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朔风凛冽,暗淡的宅子愈发冷冷清清,只有赵予蓁手中的这捧烛火散发着微光。
寒风孜孜不倦地吹来,身上的袄裙根本抵御不了这阵冷意,赵予蓁被吹了个透心凉。
贵叔找来的画师不错,眼前的男子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绝不允许赵予蓁认错。
在看见眼前男子这一刻起,赵予蓁的脑海中就像是紧绷了一根线,将之前的谜团都串起来了。
为什么蒋南一要自荐成为花女,为什么蒋南一要杀刘语薇,刘语薇到底要跟贵叔汇报有关蒋南一的什么事情......
这些疑问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答。
举着蜡烛的手已经被冻僵了,赵予蓁迈动步子僵硬地走了进来,反手关上屋门,这才低声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男子笑容和煦,扬手给赵予蓁倒了一杯热茶后,反客为主道:“坐。”
他显然是和蒋南一是旧相识,想了一下,他道:“我们大概也有五六年没有见过了吧,自你被送到了蒋家,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们大多时候都是跟吴娘联系,只可惜......”
他叹了一口气:“吴娘死了。”
吴娘?
赵予蓁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似在那里听过,沉默片刻,终于想了起来。
在他们进入副本的当晚,死的那个女寡妇就叫吴娘。
现在明白了山神花女不过是贵叔联合部分村民搞出来的幌子,那么吴娘就不可能是死在了山神手下,结合男子口中所言,她的死应当另有起因。
赵予蓁抿了抿唇,低声道:“她被发现了?”
这语气似是疑问,又不像是,模棱两可下反而听不出来什么意味。
男子点头叹息道:“应当是,她死前要给我们传信,可我们并没有收到信,应当是被玉雕组织的人给截获了。她死的突然,死因用山神之说掩盖,查都无法查。”
话落,男子抬头看向赵予蓁,“还好她死前将我们带来的毒交给了你,你顺利的杀了刘语薇,不然连你也保不住了。”
原来那毒是这么来的。
赵予蓁坐下,闻言并没有说话。
纵使男子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但赵予蓁并没有轻易的放下戒心。
男子似乎是看出了赵予蓁的防备,失笑道:“你我二人一起被都卫府收留,一同长大,怎么如今对我还有戒心了?”
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药瓶,男子将它放在赵予蓁跟前,“你最近还会看到幻象吗?这是能维持一个月的解药,自从江榆死后,便没人给你解药了,最近你怕是不安宁吧。”
眉梢狠狠一抽,赵予蓁顿时心神一震,眼底闪过几分错愕。
幻象,解药。
这两个词让赵予蓁的心不由得怦怦跳,简直要跳到嗓子眼处。
心在剧烈跳动,赵予蓁暗暗地想,之前的她遇到的那些恐怖画面,果然都是幻象!
男子不等赵予蓁说话,又自顾自地感叹道:“不过身处此地,你有些戒心也是好的,毕竟这两年......”
男子的笑容有些苦涩,“周国安插在我朝的势力越加猖狂,连都卫府都渗入进来了,若非如此铲除他们的计划也不会如此艰难。害得你十三岁那年被送来了这个小山村,到如今还未摆脱这个地方。”
“不过南一你别怕,如今时机终于来了!”男子看着赵予蓁,神色激动了两分:“淮春一片的玉雕组织行踪已经被我们尽数掌握,淮秧那边官兵也在搜捕,只要我们将这边的贵叔等人一网打尽,剩下地方的小喽啰便不足为惧了,到时候你也能摆脱这里,跟我们回京城去。”
赵予蓁并没有被男子激动的神色所感染,而是冷静地问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男子脱口而出,“自然是里应外合,将贵叔等人一网打尽!”
赵予蓁道:“贵叔等人就在后山上的林子里,你们现在就可以带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男子摇了摇头,无奈道:“哪有这么容易,后山连绵起伏,林子又大,贵叔身边都是一些武艺高强之辈,除非派出大量官兵搜捕,不然很难将其擒获。贵叔是玉雕组织的重要人物,抓了他我们就能揪出大半玉雕组织的产业,如果让贵叔跑了,我们这些年的谋划就白费了。”
“而且经过这些年衙门和都卫府的搜捕,周国大大减少了偷运的行动,许多货物运送不出去只能被藏起来,我们要做的不仅是活抓贵叔等人,还要在抓人之前找到那些藏起来的货物,防止那些货物被这个组织的其他人摧毁。”
默默听完男子所言,赵予蓁紧了紧眉头,听出言下之意,直指要害,“你们手里能用的人不多。”
揉了一把脸,男子苦涩地扯了扯唇,点头道:“没错,这么多年过去,玉雕组织的势力在不断扩大,乃至于这附近的衙门也被渗透,许多官兵都是贵叔的眼线,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也没有办法将其立刻全部铲除干净,而要调动其他地方的官兵,声势浩大,也会惊动贵叔等人。所以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这次参与围剿贵叔等人的人手不多。”
男子的话很直白,可以看出他很信任蒋南一,话语间没有半分隐藏,也正是如此,可以看出这次行动的危险性。
心沉了几分,赵予蓁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男子道:“每年花女嫁山神的新婚之夜就是贵叔押送货物经过小山村的时候,我们决定在这个新婚之夜将其一网打尽!”
赵予蓁不解:“离新婚之夜没几日了,既然人手不多,风险很大,为何还要急于一时?”
祠堂三日,花女祭祀后便是新婚之夜了,满打满算也不过几日光景了。
男子解释道:“不能再拖了,贵叔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若不是这批货已经箭在弦上,他早就离开我朝了。他退路多,一旦他将这批货物运送到下一座山,交由他人,要想抓住他就太难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赵予蓁,男子正色道:“这些年来,这里一直是江榆负责,他死了,交由我手上,绝不能让贵叔跑了!南一,你卧底多年,如今我需要你的帮助。”
轻吐一口气,赵予蓁压下心中的不安,颔首道:“你说。”
赵予蓁话音刚落下,外面便传来了簌簌的动静。
深夜十分寂静,连犬吠都不可闻,因此响彻在屋子外面的脚步声越发清晰,也越来越近。
男子站起身来,掠了一眼外面,“吴娘曾传信过来,说是刘语薇手里有一份衙门眼线的名单,我需要你找到它交给我!”
这份差事并不简单,赵予蓁沉默下来。
刘家人来人往,一旦被贵叔的眼线发现,她将万劫不复。
眉眼带着急色,男子压低声音快速说道:“这份名单十分重要,请你务必拿到!”
说罢,也不等赵予蓁回答,快速走向里室。
“啪嗒”一道轻响,男子从后窗离去。
“还没睡呢。”与此同时,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蒋南平从外面走了进来。
“就要睡了。”赵予蓁轻声道:“夜深了,有什么事吗?”
蒋南平并未进来,立在门口道:“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路过你院子,看烛火还亮着,便过来瞧瞧。”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再过两日便要祠堂祭祀了,你要帮着盯住村民,怕是就不能睡安稳觉了。”
赵予蓁点了点头,“我只知道了,这就睡。”
闻言,蒋南平便没再久留。
待他走后,赵予蓁看着桌面上已经凉透的茶水,陷入了沉思。
直到明月不知何时探出了头,银光倾泻而下,将昏暗的屋子照亮,赵予蓁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揉了揉额角,站起身来,梳洗过后,躺在床上。
随着思绪的模糊,赵予蓁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很快,她就被撞门的声音吵醒了。
寂静的深夜,有人在砸门。
“砰砰砰!砰砰砰!”声音响得惊人,门窗不堪重击的发出咯吱的声音,在这沉沉夜晚,让人难免惊慌。
只是这么大的动静,好似只有一人能听到。
赵予蓁在第一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便惊醒了,望着门外阴沉的夜色,深深吸了一口气。
“哐!”的一声巨响传来,随后便是尖锐到刺耳的声音,“蒋南一,你出来,你出来!”
这次,蒋南一并没有坐以待毙,她穿上鞋,下了床,推开了窗户。
阴森沉恐的夜晚漆黑一片,远处陷入黑暗的树影影影绰绰,犹如鬼影魑魅。
檐下,有一女子披头散发,身着红衣,提着斧头,正在挨个敲门。
“哐哐哐!”
她拍着门,在夜色下,身影格外扭曲。
或许是察觉到了这边的赵予蓁,女子的手一顿。
她身子未动,脑袋却僵硬地转了一圈,血色从转动中挤出来。
垂在前面枯燥的头发下,她那双漆黑泣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予蓁。
就像是一条嘶嘶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这次赵予蓁看清楚了她的脸。
是吴娘。
她死的时候就穿着一身红色袄裙,头被人砍了下来。
眼角的鲜血顺着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带来浓重的血腥气。
吴娘咧着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垂着的斧头在地上不断摩擦,迸发出火星,吴娘一步步靠近,就像是怕惊动了猎物一般,缓慢中又带着戏弄。
“你跑不掉的!”
可赵予蓁并没有打算跑,她就立在窗边,一动不动。
吴娘似是看出了赵予蓁的不惧,脸色阴沉下来,拖着斧头开始跑动起来!
风将吴娘的头发扬起,青紫的脸庞在夜色中格外狰狞。
她速度很快,不过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举起生锈的斧子,她狠狠地劈了下来!
“哗啦!”一阵风声传来,赵予蓁一动未动,那斧子狠狠又精准地落在她的头上。
她却毫发无损。
果然是幻象。
没什么情绪的反手合上了窗户,赵予蓁回到了床边,拿出先前男子给的药瓶,取出一颗小药丸吞下。
既然是幻象,解药还是要吃的。
已经好几日没有出现过幻象了,赵予蓁本以为要过几日才能印证猜测,不成想今晚幻象就找上门来了,倒是解决了心头大患。
外面依旧是哐哐的砸门声,赵予蓁本以为自己要睡不着了,结果不知是不是药丸在作祟,没过一会儿,赵予蓁便眼皮发沉。
只是这一觉也没睡得长久,赵予蓁再度睁眼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浓重。
她是被渴醒的,坐起身子,赵予蓁下床准备喝两口水。
夜色浓重,星月也随之暗淡,赵予蓁摸索到桌边,拿起一旁的火折子,将桌子上的蜡烛点亮。
黑暗顿时褪去一些,单薄的烛火下,赵予蓁扶着桌子倒了一杯水。
茶水早就凉了,赵予蓁一饮而下。
冷水顺着干燥的喉咙顺下,连喝两杯赵予蓁这才停下,放下杯子准备继续睡。
只是视线中无意的一瞥,让她浑身彻寒!
身子僵立在原地,赵予蓁心狠狠一抽。
冷汗细细密密地冒出,无法言说的心悸让赵予蓁不敢呼吸。
幽微的烛火下,桌子上照例摆放了许多鲜花,姹紫嫣红,争相斗艳。
而其中,一抹白格外显眼。
一株从未,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白梅妖冶地盛放着。
作者有话要说:在确认一下,大家都更喜欢现在这个文名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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