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盛的现任君主沈聘开。
“阿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好差?”姜宝枝坐着姜惜弱的身旁,一眼就瞧中了她的不对劲。
春日宴上坐,沈聘开正摇头听曲赏舞,姜惜弱拾起一把团扇遮面,她起身匆匆离席而去,并小声嘱咐姜宝枝她不必跟来,她只想一人静静。
马府内有个百花园,这里有专门的花匠料理,园中花卉千姿百态,争奇斗艳。今日来马府参加春日宴的小姐公子们,会有专门的花奴未其献上几束鲜艳的花束,以做纪念之用。
姜惜弱来到后院,正巧赶上花奴往前去送花,于是提前将她应得的花束赠与了她,那是一束蓝紫色的飞燕草,与她今日的扮相相得益彰,可谓是锦上添花。
她一人伫立在湖边的凉亭里冷静没多久,陡然瞧前湖对岸的灯火,她心一惊,沈聘开也往这来了。
她慌不择路,在即将钻入竹林躲避时撞上一人胸膛。幽径小道周围挂着几盏样式繁复的八角灯笼,她连声致歉,抬眼望去不想又是一个她不愿见到的人——谢闻羡。
她不知谢闻羡是何时来的,在早宴晚宴上她都不曾见过他,倒是见着了淮安候夫人与其长子谢长源。
少年今日的着装可算没那么扎眼,暗金色的圆领袍,棕色的半臂,锦缎上图案样式繁杂,用金线织着暗纹,微光下泛出一点光泽。再有,他今日不曾将头发全部束起,而是披散着,自右耳处垂下来一股小辫子,辫子的尾端别着颗红珊瑚,这莫约是他身上唯一醒目的颜色。
“怎么了?”他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问道。
大抵人都是有比较的,同老皇帝比起来,谢闻羡能称得上是她此刻的救星。
姜惜弱抿唇不语,弯眉死锁,她紧张地瞥向身后,连成片的火光越来越近。她再也管不得那么多,径直往谢闻羡身后钻去。
“谁在哪?”这尖锐的嗓音出自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谢闻羡理了理自己的面上的表情,往外一步彻底挡住姜惜弱的身影,天色深沉,加之竹影斑驳,没人注意到这位这位身姿挺拔的游闲公子背后,还藏着一位身娇体弱的冷美人。
“臣淮安候次子谢闻羡问陛下安。”他不卑不亢道。
正逢谢吉昌在沈聘开面前陪驾,瞧他礼数不周,稍稍斥责了两句,皇帝已是微醺,又在宴席之上,故而也未曾多加追究,寒暄说过两句话,又让马求远一行人簇拥着领上西边玩赏去了。
等人走远,谢闻羡这才回头打量姜惜弱,他盯着低头沉默的女子瞧了两眼,突然发话道:“看着我。”
这样习惯于发号施令的话,不禁叫她梦回前世,她下意识地抬起眼,就见面前的少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那老皇帝欺负你了?”他得出这么一句结论,无他,只因面前的清冷的姑娘一双翦水秋瞳里已是水光潋滟,只怕下一瞬就会淌下泪来。
“多谢。”姜惜弱声有哽咽,她知道自己情绪不对,还不等说完话,转身离开。
“姜惜弱!”谢闻羡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腕,“好歹同窗一场,你告诉我谁欺负了你,我替你教训他。”
姜惜弱挣扎间,臂弯内的飞燕草掉落在地,她也没心思再去管这些,一心只想着挣脱少年郎的桎梏,“你放手,没谁欺负我。”
“没谁欺负你,哭成这样?”
“与你无关,不用你管。”
旁人不说她且还能忍,突遭他点破,她的眼泪倒真像断掉的珠串,一颗接着一颗地下坠。
谢闻羡头一次见她哭,她又是一副惹眼的小姐模样打扮,这叫他的心好似被重锤敲了那么一下,怕她再哭得狠些,一时间手上松了力道。
姜惜弱趁机逃走,谢闻羡往前追了两步,不慎踩住地上的飞燕草花茎,他停下来捡起她掉落的花束,转眼间周围已经没了姜惜弱的身影,他拂去飞燕草上的灰尘,陷入沉思。
接连几日,姜惜弱都不曾往国子监去上课,据说是又病了,还病得不轻。
岳维道:“谢二哥,你没事老捣腾这花做什么?你都对着它瞧了三日了,何况都蔫了,赶紧扔了吧。”
“一边去,别来烦我。”谢闻羡上回拾到的飞燕草没用花瓶养着,才三日它已枯败,枝叶萎缩,香气也淡了,但他就是不想扔。
透过这花,他总能瞧见当晚撞进他怀里低啜淌泪的姑娘。
岳维走到堂外,在廊外碰见刘栩,“你说谢二哥最近是不是中邪了,成日里就对着那花看,病美人不在,他连话都不想说了?”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谁知道呢?”刘栩拿手里的点心喂着绿皮鹦鹉,心里来了点子,“不让咱们让谢二哥上姜府看看去?”
“得了吧,咱们名声多臭啊,那姜老爷能让咱们进门?”岳维从窗子外往里望了一眼谢闻羡,暗暗心惊道:“这茶不思饭不想的,可别真害相思病了。”
他靠近刘栩,冲他使眼色道:“你进去劝劝?”
刘栩可不想进去惹人嫌白挨骂,“这有什么好劝的,等姜姑娘回来他这病不就好了。”
“那谁知道姜姑娘还来不来,她那身子三天两头的病,哎,世事无常,谁又说得准?”
两人在这里商量一番,最终决定劝谢闻羡以同窗之名去瞧瞧姜姑娘。
这回,他没急着推拒,倒真思考起着这事的可行性,他很想知道,那晚,她为什么哭。
下了学,谢闻羡一行人手中提着礼物上姜府前去拜访,这不说名号还好,老管家待他们和颜悦色的,同他们客气说道:“难为各位公子哥儿费心,还惦记着我家小姐。”
“那她可还好?”他问。
“好些了,不过大夫们都说这身疾好治,心病却难医,想来是得把心病治好了,小姐的身子才能彻底痊愈。”老管家叹口气道。
“她有说心病的症结在何处么?”
老官家摇摇头,“小姐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老爷夫人二小姐连番开口询问她都不肯说,只道自己没事,无碍。您几位是小姐的同窗,可有什么线索?”
众人一致摇头,谢闻羡继续问:“那她可还来上学?”
“这还得看小姐自己的意思。”
谢闻羡说道:“劳烦您通知一声,就说谢闻羡在这等她,想见一面。”
“谁?”老管家邀他们入内喝茶歇脚的步子顿住。
“淮安候次子,谢闻羡。”
老管家也不是闭目塞听之人,当初他揍陈司业一事可是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他思忖一番,将手上提着的礼物归还,这样的混头纨绔,他家小姐还是少与其有牵扯的好。
“各位,老奴方才想起,老爷不在暂不在府中,今日就不便待客了,您几位请回吧。”
老管家这一番操作下来,惹得岳维不快,“诶,你这也太——”
谢闻羡单手捂住岳维的嘴,“无妨,我们改日再来便是。”
第五日,他再去,姜府大门紧闭,敲门无应,一行人无功而返。
第七日,姜惜弱还未往国子监中去,谢闻羡再度登门拜访,又被老管家拒之门外。
“谢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的意思,就是前儿唐国公府的李二公子来了,我家小姐也说不见。”老管家陪笑道,他属实没有想到,这群纨绔少年会这么执着。
“李怀玉她都不见?”
“是的,恕我们姜府招待不周,您几位请回吧。”
姜府不远处的小巷内,谢闻羡拧眉望着姜府的大门,徐谭手中提着被拒的礼品,说道:“姜姑娘头一次这么长时间没去国子监,她连李怀玉都不见,以后想必是不会再往那去了。而且我打听过了,这两日,姜府都没再请郎中大夫,连神婆都没请,姜姑娘的病好一阵坏一阵的,唉。”
他这边唉声叹气的,谢闻羡却是定了神,目光坚决,“不想见我,可我偏要见。”
岳维猜测,“谢二哥,你该不会是想……?”
咔嚓一声,谢闻羡抬手折断了只从人家院里伸出枝丫的粉桃,他神情倨傲,“这世上,还没有我谢闻羡见不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怜怜,晚上守好你们家院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