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抽到第一的考生已经站起身。
她穿着一身和周遭格格不入的褐布长袍,头戴桃木簪,看着像个普通农户家的女儿,正是平民姑娘李蓉。
她走到台上,拘谨地向大佬们行了个礼,声音因为紧张而轻轻发颤:“弟子李蓉,拜见各位仙尊。”
台上几个大能神态各异,有人面无表情,有人轻轻皱眉,有人微露惊讶,还有人挂着不咸不淡的玩味笑容,但几乎所有人都在释放同一个信号。
你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李蓉自卑敏感又天生内向,抬头一见这些人的眼神,顿时慌了神。
太衍宗主第一个发问:“这位小友,为何投考我罗浮?”
李蓉头脑中一片空白,通宵准备的标准答案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她的嘴里好像有块石头,话都说不囫囵:“我……弟子,弟子投考罗浮,是因为久仰……久仰……”
她一紧张,口音越发浓重,弟子席上有年轻调皮的,忍不住窃笑起来。
李蓉脸羞得通红,更加手足无措:“久仰罗浮盛名……”
几个大能眼中闪过不耐烦的神色。
其他人还掩饰一下,太素宗主直接道:“若是没准备好,四年后再来吧,寸金寸光阴,你杵在这里,耗费的是所有人的光阴。”
这已经是明着赶人了。
李蓉脸色顿时由红转白,摇摇头,干脆不管那些套话了:“弟子想修道。”
两仪门掌门饶有兴味道:“为何想修道?”
李蓉道:“隔壁村刘先生说我有灵根,可以修道。”
“谁是刘先生?”
“是隔壁村的道士。”
七星派掌门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有灵根也未必要修道。”
弟子席上有人阴阳怪气地接茬:“未必有灵根就不能种地。”
“是啊,说不定能比别人种快点呢。”
明知这话十分刻薄,但很多人还是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此起彼伏,像涌动的海浪。
台上几个大能眼里现出淡淡的笑意。
很多考生也笑起来,戚灵灵没笑,她的脸色很冷。
系统很少见到宿主这种神情,虽然她怼天怼地到处作死,但很少掺杂个人感情,无论是对渣爹戚念瑜、渣师兄柳素卿,她都只是纯粹的薅羊毛。
只有两次例外,另一次就是对霍三,两次都是因为这个李姑娘,可是宿主在这世界是个外来者,不可能认识李姑娘。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
太素宗主嗤笑了一声:“这位道友可能不知道,道途艰险,不是儿戏,若是连为何修道都没想明白,稀里糊涂地踏上道途就能修成正果,那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如趁早去种地。”
他自以为幽默,不等别人笑,自己先哈哈笑起来。
很多人也捧场地笑起来。
汤元门的坐席中传出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啊呸呸!”
太素宗主脸色一僵,冲着那声音的主人道:“舒师侄,有何见教?”
舒静娴:“不好意思啊,晚辈在吃瓜吐瓜籽,你老继续。”
太素宗主被扫了兴致,哼了一声不吭气了。
沐漾泉不满地皱了皱眉,太素宗主一个前辈大能,说这种话属实跌份,这个老王虽然听话,不过人太蠢,文化程度也太低,看来以后要离他远些。
他看向那乡下丫头:“这位道友想入何道?”
李蓉这回没犹豫:“剑道。”
沐漾泉道:“你可学过剑?”
李蓉:“跟着刘先生……就是隔壁村的道士,学过几招。”
沐漾泉:“李道友不如演示几招。”
李蓉不明就里,就拔出寒酸的铁剑,按着刘道士教她的招式,摆了个起手式。
不等她演示完第一招,弟子席上哄堂大笑,有人道:“这是什么东西,跳大神吗?”
“我都替她尴尬。”
沐漾泉摆摆手:“行了,李道友的剑法我等已略知一二。”
太素宗主笑道:“李小友,老夫今日送你一句话,人贵有自知之明。”
李蓉收起剑,惭愧得恨不能挖个洞钻下去。
两仪门掌门道:“李道友想学剑,有什么理由吗?”
李蓉咬了咬嘴唇:“前几年我们村的后山里来了个‘山神’……每过几个月就要一对童男童女去祭他,否则就会发大水淹掉田地房子……”
“哦?”沐漾泉目光闪烁,“你们村子在哪个州?”
李蓉:“就在中州,罗浮北面,离罗浮挺近,只□□十里路。”
戚灵灵皱了皱眉,从乾坤袋中拿出《五域九州小百科》附赠的地图,从罗浮山往北找,□□十里,不正是书中男主从家族叛逃之后蛰伏的地方吗?
言情男主总不能是个吃小孩的怪物,但离得那么近,怪物出现的时间点又和他叛出家族的时间差不多,很难不让人多想。
几个大能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这种所谓的“神”,十有八九是什么精怪,离罗浮这么近的地方有精怪噬人,他们的脸面往哪儿搁?
沐漾泉道:“尔等饱受其苦,为何不向仙门求助?”
李蓉忙解释:“求过好多次,但是每次到山脚下就被道长们拦了回去,说登记了,让回家等消息,然后就没了下文……”
她越说,众人的脸色越难看。
李蓉没多想,继续往下说:“再过三个月又要上贡了,这次抽中了我阿妹,我想……要是我进了罗浮,说不定就能救我阿妹了……”
沐漾泉脸色一沉:“所以你参加入门试炼,并非为了求道,而是为了一己之私。”
太素宗主冷笑了一声:“要是没抽中你妹妹,你就事不关己了?”
李蓉忙摇头:“不是的……就算没抽中我阿妹我也……”
沐漾泉没让她把话说完,不耐烦地一挥手,就像掸去一粒微尘:“其心不正,所动悉邪。修道先修心,李道友心存杂念,恐怕不太适合道途。”
李蓉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那我阿妹呢?”
沐漾泉:“仙门有仙门的规矩,既然已在外务堂登记过,就耐心等一等。”
李蓉:“可是……”
太素宗主道:“天下妖魔不止这一只,急的也不止你们一家。”
沐漾泉道:“待腾出手来,我们自会派人前去除妖的,人各有命,天道有常,凡事不可强求。”
太衍宗主也道:“修道之人应该看淡生死。”
说完不等李蓉开口,向执事使了个眼色,执事便道:“李道友请吧,别耽误其他道友拜师。”
李蓉无法,只得退下。
执事道:“有请第二位,戚道友。”
台上几人听见这个“戚”字,心头都是一咯噔,下意识地确认周围有没有什么值钱的设施。
好在云台就光秃秃一个台,除了几个座位什么也没有。
戚灵灵在台上站定,向高高的莲花座扫了一眼。
这一眼颇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几人不约而同有种错觉,仿佛她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
沐漾泉清了清嗓子,露出个亲切和蔼的笑容:“戚小友为何选择罗浮?”
戚灵灵:“因为弟子非常佩服几位仙尊……”
顿了顿:“的脸皮。”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汤元门的座位传出一声“嗝”,舒静娴“砰砰”地拍着心口:“被瓜噎着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太衍宗主打圆场:“看得出来,戚小友喜欢开玩笑。”
戚灵灵没理他,接着道:“还有,我觉得各位仙尊都很会说话,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比如,太素宗主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嵩阳宗主说‘人各有命’,还有太衍宗主说‘修道之人应该看淡生死’,都让我觉得醍醐灌顶。”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心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但一想到玄铁矿,又忍住了。
戚灵灵继续道:“几位仙尊通透,但有些低俗愚蠢的人就想不开了。”
她顿了顿:“比如我听我爹说过,从前有个老东西甲,闲着没事修道求长生,天赋不够药来凑,吃了八百斤药也不见飞升,就那么一天天赖活着。
“要我说,人贵有自知之明,要看淡生死,不会修就趁早去死,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不要浪费灵石了。”
她顿了顿:“我不是说在座任何一位,我知道你们是肯定不会嗑丹药的。”
汤元门的座席里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
其他同门都在鼓掌,周正美男大师兄一脸茫然,但也跟着一起鼓,大约过了有半分钟,他才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那姑娘是在含沙射影,讽刺沐宗主。”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众人尴尬得脚趾蜷缩。
大师兄大惑不解,压低声音道:“阿娴,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舒静娴难得慈祥,递了一片瓜给他:“说得很好,再多说点。”
沐漾泉修为卡在渡劫期许多年,甚至有不进反退的趋势,全靠一把把磕丹药维持,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没人点破就算了,偏偏汤元门那个大傻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戚灵灵:“我还听我爹说,从前有个老东西乙,一把年纪臭不要脸,学人家搞师徒恋,也不照照镜子,想一想人家图你啥?图你不洗澡?图你年纪大?结果弄出十七八个私生子,没一个是亲生的。”
太素宗王宗主一愣,随即脸变成了绿色,偏偏他们太素的道服是碧色的,还戴个碧玉冠,现在整个人就像一道绿光。
大约过了半分钟,汤元门大师兄又回过神来:“什么?王宗主自己竟不知孩子不是亲生的?此事不是人尽皆知么?”
戚灵灵:“……”狠还是笨蛋美人狠,无心插刀刀成林。
太素宗的弟子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一口。
王宗主拍案而起:“大胆!堂堂罗浮拜师礼,岂容竖子大放厥词!”
戚灵灵一脸愕然:“王宗主,我说的又不是你,难道你认识这位乙前辈?”
王宗主一噎:“你……”
戚灵灵:“要是你认识那位前辈,你劝他去看看男科吧,一个两个孩子不是亲生的不奇怪,十七八个都不是,咳咳,真的不要紧吗?”
这下不止舒静娴笑得前仰后合,其他弟子也憋不住了,都吃吃地笑起来,只有太素宗的弟子想笑不敢笑。
戚灵灵又说:“还有几位老东西呢,孩子倒是亲生的,但不知什么毛病,喜欢到处给人当爹,指手画脚,指点江山,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味儿太冲,这边建议跟口臭、脚气、狐臭一起治一治呢。”
她又补上一句:“这些都是听我爹说的,要是有哪里说得不对,让这些老前辈去找我爹,我一个小孩子是什么都不懂的。”我不生产八卦,我只是八卦的搬运工。
沐漾泉等人终于忍不住了,王八也没有这么能忍的,有矿也不行!
他面沉似水:“我罗浮山不曾得罪过朱雀戚氏,戚小友是来拜师还是来寻衅的?”
戚灵灵:“当然是来拜师。”
她看向汤元门的坐席:“可是我想进的是汤元门。”
汤元门几人本来在吃瓜看戏,突然被点名,惊得手里的瓜都掉了:“啥?”
舒静娴真诚发问:“小妹妹,年纪轻轻为什么想不开啊?”
沐漾泉也是一怔,随即眼底闪过一道狠戾的光。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他邪魅地勾了勾嘴角,朝席间某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弟子会意,站起身走到台边,与执事耳语了几句。
执事快步走上台,向众人道:“且慢,在下刚刚收到一则消息。”
他已有所指地看向戚灵灵:“有知情人举报,这里有人在试炼第一关问道天阶,服用定风丹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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