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沈季淮脚步一转便回了书房,路回要伺候,他挥手让人把窗打开出去守着,书房里一时便安静下来。

坐到案桌前,沈季淮看了几眼公文却始终看不进去,他放下公文,在画筒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抽出了一副画卷。

指节分明的长指缓缓展开画卷,模糊的人影,却有一双眉眼弯弯、满含情愫的眼睛。

沈季淮看着这双眼,看着看着便蹙紧眉头,脑中无数画面掠过,他猛地抓紧桌沿,一手捂脸。

好半晌,沈季淮才缓过来,他又看了眼画上的眼睛,拿起笔勾勒起来。

沈季淮师承京中最著名的大画家,一手丹青栩栩如生,只是简单的几笔勾勒,一位温婉绝色的小娘子便跃然纸上。

小娘子侧身回眸,看向他笑颜灿烂。

沈季淮深吸一口气,把画卷放到一旁去,拿起桌上的公文看起来。

近日他被上峰安排了两个重要的案子,然而于他并没有什么难度,查证了一遍之后抓获了嫌疑人,犯人不认罪,他在刑房面不改色的呆了两日,便水落石出。

写完结案折子,沈季淮拿出一张密报。这份密报是调查三皇子养私兵的开支,当初皇上定三皇子的罪,这份密报起了最终的让皇上怒而定罪的作用。

可以说,若是没有这份密报,三皇子至少不会被处死。而这份密报其中重要的参与人员,便有温大人,温大人失职不查,被皇上定为包庇罪,而事情涉及皇子谋反,这罪名便大了。

此刻沈季淮看着眼前这份密报,脸色渐渐严肃。

其中记录的三皇子挪用的赈灾银两不清不楚,而最终这笔银钱不翼而飞,查不到去向。

沈季淮向来记忆力惊人,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但那念头太快,让他一时没抓住。

守在门外的路回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沙漏,想了想轻扣门扉,小声道:“主子,已经丑正三刻了,明儿还要去衙门呢。”

沈季淮嗯了声,点燃手中的密报扔到瓷盆里,吩咐道:“就寝吧。”

临睡前沈季淮走到案桌边准备把画收起来,可看了眼,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卷起来,而是挂到了墙上。

也不知是否睡前看了那画的缘故,沈季淮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梦里那双眼睛含着泪泫然欲泣,可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这么看着他。

沈季淮感觉到自己的心痛,而下一瞬又冷硬起来,他听到‘自己’说:“你在这里安心呆着,等我处理好事情便来接你。”

她紧咬着唇,满脸是泪,不愿意放开抓着的他的衣角。

他又道:“别耍性子了,待我寻到你阿兄,你们兄妹便能团聚。那时,我们便能好好在一起,过逍遥日子。”

最终,抓着的那只素白手指放开了衣角,可‘他’的心却蓦地一痛。

沈季淮睁开眼,从床上半坐起身,他捂住心口,只觉得那种抽痛依然还能感觉到。他拉开里衣,然而心口处却如他想的光滑一片,并未有什么伤口,但那种疼痛好像被一箭穿心了般。

外面天色已亮,刚推门进来想要叫起床的路回看见背对着他的主子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发现他对着墙上的画出神。

画中的小娘子娇娇盈盈地回眸一笑,长发如瀑,身姿绝美,然而面上却覆着一层纱,只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路回怔了半晌,这不是温娘子吗!

等等,世子爷这是,难道是睹物思人?!这可是天大的事儿啊!他们世子爷这是开窍了啊!

路回往前走了两步,嘿嘿道:“世子爷这是想温娘子了?”

谁料主子转头瞪他一眼,道:“这哪里是温娘子?”

路回满脑子疑惑,这这这……这怎么就不是温娘子了?明明一模一样啊!

“这哪里不是。”路回小声嘟囔着,又伸头看了眼,然后咦了声。

沈季淮侧眼看他,满脸不耐烦道:“咦什么你,有话就说。”

路回煞有介事点头,“主子说得对,这好像真跟温娘子只是有些相似,那双眼睛不一样,我从未见过温娘子有这种眼神。”

沈季淮半晌没说话,路回看向他时被他的冷飕飕目光吓了一跳,“主子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沈季淮面无表情道:“你再说一次。”

路回往后退了两步,危机意识让他立刻意识到现下最好闭嘴不言,不然主子做出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主子我去给您倒水梳洗!”

路回脚底抹油跑了,沈季淮又看了眼墙上的画,便去更衣梳洗。

今日,张夷应当会传回来温白叙的消息了吧。

沈季淮并没有睡多久,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等路回跟着他到了大理寺门口,他便叫了路回到跟前说话。

路回连连点头,待主子进了衙门,便往街市上走去,一路走一路买了些新鲜的吃食,逛街一般悠闲自在。

半个时辰后,路回甩掉身后的尾巴,便闪身朝巷子里去。

温葶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或许是换了地方的缘由,即便徐大娘十分警觉,一整夜她几乎没怎么睡熟。

前日因着刺客的事儿她也没怎么睡踏实,昨夜几乎又没睡,熬到天边泛起鱼白,她才蒙蒙睡过去。

徐大娘进屋瞧了眼,见她睡得熟,便也没有叫她,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听到敲门声,正在做吃食的徐大娘擦着手去开门,门一开,路回跟泥鳅似的钻进门。

“温娘子呢?”路回把吃食递给徐大娘,往屋里指了指,“温娘子夜里睡得好吗?”

徐大娘摆摆手,又给他指了指,一通比划下来,路回明白了,温娘子一夜翻来覆去没怎么睡。

想着主子的吩咐,路回又继续问了几句,徐大娘耐心的比划了一番,路回看懂了。

吃得还行,只是睡得不安稳。

想想也是,一位孤身柔弱的小娘子,好不容易在侯府有了安稳,一下又遇刺客搬到这没有熟悉人的小院。

睡得着才不正常呢。

路回点头表示明白,转身就出了院子,不到一刻钟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堆东西。

徐大娘奇怪他买了什么,接来过一看,发现都是小娘子常用的东西,有针线布帛,还有胭脂水粉,甚至买了文房四宝。

路回指了指屋里,徐大娘冲他竖起大拇指夸他。路回笑了笑瞧着屋里没动静,也没打扰,便离开了小院。

在街上又逛了一圈买了吃食,路回才提着东西回了承宣侯府,一进侯府门,便被小厮叫去了夫人赵氏的院子里。

要说路回在侯府最怕的人,一个是他家主子,一个就是侯夫人了。前者是狠,平日里都很好说话,若是做错事了,主子下手要多狠就有多狠,后者纯粹是问题多,让他招架不住。

走到门前,路回把手里的东西都递给了守门的小丫鬟,赵氏正巧侧脸瞧见了。

路回连忙行礼,赵氏手里拿着账册,看向他道:“怎么这时候回府了,可是你家主子让你回来做什么?”

路回嘿嘿笑着道是主子让他买些点心回来给俪娘子,还要去书房拿东西,早上走得急忘了。

赵氏嗯了声,倒也没拆穿他的谎话,转头问道:“那温娘子可安顿好了?”

路回忙道:“是,已经安顿好了,夫人放心。”

“安顿在哪里的?可是还会查到你家主子头上去?”赵氏又道。

路回回道:“夫人放心,不会查到主子头上,至于在哪里,主子不让说。”

赵氏即便知道路回会这么说,也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对儿子唯命是从,一句话都套不出来,又问了几句随即摆摆手让他回去。

路回踏出房门就松了口气,心道还是世子好用,夫人一句多的话都不会问了。

温葶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马上就到午时了,她披上衣裳推门,便见徐大娘在厨房忙活,已经有香味飘出来。

见她醒来,徐大娘手脚麻利的给她端了水来梳洗,比划着让她梳洗后就用饭。

看到桌上的一堆东西,温葶便知是路回来过一趟了,准备的东西还不少,这是怕她无聊了。

梳洗过后她胃口不太好,只用了一点饭菜,便叫来了徐大娘。

从荷包里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温葶对徐大娘道:“西市有家陈记豆腐坊,里面有个小丫头乃是之前有人嘱托我照顾,麻烦您帮我把她赎回来,她的名字叫冬蕉。”

怕徐大娘说不出来,温葶用笔写下了冬蕉的名字递给她。

徐大娘有些为难,但接过纸条后又点头表示自己尽力。

不是她不满徐大娘,只是冬蕉她无论如何都要带在身边的,从上一世她便知道冬蕉对她的忠心,那是个认死理的丫头,否则也不会跟着她惨死在那小小的庄子里了。

温葶只盼着徐大娘能顺利把冬蕉赎回来,如今她身边没有可用的人,做什么都不方便。

一个时辰后,徐大娘独自一人回来了,她冲温葶抱歉的摊了摊手,把银子推还给温葶。

温葶倒是想过会如此,便问道:“是陈记豆腐不愿意让你赎冬蕉吗?”

徐大娘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是陈记豆腐的人根本不愿意听她说什么,只以为她是去买豆腐的,见她不买便赶她走。

徐大娘满脸歉意,温葶只摇头说没事,原是她考虑不周了。

只是如此一来,她便只能让路回去寻冬蕉,路回必定会与沈季淮说,她下意识不想让沈季淮知晓。

半晌,温葶便又释然了,知道便知道吧,她不在意他如何想。

还没等温葶与路回说这件事,却等来了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