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这哭声其实是很轻微的,本就哭的很小声,而且还似乎用被子闷住了,当真是轻到不能再轻,但架不住贾环的耳力好啊,哭声再小,落到贾环耳里都清清楚楚的。
贾环仔细侧耳倾听,除了孩子哭声之外,还有小丫环的劝解声,两人的声音都极细,显然是不想打扰到老太太的清净。
不用问,这低声啜泣的孩子必定是贾兰,其实这也是正常之理,毕竟是到了一个全新的陌生环境,身边又没有半个熟悉的人,夜里害怕的哭了也不稀奇。
贾环原想不理,但听见贾兰一直哭个不停,哭了大半个时辰还不停止,这下子,贾环便睡不着了。
贾环无奈,爬起床来悄悄地到兰哥儿房里,只见兰哥儿闷在被子里低声哭泣,而床前则有一个年约十岁上下的小丫环低声安慰着他。
见贾环来了,那小丫环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上前福了一福,歉疚道:“可是吵到环哥儿了,兰哥儿只是一时不适应,过一会儿就会好了。”
小丫环年纪不大,不过才十岁上下,容貌在美人扎堆里的荣国府里更是只能用普通来形容,即使长开了,想来也不过是中上之姿,算不得出众,不过身上一股子说不出的温柔,让人下意识的亲近。
贾环瞧着那小丫环有几分眼熟,疑惑问道:“你是……?”
说也奇怪,他平时没少往来荣庆堂,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丫环?不过瞧其模样,感觉又十分眼熟,似乎在那儿见过。
小丫环抿嘴一笑,回道:“奴婢叫珍珠,以往是伺候史家大姑娘的,老太太想着兰哥儿身边没几个人,便把奴婢指给了兰哥儿。”
贾兰之事,除了李纨、于嬷嬷没尽心外,身边的几个大小丫环也都是个糊涂的,是以贾母一口气全都打发了出去,可贾兰还小,身边也不能没个人,便把原本想指给宝玉的珍珠指给了贾兰。
珍珠年纪虽小,但要论忠心倒是一等一的,以前伺候贾母时,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贾母,伺候史湘云时,也是唯史湘云是从,不像其他的丫环总往宝玉那边凑,是以贾环对她印像不深,不过一说到珍珠,贾环顿时想到了一个人。
贾环他沉吟问道:“你家里是不是姓花?”
珍珠奇道:“是的,环哥儿怎么知道?”
“咳咳,之前不知听到谁说过。”贾环含糊带过,瞧着她的模样,再算了算年岁,默默点头,得,还真的是袭人啊。
得,他这蝴蝶的翅膀也扇的太大了,竟然把宝玉的通房丫环给扇掉了,如今换了一个主子,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花姨娘,想起红楼里的初试云雨情……嗯,兰哥儿应该没这能力。
贾环也不过小小的好奇一下罢了,这些年来他蝴蝶的可多了,也不多差一个袭人,他瞧了一眼室内,问道:“兰哥儿还在哭吗?”
珍珠点了点头,头疼道:“都哭了一个时辰了,奴婢真怕兰哥儿哭坏嗓子。”
要不是兰哥儿今日才刚搬进荣庆堂,要是立刻唤起了太医,说不定会让人误以为兰哥儿对老太太有什么不满,她都想请太医给兰哥儿瞧瞧了。
贾环沉吟了一下,“你且下去,我来陪陪兰哥儿。”
虽然他跟贾兰也不算太熟,但总比珍珠要熟一点吧。
“是。”珍珠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下,让他们叔侄说话。
贾兰是长子嫡孙,论地位比宝玉都要高一些,住的东厢房也是贾母让心腹亲自整理过的,比贾环的西厢房还要奢华的多,屋里一水的老红木家俱,就连睡的红酸子月洞架子床都是从贾母私库里拿出来的,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一旁的博古架上还放了不少前朝的古玩。
另外,不得不说,贾母的品味可比宝玉要好多了,一件紫红色的钓窑玫瑰红变色花器里养着几只孤荷,一旁天青色的汝窑大盘里摆着数个黄玉佛手,博古架上的东西不多,但着实做到画龙点晴之效。
不过东西虽然整齐,但总觉得整个房间有些冷清,特别是那小小的身影缩在床上一角,还时不时的抽动,看起来好不可怜。
“兰哥儿。”贾环柔声哄道:“你可是想你母亲了?要不我们过几天求求老太太,到水月庵里去瞧瞧你母亲?”
“可以吗?”一说到可以去见李纨,贾兰总算停止了哭泣,转过身来问道:“我可以去见母亲?祖父、祖母不会生气吗?”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印像最深刻的还是贾政那甚称童年阴影的笑,还有王夫人的那两个大耳刮子了。
“当然。”贾环笑道:“咱们求老太太便是,只要老太太允了,老爷和太太不会说什么。”
贾母向来慈祥,只要好好求求,必定会允的。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这阵子也得乖乖的,让老太太高兴,老太太才会同意。”
小贾兰眼睛一亮,笑着点了点头,搬着手指数道:“我会乖乖读书、练字。”
他唯一能想让老太太高兴的方式就是更努力的读书,每次看到他读书,母亲就会开心的像什么一样。
“别!千万别!”想到贾兰身上的畸形,贾环连忙道:“读书这事暂缓缓。”
在贾兰的畸形矫正回来之前,哪怕是贾政都不敢让他读书了,毕竟对他们而言读书的目的在当官,要是身体有残缺了当不了官,那才是损失大了。
“你明天陪环叔种树吧!咱们把树种好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烟台大樱桃在京里也算是个稀罕货,正好可以做老太太的寿礼。
贾环早早就想好了,他手上只有三棵毛樱桃,嫁接也只需要三根树枝即可,剩下的大樱桃母树大可以给贾母做寿礼,即不用钱又长脸,实惠。
贾兰不懂什么种树,不过这几日见贾环敢在祖父跟前侃侃而谈,幼小的心灵对贾环不知道有多祟拜,贾环说什么他便信什么,虽然不懂种树为什么能让老太太高兴,不过环叔说的一定不会有错,如果有错,那也是他理解错了。
由此可见,贾政在贾兰心目中的阴影有多重。
就这样,贾环老实不客气的带着贾兰种起了树,原本他想把他的樱桃树种在荣庆堂时花匠还有几分不悦,婉言拒绝。
这荣庆堂里的花花草草全都是他一手整理的,荣庆堂里的树木或长春,或异香、或花形艳丽,还按着高矮胖瘦排列整齐,虽不到一步一景,但也是景随四时,让老太太随时都有花草可赏。
原本打理好的花园突然加上几株樱桃树,着实破坏队形,但拉出了贾兰这面大旗,贾母二话不说,拍板定下,只要能让孩子们高兴,别说种上几株树了,再多种上几株也无妨。
贾兰本就是个乖小孩,要不然也不会忍受李纨数年如一年的严格要求了,如今在贾环的带领下乖乖的跟着贾环学起了嫁接,虽然不懂,但按足了贾环的要求,每个步骤都做的极为仔细,那股子精细劲看的贾环都不由得暗暗点头,当真是个做研究的料啊!
于是乎,贾环老实不客气的把所有要动手的活都分给了贾兰,要知道,做为一个植物学家,他们要干的活可不少呢。
不得不说,忙碌是最好的让人不再胡思乱想的好法子,贾兰每天忙着种东种西,压根没空多想,再加上珍珠的细心照顾,贾兰也渐渐的适应了起来。
贾环带着贾兰种树种的飞起,这么一来,宝玉都有些吃醋了,以前环哥儿都会陪着他玩,如今都光顾着跟贾兰玩了,宝玉顿时有一种被抛下的感觉,虽然他不会种树也不爱玩泥巴,但他就是硬要跟着贾环,哪怕是帮忙浇点水也好。
宝玉此举也让贾兰有了危机意识,他幼时听多了李纨和于嬷嬷说的什么宝玉抢他东西的说法,对宝玉这个叔叔本就没什么好感,再见宝玉叔竟然有跟他抢环叔之举,越发亦步亦趋的跟着贾环,坚决争取在贾环心中种树二把手的位置。
于是乎,贾环顿时身陷在甜蜜的负担之中,贾环往往才哄了贾兰,又得哄宝玉,面对贾母明里暗里的要他一碗水端平之说,莫名的觉得心累。
话说回来,这一个不过是兄弟,一个是侄子,可他怎么觉得自己比脚踏N条船的渣男还忙呢?
且不说贾宝玉和贾兰之间的争宠,最吃醋的莫过于青玉铃兰,以前贾环三不五时就会跟他说说话,教教他做妖的道理,可如今贾环的注意力全被贾兰给吸引走了,让话唠的青玉铃兰顿时觉得人生寂寞如雪。
郁闷的青玉铃兰每天在贾环耳边唱起了歌:“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上,没了娘呀……”
贾环听的暗暗黑线,青玉铃兰是妖精,天生天养,那来的娘,还真当自个是妖他妈的生的?
面对一屋子的孩子,贾环默默捂脸,他只是植物学家,不是儿童心理学家啊,能不能给他几个正常的孩子来带?
不对!他干嘛要带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