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楚笙拉着粮车走在前,车上是有五袋米面,一个水缸,一个水桶,一筐锅碗瓢盆,一筐大饼,一筐野菜,还有一个空筐,里头坐着一个约摸三岁的小女娃。
小女娃乖乖坐在箩筐里,不哭不闹,黑葡萄一般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四周,她母亲走在粮车旁,一手拄着棍子,一手扶着箩筐,以免不注意箩筐摔在地上。
粮车后,是稀稀拉拉一群老弱妇孺,整队人都身着囚衣,疲惫不堪,或拄着棍子,或互相搀扶,行尸走肉一般跟在后面。
箩筐里的小女娃两只小手扒拉在箩筐沿上,伸出手抓前面的背影,“阿姐……姐姐……”
楚笙回头看了她一眼,将她手按回去,“扶好。”
小女娃趁机抓住楚笙的手指,笑眯了眼,走在粮车旁的妇人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小可乖,不要闹姐姐。”
“咿呀!”
“听话。”
“啊呀!”
“不听话打屁股。”
“嘤嘤!”
楚笙:“…………”她的便宜娘真会威胁小孩。
“妙娘,太阳快落了,我们停下休息吧,我娘走不动了。”一个体态圆润的妇人快步往前走到林妙娘身边,话虽是对林妙娘说的,眼睛却看向楚笙。
林妙娘做不了主,询问的目光看向楚笙,“阿笙?”
太阳虽往西斜了,但还有近一个时辰才天黑,楚笙道:“再走半个时辰。”
妇人看向楚笙,苦哈哈道:“阿笙,走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就不必再走了吧。”
“是啊,妙娘你劝劝她吧,都走一天了。”
“你家小可坐着板车不累,我可怜的儿走了一天,脚都要走断了……”
楚笙目光看向她可怜的儿,八岁了,身量窜得猛,与他娘一般高,缩在他娘身后不敢与她对视,是够可怜的。
“要走走,不愿走就留下,我不强求。”楚笙拉上马车,继续往前走。这么多人,除了原身母亲和妹妹,她一个也不想多看顾。
林妙娘扶着箩筐,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对那妇人道:“刘夫人,你快回去搀上老夫人吧。”
刘夫人咬牙,近日来粗糙了许多的手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
她本不用这般急着赶路受这些苦,都怪楚笙杀了官差,连累他们不得已跟着一起逃命赶路。她出发前就买通了押送的官差,除了走得累了点,前路都没受苦,官差想找乐子便找乐子,又没找到楚笙那丫头身上,她管那么多做什么,将官差都杀了。
刘夫人心中愤愤,怨念颇多,但楚笙那日出手狠辣,一击致命,接连杀死五十个官差,浑身浴血的杀神模样还在脑中挥之不去,她不敢太出头,她怕和那贱蹄子一样被楚笙分三个饼丢下。
又走了半个时辰,楚笙停下,爬上路边矮山,环顾四周寻找晚上落脚的地方。
“前面有片枇杷林,今晚在那落脚。”楚笙从山上下来,牵上马车。
“还要走啊……”
“好累啊,走不动了。”
“阿笙……”
楚笙转身,眼中闪过寒意,目光扫过说话的人,几个刚开了口的人都如鹌鹑一般。
“我从始至终只有一句话,愿意走就走,不愿意走就留下,我不强求。”楚笙视线扫过板车后的所有人,平淡的目光却令人胆寒,似乎她在看的并不是人,“但要一起走,就少抱怨。”
“阿姐!要走!走!”小可伸出小手抓着楚笙衣角,用力扯了扯。
楚笙浑身冷意散尽,她也只有对着万事不懂的小孩才有好脸色,捏了捏小可软嘟嘟的手,她拉上马车,“娘,走了。”
林妙娘看了眼众人,没说话,跟着女儿走了。
许怡,就是那位险遭官差玷污,被楚笙救下的女孩,她搀着她母亲,“娘,我们快跟上吧!”
她母亲柳氏点了点头,“好。”
母女两快步跟上,刘夫人呸了一声,她就没见过这么爱上赶着讨好的人。
其余人稀稀拉拉跟上,刘夫人咬牙跺脚,心中暗骂,带着婆母追上去。
她婆母已年过六十,头发发白,腿脚也不行,被她拉得差点摔了。刘夫人慢下脚步,落在后面,暗骂老太婆走得也忒慢了,尽耽搁时间。
——
萧朔跟了上来,她甩是甩不掉了。
云皎打定主意,要让萧朔的伤早日康复,这样他们也可早日分道扬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翌日清晨,天方亮,云皎便拿起木棍和匕首往外走。昨日婆婆丁煮完了,剩下的蕨菜今天不够吃,她要去挖些野菜,至少要够今天的量,顺便……也找点补血益气的药给萧朔煎服。
他失了那么多血,脸色一直都是惨白的,他赖着她,她不可能停下等他的伤痊愈,可若是跟着她一起赶路,云皎怕他在半道上就不行了。
地里野菜很多,云皎吃了几顿婆婆丁,对绿油油的野菜没了好感,她想找点其他吃的,至于婆婆丁……除非真找不到其他食物,不然她是不想吃了。
当归、地黄、白芍、川穹等都可以补血,还能组成四物汤,是养血补虚的好药,云皎不求找到全部,找到一两味就行。
云皎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几株植物与地黄相似,但仔细分辨后,却不是地黄。
各种中药药效不同,虽有相似,药效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何搭配入药也有讲究,不是十分确定的药材,云皎不敢采摘。
地黄没找到,却找到了一小片川穹,川穹翠绿,点缀着几朵白色小花,散发浓烈的香气,有些呛鼻。
云皎喜出望外,拔出匕首连着根茎挖出十几株,川穹入药的是根茎,根茎很发达,足有云皎拳头大,截下来不方便带回去,云皎干脆将分枝绑在一起提着。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云皎折返回去。来时路上没好东西,她没走原路,而是往旁边走了走,没找到除野菜外的吃食,她不甘心。
然而一路走回去,不是婆婆丁就是艾草,偶尔还有一点香椿,云皎看得脸都绿了,最后采了点香椿,虽然都是野菜,但也可以换换口味不是,云皎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草草解决一顿早饭,云皎处理川穹,川穹外皮硬,要泡软了才可以入药,云皎没那么多水又洗又泡,退而求其次将外皮都削掉,切片放入瓦罐里,把萧朔水袋里的水倒进去,熬煮川穹水。
萧朔在梳理马鬃毛,云皎看了几眼,没忍住好奇,凑了上去,从旁边伸手摸了摸马。
马儿甩了甩尾巴,打了个响鼻,云皎吓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再试探着伸手,就见萧朔看着她,眼睛里闪过笑意。
云皎:“…………”是嘲笑吧?
云皎扭头,回火堆旁看苍穹熬煮的怎么样了。瓦罐里水已经滚烫,药性也被逼了出来,云皎抽出柴火,等川穹水变凉,让萧朔过来拿着水袋,将川穹水灌回去。
“川穹补血益气,你多喝点。”
萧朔颔首,就这么喝了一口。
云皎把火灭了,转身就见萧朔已经把川穹挂在马上,站在马儿身旁,似乎在等她。
云皎端着瓦罐走近,萧朔利落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
她看着眼前的大手,又抬眼看萧朔,萧朔逆着光,晨光洒落在他身上,给他披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似乎变得无害。
萧朔催促,“伸手,踩上脚蹬。”
云皎握住萧朔的手,如他所说踩上马儿身侧的脚蹬,被他轻轻一拉,便跨坐在他身后,与他同乘一骑。
萧朔扯了扯缰绳,“搂好,别摔下去。”
云皎立即抱住他的腰,小心避开伤处,“搂、搂好了。”
萧朔一夹马腹,马儿顿时窜了出去,早晨的风凉幽幽的,打在脸上格外疼,云皎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搂着萧朔腰手更紧了两分。
速度太快了,还没安全带,她怕!
跑了一上午,马儿要休息,人也要休息,云皎踩着脚蹬,抓着萧朔右手,小心翼翼废了老大的力才从马儿背上下来,她踩在地上,腿软得不得了,大腿也被马鞍磨痛了,走路像螃蟹。
萧朔翻身下马,将马儿拴在路边吃草,跟没事人一样。
云皎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你伤没事吧?”
“没事。”
骑马没费力,云皎不怎么饿,想着要吃野菜,更没有胃口,抓出一把山泡儿来,给萧朔分了一半,“这是山泡儿,酸酸甜甜的,你尝尝。”
萧朔尝了一颗,味道确实不错,“好吃。”
云皎吃完,“我到周围走一走。”
萧朔:“我和你一起。”
云皎:“不必,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伤还没好,多休息。”
骑马时他看了,四周没什么危险,萧朔道:“好,你别走远了。”
云皎应下,拿着木棍和匕首离开。
马儿跑了一上午,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了,可路边一直是灌木和密林,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出这片地方。
恰好路边有几块堆叠的巨石,云皎把木棍靠在一边,攀爬上去。
站得高看得远,云皎能看见土路蜿蜒向前,逐渐消失,翠绿繁茂的林子却一眼望不见头。
云皎叹了口气,正要下去,余光瞥见星星点点般黄灿灿的颜色,云皎定睛一看,是枇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