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赵氏尚未回过神来,又被沈季淮如此一吼,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的眉眼并非柔弱或者端庄,反而带着几分侵略性的凌厉,此时茫然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傻气。

显然是被沈季淮气懵了,手捂着心口,摇摇欲坠。

沈季淮却恍若不见,眉眼下压,整个人都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严,冷声道:“我已与您再三说过,此时我自会处理好,可您在答应过我之后还如此行事。”

沈季淮话一出口,赵氏脸上的怒容顿时消失,反而白了脸。

儿子是在责备她插手过多。

温葶看着这两母子有些不耐,在沈季淮看过来时,出声道:“世子,夫人也是担忧我在虚竹院不便宜才会提出让我搬出去,原是夫人想得周到。”

她可不想再次因为自己而让这对母子产生嫌隙,她不想与他们有纠葛。

沈季淮看向她。

温葶面色柔和,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道:“不过夫人不知所有情况,有些不认同也是有的。”

赵氏还在气头上,方才她对温葶说的话算不上友善,即便她是为了自己儿子,可那话实在不中听。

温葶却为她解释了。

沈季淮却不领情,依然语气生硬道:“二娘,我既然向你保证过那就一定会做到。我想,我阿娘也必定不愿意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温葶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点头道:“我信。”

她自然要相信沈季淮能帮她找到阿兄。

此话一出,沈季淮后面还想解释的话都被卡在了嗓子眼里,一时不上不下。刚才那一瞬,他迫切的想向她解释清楚,他一定会帮她找到阿兄,会庇护她在侯府好好养伤,直到痊愈。

即便……

沈季淮猛地顿住,即便什么?他还想让她留在侯府,仿佛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她凭什么会留下来了呢。

脑中忽然被一个甜腻的声音闯入,与昨夜梦中一模一样。沈季淮屏住心神,深吸一口气。

赵氏瞧沈季淮脸色不好,也不想再多说伤了母子情分,便摆手道:“也罢,此事我绝不再管,你自己处理吧。”

她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温葶却道:“夫人留步,我留在虚竹院的事情,还需您多多帮忙遮掩。”

沈季淮和赵氏同时看向她,温葶道:“我已经听松雨说了,有下人把虚竹院的消息传出去,也确如夫人所言,有眼睛在盯着虚竹院,虽然我借住府中实属意外,但我也明白此事连累了世子。夫人之前说,世子高升,那之后必然会忙碌起来,如此一来,虚竹院便会成为眼中钉,因此还需夫人帮忙。”

沈季淮眸色微深,她说得不无道理,即便他想帮忙,也不能不去上值,衙门事多,虚竹院怕是顾不过来。

赵氏微微挑眉,脸色缓和了许多,看向温葶也柔和了些,确实是个聪明的丫头。

温葶即便不想与这对母子有过深的纠葛,可此时却也不得不仰仗他们,若是如前世一般与赵氏起了龃龉,等到沈季淮去衙门时,她的处境会很艰难。

沈季淮聪慧,顺着温葶的话便想到了这许多,登时便看向赵氏。母亲必会为他着想,他只是担心阿娘不是真心想帮这个忙。

温葶露出个笑来,与赵氏道:“如此,我与夫人说个体己话,算作对夫人的答谢,可好?”

赵氏疑惑地看向她,就算温葶不答谢,难道她还能不帮着她唯一的儿子遮掩,可温葶如此说了,赵氏便来了几分兴致。

她冲沈季淮微微挑眉,道:“还不出去,温娘子有话与我说。”

‘与我说’三个字说得很是刻意。

沈季淮无奈牵起一抹笑,抬步便出了门。

屋里,赵氏看着温葶,想知道她会说什么,既然说是报答,那必然有价值,眼前这位小娘子,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便让她知道她的聪慧过人。

温葶抿了抿唇,她其实犹豫过要不要告诉赵氏这件事,可一想到临死前吴幼仪在她耳边说承宣侯府要与她一同下去,那意思便是承宣侯府满门都被灭口。

今日看见赵氏时,她虽然恨她那时候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可当时沈季淮也是同意的,无论如何,无论前世还是现下,承宣侯府于她都有救命之恩,提醒一句也不为过。

见温葶看向她却迟迟不言语,赵氏忽然心里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沉声道:“温娘子到底要与我说甚?”

温葶道:“夫人可是有位大娘子叫沈瑶,夫君乃叫林英睿?”

“正是。”赵氏并不奇怪她为何知晓,这是一打听知道的事情。

温葶继续道:“沈娘子乃是贤妻,可那林英睿却不是个良配。”

当初赵氏不想女儿嫁入高门大户受苦,便寻了礼部四品林家做亲家,想着林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但胜在人口简单,瑶娘嫁过去后不必如她一般辛苦操心一大家子。

女婿林英睿也是个知礼数的,待她这个岳母也十分恭敬。

赵氏恼怒道:“温娘子为何胡言乱语,我瑶娘可是哪里得罪了你?”

空口白牙赵氏如何会信,况且她一个闺中小娘子,如何会知道这种事。

温葶目光毫不躲闪,只是轻轻浅浅地看着她,哪里像个十几岁的小娘子。

赵氏心不可抑制地狂跳了几下,她听小娘子缓声道:“夫人别急,我阿爹在督察院任职,这也是我无意间听见的,您也知道我阿兄与世子关系交好,也是我阿爹顺口一说罢了。不过信与不信,还是看您,若是您不相信我,那我便不说出来讨嫌。”

赵氏一口气被她吊得不上不下,事关她瑶娘,她能说不听吗?偏偏方才是她说小娘子胡言乱语的。

赵氏心里憋闷,脸上放柔了些,低声下气道:“方才是我心急了,我并非不信温娘子,只是……”

温葶点头,道:“我明白夫人的顾虑。”

见她如此,赵氏才松了口气,软声道:“那还请温娘子说与我听。”

未绿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她从未见过夫人如此低声下气的样子,就算是老爷纳妾,夫人气得头疼心口疼,也从未说过一声软话,每每针锋相对,从未如此。

如今为了大娘子,这般低姿态,好在温娘子没有故意要为难夫人,只是瞧着她便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温葶这才说了一句:“那林英睿在外面养了外室,不止一房。”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赵氏猛地变了脸色,惊呼出声:“什么!”

赵氏下意识想反驳,可蓦地脑中想到女婿的样子,还有瑶娘最近一次见她时脸色的勉强,她还问了瑶娘肚子怎么没有动静。

她眼睛通红,若不是未绿撑住她,她已经倒下去。赵氏不想相信,可温葶没有必要骗她。

赵氏求救似的看向温葶,而温葶眼神里只有一片清明。

“不,怎么会。”赵氏再也忍不住,用手帕捂着脸坐下,泪水滚滚而下,“我害了我的瑶娘啊!”

当初她原想的瑶娘低嫁,无论如何都能拿捏住林英睿,不会如她一般的境地,让三房妾室进门。

可没想到林英睿那个狗东西,竟然敢养外室,若非如此,瑶娘怎会还未曾有孕,那般脸色难看,必然是被婆家为难了。

未绿也跟着红了眼,大娘子是顶顶好的娘子,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为何竟会遇人不淑。

外面等着的沈季淮一开始还定定的站在廊下,他怕阿娘为难温葶,可谁知没过多久,便听见阿娘的哭声,他一惊便要推门进去,可手刚要碰到门却又停下了。

他神色古怪,像是不明白为何会出现此种状况,温葶到底说了什么让阿娘如此伤心。

半晌,没人出来,阿娘的哭声也渐渐低下去,他听到温葶的说话声了。

沈季淮抿了下唇,再次退到廊下站着,他好奇可也不会做出偷听之事。

赵氏慢慢稳定了情绪,哭声减小,她用帕子沾了眼角的泪,一双凤目如水洗过,更显出几分凌厉。

抬眼看向温葶时,她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捏,很快便消失,她道:“让温娘子见笑了。”

赵氏如她记忆里一样,是个果断的夫人,温葶勾唇,道:“夫人一片爱女之心,若是我长辈还在也自然是如夫人一样。如今夫人知晓了,相信必然不会让大娘子伤心,我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然而两人心照不宣,不过是一场交易,温葶用林英睿的消息,换来赵氏在承宣侯府中的庇护,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可赵氏不傻,就算没有她的庇护,相信以温葶的聪慧和儿子的责任心,温葶在虚竹院也不会有差池,可瑶娘不一样,这是她的一辈子。

心中惦记女儿的事,赵氏也不多留,心中算是认下了温葶,随即便告辞离开。

沈季淮只见着阿娘神色冷厉地从屋里出来,看向他时眼神都像是淬了冰,与他说道:“温娘子便在虚竹院住下,平日你不在,我自会看顾她,你不必担心。阿娘还有事,先走了。”

沈季淮尚未开口说话,赵氏就带着未绿快步走了。

他看向屋里,床榻上依靠着的小娘子脸色淡然,唇角似乎微微勾起,盯着某处发呆。

“你与我阿娘说了什么?”沈季淮开口道。

只见小娘子侧头看过来,唇角没有半分笑意,眼神冷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