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千山今日穿的是一件灰白色的袍子,腰间浸了些血迹出来的确明显。
他自己倒是不以为意,“无事,小伤而已。”
顾瑶见他无动于衷,想来应该是不想大晚上惊动其他人的缘故,于是便提议说,
“伤口不处理好的话,恢复得就没那么快,杜副将身体再好也不会例外的。要不我去将玉竹叫来给您包扎,也不会惊动其他人。”
顾瑶心里打算得好,玉竹心中有杜副将,自己也算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不过谢千山听她说要去叫玉竹,却是面色有些奇怪,心里又不知怎么的,想要逗一逗顾瑶,
“大晚上去将人叫起来干活儿也不好,小夫人若是真看不过去,不若就屈尊帮在下包扎一下吧。”
还担心顾瑶不答应,又补充说道,“反正昨晚谢伯也是这般交代小夫人的,只是怕小夫人不愿意。”
这话的确是让顾瑶推辞不得,她瞅着谢千山笑意盈盈的样子,便更是不好反驳,“既然杜副将如此说,那先等我下楼去拿药过来。”
说这话时,顾瑶面上看着没什么表情,只是心里却觉得这杜副将还真是会给自己找事做,也不知玉竹是怎么瞎了眼看上他的。
但嘀咕归嘀咕,等真的揭开伤口给对方包扎时,却是有些同情对方。
伤口没包扎好,现如今又是夏天,过了一日已然有些化脓了,让人看着就觉得疼。
顾瑶趁着为对方上药包扎的功夫,便难免多说了几句,“夏日的伤口最要仔细,闷着热着了,也只会叫自己难受。杜副将回头还是让靠得住的大夫仔细瞧瞧吧。”
这伤口长,挨在身上还不知道如何难受,也怪不得这杜副将大晚上还不睡觉,怕就是被伤口扰的。
谢千山看顾瑶叮嘱了这么多遍,此刻也不免应下,免得下次遇见了又要唠叨。
只是瞧着腰腹处包扎好的绷带,倒是有些意外,“小夫人包扎得也是像模像样的,难怪看不上我自己随手弄的。”
“以前在家里住着的时候,院子边常常有些野猫,有时候磕着碰着,或是打架了,我就会给他们包一下,久而久之,便熟练许多。”
顾瑶在旁边收拾着药箱,提起这往日的事情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神情,既没有怀念,又没有怨恨,反而让人觉得难得。
谢千山听在耳朵里,却是对顾瑶生起几番怜惜。
顾府到底是丞相府邸,若不是偏僻的院子,哪里会时常看见野猫。京中的闺阁女子大多胆小,要真是看到野猫,怕也是直叫唤。
对方却是还有闲心去给它们包扎。
谢千山摸了摸腰腹的伤口处,装作玩笑道,“看来小夫人是将我当做相府的猫猫狗狗了。”
“杜副将哪里话,您是有官职在身的人,自然是比野猫金贵多了。”顾瑶一边奉承着,一边在心里翻白眼,和这位杜副将说话当真是累得慌。
不过顾瑶心中的想法,谢千山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想到白日里的打算,如今既然碰上了,他就难免同顾瑶提了起来。
“说起来,小夫人自从嫁到将军府来,尚且还没回过门。”谢千山仔细瞧着顾瑶的神色,继续道,“今日我倒是听谢伯提起来,好像在帮着小夫人准备回门礼。”
“是吗?谢伯倒是还没给我说过。”
看顾瑶并不激动的样子,谢千山眼睛弯了弯,“怎么?小夫人能回门还不高兴?”
顾瑶睨了他一眼,“回门是我的私事,高不高兴也与杜副将无关。”
不知道是不是顾瑶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日这位杜副将的话格外多。
谢千山还不知道自己惹了烦,还上赶着道,“顾丞相到底是小夫人的父亲,难得回门,看望看望也好。如今将军昏迷不醒,我这个做属下的,难免要看顾一些。”
原来是因为这个,顾瑶撇着嘴,直言不讳道,“请杜副将放心,我与家里关系一般,不会乱说什么不该说的。”
说罢,便砰的一声将药箱给盖上,提起来就要出去,“更深露重,杜副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比较好。我同副将说话也说得累得慌,就先走一步了,告辞!”
她语速快,等谢千山晃过神来,连看着对方出门的背影都似乎透露着一股对自己的不耐烦。
摇摇头有些不理解,“我倒是成人见嫌了。”
***
那晚谢千山的消息倒是没错,等第二日的时候就听见谢伯说,要安排顾瑶回门的事情。
她对顾府没什么眷恋,左右回不回门都可以,但谢伯已经将消息递回去了,为了礼数,也为了少给将军府惹些是非,也只好勉为其难回去一趟。
回门的日子安排在两日后,那天正好下着雨,不同于前几天的暑热,倒是凉爽很多。
只是顾瑶和玉竹去敲相府大门,却被小厮带到了偏厅去等着,还一直不见顾夫人出来见她。
就连端上来的茶水都是陈年的旧茶,足以见其不重视。
玉竹看着有些生气,但却被顾瑶拦了下来,“我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别说茶了,连口热水都不一定喝得到,他们如今还算好的。”
只是这几日在将军府过得舒坦,反而是让顾瑶忘记从前那些苦日子了。
其实顾府不待见自己,她大可以在做够礼数之后就离开的。只是想着那晚杜清风专程提了一句,怕是他们有他们的安排。
自己的回门之事,估计也是其中微小的一环。
顾瑶觉得自己现在好歹也是和将军府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便多待一会儿也无妨。
等到茶壶中的茶水都少了一大半,顾瑶才看见顾珊身边的贴身婢女小梅慢悠悠的过来。
“哟!这不是咱们府中的二小姐吗?”小梅走近来想看看顾瑶,却没有如愿见到对方的落魄样子,反而脸色还比出嫁前好些了。
顿时自个儿的脸色就难看了些,颇为冷淡道,“倒是奴婢说错话了,如今府中可没有什么二小姐,您不过是将军府一个为奴为婢的妾室罢了。”
这小梅多半是得了顾珊的命令过来的,顾瑶没理她,她的话反而越说越难听了,就连身边的玉竹都听不下去,恨不能直接给对方一巴掌!
“亏你们丞相府还是书香世家,怎么教出来的丫鬟嘴巴这么臭,竟说些不中听的话!这就是你们对待主子的态度吗?”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出来说道:“主子?就这个贱人也配?”
顾珊本来是站在偏厅后头看这小贱人的笑话,只是没想到对方还在将军府笼络了一个婢女,牙尖嘴利的!
“一个妾室的女儿,哪里配叫做主子?”
顾珊趾高气扬的看着丫鬟打扮的玉竹,“也只有你们将军府才这般不懂规矩,妾室而已,换了个名头的奴婢罢了。”
“你!”玉竹从前可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正想上前与对方理论,却被身旁的顾瑶拉住。
顾瑶只道,“顾大小姐向来肝火旺,不值得为她动气。”
这样讽刺的话顾瑶听了之后自然又是要发作,只是却被顾瑶拦了下来,
“还请大小姐知道,我今日是来回门的,好歹代表着将军府。如今,大家既然彼此看不对眼,便少见面就是,等我见过父亲和顾夫人之后,自然会离开。”
顾珊听后却是哼了一声,“才嫁出去几天呀,就开始用将军府的身份压人,不过是嫁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坐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顾瑶,“娘亲和爹爹如今正在正厅招呼礼部的大人,可没空理你。”
礼部的人?
顾瑶心里盘算着,将军府定然是不会白白叫自己回门的,必然是为了什么事情。
可回门除了见到顾夫人和顾相以外,也不会见到其他人。难不成,要见的人,就是和礼部相关的吗?
顾瑶觉得有些心累,或是因为自己身份敏感,杜清风和谢伯也不愿和自己言明情况,现在倒是得让她自己在这儿猜了。
于是耐下性子,继续在这偏厅坐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陈茶润喉咙,“那我便在这里等着,待走完回门的礼数,见过父亲和顾夫人再走。”
她转眼看了看旁边的顾珊,“大小姐若是有心让我早离开,便去帮我催催吧。”
顾珊也是没想到都这样说她了,她竟然还没被气走,倒是小瞧对方了。
骂了句“没皮没脸!”就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话说若不是今日礼部侍郎家的小公子也来了,她娘也犯不着让自己过来一趟。
那小公子见色起意惯了,顾夫人也是怕对方瞧见顾瑶的样子起了色心把人直接给抢了去。
若真是如此,顾丞相原本为解决联姻而想的冲喜之策可就没用了,不仅面上和将军府撕破脸皮,惹得皇上不高兴,还白白让顾瑶这个贱人得到脱身将军府的机会。
着实不划算。
顾珊没办法,只能先去前厅里头,将顾瑶不愿意走的事情告诉顾夫人,让顾夫人再给拿个主意。
只是不想,顾珊这边前脚刚走,后脚出来醒酒的礼部侍郎家的小公子,秦文言,就误走到偏厅看见了正在等待的顾瑶。
“哟!顾世叔府里,还有这么标志的人儿呢!”秦文言酒意上头,让本就好色的性子更是藏不住,直接伸手就要往顾瑶脸上去,
“干脆本公子将小娘子给要了去,跟我快活快——啊——”
只是猖狂的话还没说完,一直站在顾瑶旁边的玉竹,就脸色难看的出手直接将对方伸出来的咸猪手给折了。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倒是把顾瑶都看呆了,忍不住悄悄给玉竹竖了个大拇指。
她倒是不知道玉竹竟然有这样的好本事,看来将军府真是卧虎藏龙。
而秦文言的喊叫声,也如愿将前厅的那些官员夫人们都吸引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