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温葶在听见外面的声响便醒了,她侧着身子,耳边仿佛是沈季淮练功时的呼呼喘息声。

有那么一段日子,她总会在他早起练功时在一旁看着他,看着他身姿飘逸的舞剑,他收剑之后,会侧头看向她,迎着初升太阳的光芒,眼里仿佛闪着光。

温葶那时总会羞涩地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他会靠近她,轻笑着接过她递过去的茶杯,一口饮尽温热的茶水。

温葶深吸一口气,把脑中的画面全部清除,闭上眼。如今他练功,与她何干,自是有丫鬟给他备水。

沈季淮收剑,深深吐出一口气,梳洗一番后吃了早膳,便一路往大理寺而去。

·

今日陈大夫来给温葶复诊后,在温葶的再三请求下,允许温葶试着下地,但再三告诫她,若是腿疼便一定不能再试了。

温葶谢过陈大夫,保证道:“陈大夫放心,若是有一丁点疼,我一定不试了,量力而行。”

陈大夫收拾好药箱点头,又给她了一些药膏,这位小娘子瞧着是个好说话的,可他看得出小娘子性子倔,不过却是个有分寸的,好在这段日子药材用得好,养得也好。

陈大夫走后,温葶就在松雨的搀扶下下地,她深吸一口气,双脚站立起来。

松雨担忧地看着她,小声问道:“温娘子,你感觉如何?”

温葶露出个笑:“感觉太好了,我觉得已经没事了。”

到底是年轻,底子好,恢复得也快,温葶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个废人。

从床榻走到桌椅旁,温葶顺势坐下来,大约许久没走,腿有些使不上劲。

松雨满脸担忧,可看见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怔愣住了。温娘子一直都是仙女般的人物,可她的笑从来都是淡淡的,此刻的笑却如此灿烂。

松雨道:“奴婢第一回见娘子如此高兴。”

温葶怔了一怔,道:“嗯高兴,腿脚好了,便再也不用连累世子了。”

便是她的另一个开始。

路回守在大理寺外,一个小乞丐跑到他面前讨要,趁着给铜钱的遮挡,他从小乞丐手里接过一张纸条。

半个时辰后,路回进大理寺去给主子递了话。

沈季淮眼中暗芒闪过,只一瞬便嘱咐了路回两句,“你去跟几位郎君说一声,就说我晚上在常春楼摆宴,庆祝我入了大理寺。”

路回领命而去,几步就没了影。

沈季淮吐出一口气,有了温白叙的消息,本应是松一口气,但他却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感。

纸条是张夷送来的,只说是温郎君递了消息给他,说是在常春楼与他相见。即便是见一刻,他也能确认温白叙的安危。

放衙后,沈季淮乘车往常春楼而去,路回已经订好了包厢,一进去竟还有比他更早到的。

徐继乃是个游手好闲的郎君,最喜欢饮酒作乐,科举十次不中,平日里也无事可做,但小道消息最是八卦灵通。

一见沈季淮进来,他扬着手中酒杯打招呼,笑嘻嘻道:“季淮,这几日不见,你左手升官发财,右手美人相拥,简直是羡煞我等。”

沈季淮笑着入座,伸手为自己斟了杯酒,朝他一举,问道:“升官发财我认了,这美人相拥是何意?我为何不知哪里有美人,你个徐三可别冤枉我。”

徐继嘿嘿笑道:“我可没冤枉你,金屋藏娇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一桩风流韵事,何必藏藏掖掖的,说说,你屋里藏的是哪里的美人,如此宝贝的样子。”

徐继神色坦荡,笑得猥琐,沈季淮一看便知这人定是从哪儿听说了风言风语,他神色不变,脑中一转便隐隐明白了。

“你从哪儿听说的,这等私密都被你知晓了。”沈季淮笑盈盈的,话语未尽,仿佛在说,他多没面子。

徐继往他身边凑了凑,惊讶了一瞬,小声道:“你不知道?这事儿大家可都知道了,沈家大郎金屋藏娇,据说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儿,平日里藏着掖着,连承宣侯府的下人都未曾见过。”

沈季淮懒散一笑,“坊间传言你也信啊徐三,若是真有美人,那我还会与你们一同出来喝酒?”

徐继笑笑,“这话也对,所以到底是如何?”

若说真没美人,那他是不信的,生在京中,最是懂得什么都不会空穴来风。

说话间包厢里也陆续来人了,都瞧着沈季淮,想听听到底是如何。

沈季淮轻笑了声,道:“不过是好友的妹妹借住而已,如今这传来传去我倒是更不敢让她露面了,坏了小娘子的名声便不好了。”

众人哄笑,便慢慢散开,小二伙计开始上菜,席间热闹起来。

徐三却犹不死心,问道:“你就没个想法?”

他家中已经妻妾成群了,与他同岁的沈季淮还未娶正妻,日常与他们喝酒作乐,却也不去烟花之地,实在是让他费解。

难不成是那里不行?徐继目光幽幽。

沈季淮哼笑了声,“没什么想法,只是代为照顾一段时日而已,莫要四处传了。尚未立业,成家之事不急。”

徐继啧了声,觉得没趣便不再与他说了。

沈季淮指尖转着酒杯,与众人谈笑几句,让大家放开吃,旋即便借口去出恭离开了包厢。

路回连忙上前耳语,沈季淮颔首朝后院而去,走到杂物间处便一个闪身不见了。

杂物间里面,一位身穿蓝色锦袍的郎君背对而立,那背影十分熟悉,沈季淮喊了声‘白叙’。

蓝衣郎君转过身,那张脸平平无奇,沈季淮从未见过,却听他道:“季淮。”

沈季淮一笑,“这□□倒是精巧,几乎认不出是你。”

温白叙扯了扯嘴角,急急道:“多谢季淮你救下家妹,不知家妹如今可好?”

沈季淮回道:“二娘那日受了些伤,不过如今已大好,昨日便能下地了,再养养便能如常。白叙你的伤如何?”

温白叙瞧着便清瘦了不少,即便带着□□,也虚弱得很,沈季淮想着他四处躲追杀,必然吃了不少苦。

温白叙不愿多说,摆了摆手,又道:“二娘暂时还要麻烦你一段时日,待我安定下来,一定立刻来接走她。”

沈季淮皱眉道:“时间紧迫,你不便多留,温兄可否告知是如何计划?若是二娘问起……”

若是温葶知道他今日见了温白叙,必然会询问他,到时候让他如何回答?

温白叙却道:“幕后之人紧咬不放,如今我只能小心调查,别的不便与沈兄多说,以免连累沈兄。至于二娘那边,还要劳烦沈兄暂时不要告诉她,以免她忧心我的安危。”

温白叙本是个世家公子一般的人物,如今却仿佛换了个人,语速极快,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沧桑。

沈季淮道:“若是需要帮助,温兄一定不要与我客气。”

温白叙一笑,“来见你是想确认二娘的安危,如今我便能安心去做事。”

见他主意已定,沈季淮不便再说什么,想了想只道:“二娘一心记挂你,不愿在侯府多留,温兄一定多加小心,不要让二娘担忧。”

温白叙沉默了半晌,声音涩然道:“我明白。”

如今温家只剩下他们两兄妹,葶儿自小被他护着,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若是他有个万一,没人能让她依靠了。

可父亲之冤不能不平,仇不能不报,温白叙一时间陷入沉默。

“二娘她,哭了吗?”温白叙忽然问。

小丫头最爱哭,每次委屈了都会跟他撒娇,这次必定也哭了吧。

沈季淮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温葶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复又想起梦中那双盛满爱意的眼睛。

“二娘,很坚强。”沈季淮声音平平,“只是时时说担心你。”

门外忽的传来路回高声说话声,温白叙冲沈季淮微微颔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季淮从杂物间出来,又绕到茅房一侧,看起来像是从里面出来,看见徐继正伸着头往侧面瞧,抬手拦住他。

“徐三你瞧什么呢?”

徐继脚步虚浮,看了眼他,喃喃道:“我刚刚瞧见一个人,背影很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说着他脚步又要跟着去,沈季淮拦着他的去路,他推了半天也没有撼动分毫。

沈季淮道:“我刚从茅房出来,哪里有别的人,你喝醉了眼花。”

徐继眯了眯眼,疑惑地来回看,摸了摸头这才去了茅房。

宴席散时夜色已深,沈季淮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过了许久他才喊了声路回。

路回坐在外面,听他喊声便进了车厢回话。方才他已经出去打听了一遍,沈家大郎金屋藏娇的始末,原是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说得言之凿凿。

沈季掀了眼皮,眸色清明,道:“去仔细查查,传言是从哪里出来的。”

路回瞥了眼主子沉沉的脸色,领命而去。

沈季淮又合上眼,手指搭在膝头轻点,心中把怀疑的对象都数了一遍,只是不知传出这话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哪怕他沈季淮当真金屋藏娇,于背后之人又有何好处?又或者,是想让温葶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