娘我错了,是奴婢不小心,求您给奴婢一次机会吧。”

刘妃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红唇轻启:“求我,你凭什么?”

郑游立刻上前一把拉住小宫女的手腕,不由分说便往外拖,一边拖一边拿了帕子堵住她的嘴。

他瞧着阴柔,然而手上的力气大得惊人,任凭小宫女如何扑腾,他的手都仿佛铁钳一样钳住她的手腕。

出了主殿,便有两个小太监上前接过小宫女,郑游拍了拍手里不存在的灰,淡淡道:“拖去后面的井沉了吧。”

小宫女瞪大眼,泪流不止,却依旧无法逃脱被别人决定的命运。

是夜,温葶站在院子里看着天,冬蕉给她披了件外衫,明亮的月光被乌云笼罩,仿佛被笼上一层不详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