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临行前,她叮嘱殷邵:“你身上有伤,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夫来,你先将伤养好,再去做别的事情。”

殷邵怔了一下,他显然是没有想到姜惜弱能待他如此用心,他单手按住受伤的那只手臂,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小姐,为何要对我如此?”

“见你有缘,发发善心,也算是为自己积德。”

还有,为了还他前世的恩情。

“阿姐,你怎么跑到下人的院里来了,害我找了你好久。”姜宝枝提着裙子过来寻她,瞧见殷邵这样一副生面孔,疑惑道:“这是新来的仆人?”

“嗯,他叫殷邵,是我方才从街上救下的,以后他就在我们府上管车马。”姜惜弱为她介绍道。

姜宝枝从上而下地扫视了殷邵一眼,颇有些看不起的意思,“一来就管车马呀,阿姐,你也对他太好了。”

姜惜弱笑笑,替妹妹捋着飞舞的发丝,她丝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对殷邵的赞赏,“你不懂,现在让他在咱们府内管车马,还委屈他了。”

听见自家姐姐这样说,姜宝枝又对殷邵对看了几眼,确实是生得俊,眉眼深邃,只是眼底下挂着青黑,天色渐渐暗了,他站在天光稀薄处,阴郁之气扑面而来。第一眼就不喜欢的人,再多看几眼,她都不会喜欢。

让她讨厌的人很多,但能让她即讨厌又能记住的人却很少,算来算去就只有那么几个对她阿姐心生觊觎之人叫她记在了心窝子里。

她不喜欢殷邵,这人面上虽然没有太大的表情,但他眼底藏着一抹余热,因为她的阿姐。

姜惜弱拿到身契后没有交给管家,而是来了下人院子里,将这份身契偷偷地给了殷邵。

看着自己手中的卖身契,殷邵狭长的眼眸里写满不可置信,他甚至有些结巴,“小、小姐?”

“你自己拿好,不要告诉其他人。”姜惜弱莞尔,“等你养好了伤,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殷邵愿意留在姜府,一辈子为小姐当牛做马。”

他起身,又朝姜惜弱行了一个跪拜礼,她忙将人从地上扶起,“以后不用这般对我行大礼。”

“殷邵,你应该是天上翱翔的鹰,而不是在泥潭里困住翅膀的鸟,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姜府当做你的家,把我当做你的朋友。”她续声。

有关殷邵,姜惜弱只有感激。在她前世最不堪回首的那段日子里,如果没有他,她或许没办法活下去。姜府出事之后,也是他一直在寻找证据和线索,想要为姜伯景翻案。

殷邵垂下眼,自嘲道:“殷邵只是个奴隶,怎么敢和小姐做朋友。”

“可你不会一辈子都是奴隶的,也不会一辈子都屈居人下,殷邵我知道你有抱负。”

姜惜弱自觉自己多言,毕竟在这个时间线里,她同殷邵认识不过两日,“你先好好养伤,其余的事情我们往后再论。”

她只待了片刻就走,殷邵将她送出门外,心绪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他不是一只脾气软弱的病猫,相反,他是一只被人剪去爪牙磨掉利齿的虎,他有野心,却只能做困兽之斗。是姜惜弱将他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倘使他这辈子都只能为奴为婢,他也只甘愿匍匐在她的脚下,供她踩踏,供她驱使。

如果她的确是真心对他的话。

三月底,马家春日宴,姜府也在受邀之列。关于这场宴会,姜惜弱前世没有太多的记忆,她想若是能在宴会上见一下故人,也是好的。

她穿了一条紫色的坦领裙装,内里淡蓝色的长袖,袖口绣着蓝紫色的蝴蝶与兰花,臂弯内挂着与长袖颜色相称的披帛。项间是珍珠璎珞,发髻上别着几只蝴蝶发钗,珍珠流苏后压直直地垂立在背后,高贵典雅,远远看去,美得犹如一副遗世独立的画。

她的美不艳,但够扣人心弦,瞧一眼便能叫人久久不忘。

今日为她们驾车的人是殷邵,下马车时,殷邵跪在地上意欲做她的人凳让她踩下马车,姜惜弱愣了一瞬,忙将他唤起身:“殷邵,你起来,马车后面有轿凳。”

“若小姐能从殷邵的脊背上踏过,这是殷邵的荣幸。”

他没起,姜惜弱拿他无奈,“你要这样,我可从边上跳下来了,倘若摔了,这可就是你的不是。”

姜宝枝在她身后道:“阿姐,他让你踩你就踩呗,一个奴仆而已,你干嘛这么照顾他?”

“宝枝,咱们姜府向来不踩人凳。”

为奴为婢已是下贱的命格,若再被人折辱,那就真有万分的可怜了。

殷邵没在强求,为姜惜弱搬来人凳,他握紧拳头将手臂伸到她的面前,姜惜弱懂他的意思,虚扶了一下下马车,待到姜宝枝下车时,殷邵收回了手臂,引得她心生怨愤,暗骂了一句:“狗奴才。”

马府门前热闹得很,马老爷马夫人站在一处迎客,她们一行人往里去。

先前梳妆,姜宝枝瞧见她妆奁上的一只宝蓝吐翠孔雀吊钗久久不曾将视线收回,她见妹妹喜欢,就赠与她戴在头上。

她不喜欢同人比,也不喜欢同人争,只是宝枝性子同她相反,她偏要比,偏要争。才刚进马家门一会,她就同别家小姐起了争执,对面人多,她隐隐有落下风之势。

她站在宝枝身后听了两句,都是些攀比挖苦的话,于是她从旁折了朵海棠走近插.入她的发间,“我们家宝枝出落的越发美艳了,上京城内,怕是没有同龄女子有你琵琶弹得好。”

“阿姐。”姜宝枝嘟起嘴,委屈地瞧了她一眼。

“好了,我们走吧。”姜惜弱牵起妹妹的手,带她往宴席上去,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熟人。

沈长乐是同李怀砚一块来得,任谁都知,这是上京城中的一对璧人。沈长乐大她一岁,而李砚初已是二十有二,还未成家。按照她前世的记忆,再过不久,沈长乐就会同她讲,李怀砚要去向皇帝求亲。

想起沈长乐的结局,她不免有些走神,这会两人才打了一声招呼,沈长乐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用手在她跟前恍了恍,“惜弱,可是病还未好全呢?”

“许是有些。”姜惜弱收回神思。

沈长乐今日穿了身劲装,她本生得明艳,加上这么一身飒爽的衣装,真是意气斐然,当得起上京第一美人之名。

“我这身是不是特别好看?”沈长乐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等宴席散后,我就去外郊骑马了。惜弱,真希望有一天,你能同我一块赛马。”

沈长乐的马术是李怀砚教得,她有幸见识过几回,的确精湛。

“业卿,你可要与我同去?”

李怀砚笑道:“自然,臣还得为公主牵马不是?”

说完,李怀砚看向她,“姜姑娘,怀玉这些时日可常常向我提起你。”

“怀玉哥哥……他怎么没来?”姜惜弱四处张望,也没见到李怀玉的身影。

“他往军营中去了,怕是赶不过来参加今日的春日宴。”

“嗯。”姜惜弱应道。

沈长乐握住她的肩,兴致勃勃道:“惜弱,没看出来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同我说过?”

“公主殿下,您有那时间听我讲这些么?”

她这一句娇俏的话逗得两人连连发笑,沈长乐的视线越过她,投向更远处,她似乎是找见了人,“五弟,过来!”

姜惜弱闻声侧首,便又见着一位故人,大盛的五皇子沈听澜,虽年仅十三,却已聪慧过人。前世,她们还有过一段师徒之缘。

“三姐。”沈听澜向沈长乐作揖问好,他已生得很高,身量同她接近,只是稍矮些。他们先前从未见过,沈听澜瞧见她眼底掠过惊艳之色,薄唇半张,似乎是想同她搭话。

“这位是姜侍郎府上的大小姐。”

姜惜弱冲沈听澜福身请安,“五殿下。”

沈听澜的身后还跟有一个小尾巴,是马家府中的小小姐马穗娇,与沈听澜同岁。她只瞧了一眼就知道,这小姑娘对沈听澜有意,她见沈听澜对着她瞧了一会,眼中就不加掩饰地对她流露出些许敌意,更是抓着沈听澜的衣袖想要将人拉走,“后花园里好些牡丹开了,五殿下,我带你去赏花吧?”

沈听澜没理马穗娇,转身问她,“请教姜小姐姓名?”

“姜惜弱。”她嫣然道。

春日宴,乃是雅致的典范,赏花作诗写赋,曲水流觞行令,饮酒品茗,抒怀畅言。

白日里的宴席散后,晚间亥时还有晚宴,她醉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悠然自得,这种好时光,她想留住,留住一辈子。

只是晚宴上来了一个人,他的到来犹如一盆冷水从她的头顶浇下,让人骨子里生寒。

也是他,打碎了她重生后美好憧憬的镜子,也让她更加迫切的意识到,她必须有所行动,得计划着做点什么了,不然一切皆成泡影,即使是重来一次,也会延续上一世的悲剧。

她逃不开的噩梦来了,正逼着她从美梦里醒来,来睁眼看看她难以挣脱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怜怜是爱穿蓝紫色系的仙女呀!

本章没有谢二哥,稍微有点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