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尉迟临渊黝黑的眼眸中仿佛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热度,林浅夏偏开目光,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你……大晚上的喝酒做什么?”
“想喝便喝了。”
尉迟临渊淡淡带过。
“小蛮,过来。”
尉迟临渊的情绪不像平常那样难以琢磨,酒的作用下,他像是被破开的坚冰一般,让人终于可以从中窥探几许他真正的情绪。
林浅夏犹豫地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尉迟临渊凝视她。
片刻,他抬手,指背轻抚过她的侧脸。
他手指上的剥茧在她脸颊边划过,粗砺的感觉让人无法忽视。
他目光涌动,俊美的面容在烛光的照应下愈发出挑。
“小蛮……”
他叹息般地叫她。
长指扣住了林浅夏的下巴。
尉迟临渊闭眼,鸦羽般的长睫浓密微颤。
他缓缓靠近,身上龙涎香的味道缭绕过来。
林浅夏心跳的很快。
她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
静谧中,林浅夏终究还是往后缩了缩。
尉迟临渊手指只是虚扣住她,轻轻一挣便挣开了。
林浅夏红着脸。
“我、我突然想起来有点别的事。”
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膜边响起,林浅夏明知道他们是夫妻,亲密一些也是应当的,却最终还是挣开了他。
尉迟临渊的手缓缓放下。
他睁开眼睛,目光冷寂,仿佛早已预料到了林浅夏会逃开。
“这般讨厌我吗?”
“不是讨厌,就、就是不习惯。”
林浅夏解释道,这句话说完后又感觉哪里不对,脸颊更红。
尉迟临渊眼神寂静。
“是吗?”
林浅夏脸上热度退了些,她总觉得尉迟临渊大概是不信她方才的那句话。
“你怎么了?”
“小蛮,你我是夫妻。”
“嗯、嗯。”
“即使这样,也还是要躲着我么?”
“可我…只是不习惯。”
尉迟临渊轻叹了口气。
他的手垂了下来,仿佛放弃了什么。
“嗯。”
林浅夏总觉得这时候的他像只背遗弃的小狗狗,有种莫名的可怜。
“不、不就是没让你啃吗?至于这样嘛……”
她小声嘟囔。
尉迟临渊眼睫低垂,他身上那种沉重的情绪仿佛濒临破碎。
林浅夏眨了眨眼睛,又凑过去了一点。
尉迟临渊没有察觉一般一动不动。
林浅夏咬了咬唇。
接着,她突然凑过去,柔软的嘴唇飞快地在他的侧脸上碰了下。
做完坏事就想逃,却被人捉了个现行。
尉迟临渊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反应却快的惊人,一把捉住了想要逃跑的林浅夏的手。
“小蛮?”
林浅夏的脸颊烫的惊人。
“怎、怎么,我们是夫妻,亲你一口怎么了?”
尉迟临渊的低落她看的清清楚楚,心底有一丝莫名的触动,某种尘封在深处的记忆仿佛松动了些许,将星星点点的情绪透了出来。
她把握不住那记忆,身体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夫妻……”
尉迟临渊重复着这两个字,眸底纷杂的情绪几乎要压制不住。
他难以克制地将林浅夏拽进了怀中,下巴埋进她肩颈侧。
“小蛮……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林浅夏推他,发现推不开。
“知道啊。”
“你是不是又吃醋了啊……”
犹豫了下,林浅夏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吃醋?”
“嗯,你这么晚喝酒,是因为我说让你放过祁凤年?”
“……”
尉迟临渊神情莫测。
“哼,就知道你又胡思乱想。”
林浅夏嗔道,又觉得有一丝好笑。
“我之所以那样劝你,你觉得是为了他?”
“不然?”
“你在祁家长大,不管因为什么,你若是伤害他,都会为人所诟病,更何况要他的命。”
尉迟临渊眼神微动。
“莫非…小蛮是为了……”
“就是在为你考虑,毕竟某些人总喜欢争风吃醋,幼稚的不得了,若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事,那可要让别人笑掉大牙的。”
尉迟临渊怔了瞬,随即抬眼,眼睛亮的惊人。
林浅夏见他这幅傻样子,只觉得十分看不过眼,于是开始翻起旧账来。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是你派那个嬷嬷给我准备的衣服么?”
此时再被提到这件事,尉迟临渊偏开眼,不回答。
林浅夏哼了声。
不必说,她也猜得到。
他平日里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一个人,没想到私下里坏念头还不少。
“既然喝了酒,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林浅夏开始赶人。
他们虽然成婚了,但之前的相处林浅夏半点都回想不起来,索性也就装着不知道这码事。
尉迟临渊此时倒是变得听话。
只是临离开前,他想起了一件事。
“你生辰那日,不少人送了礼物,内侍们确认好了安全后才将东西都搬进了宫中,你要看看吗?”
“那我明日睡醒了看。”
“也好。”
**
“娘娘,都在这里了。奴婢们只检查了是否有危险的东西。”
“嗯。”
摆在面前的东西不少,很多一部分是摆件,有雕工精美的玉石屏风、玛瑙珠串、精致漂亮的首饰等等。
这样看来,曾经的那些朋友们倒是的确清楚她的喜好。
这样闪亮漂亮的东西,的确能够讨她欢心。
“尉迟临渊呢?他可有送什么?”
一旁的宫女笑着朝一边比划了一下。
“娘娘,那一块摆着的都是陛下送的。”
林浅夏过去看了看,将每个摆件都拿到手里把玩一番。
突然,她注意到了地上摆着的一个木制箱子。
“那是什么?也是尉迟临渊送的?”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那个箱子光从外形看就与其他东西格格不入。
它十分简单,上面半点花纹也没有,甚至能从它的做工上看出它不是什么上好木料。
“娘娘,那个并不是,是一个叫小魏的丫头送的。”
林浅夏走过去,打开箱子。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它的特别引起了林浅夏的好奇。
箱子里的东西并不特别。
颜色略显陈旧,图案看起来像是哄小孩子的,就连骨翼都有部分折了。
是一只纸鸢。
“娘娘,这东西作为您的生辰礼着实失礼,只是那叫小魏的丫头曾经是林府的,现在已许了人家,不在林府当差,家中清贫,且她说这是娘娘小时候的东西,奴婢们这才将它摆在了这里。”
担心她不快,宫女连忙解释道。
林浅夏看着那纸鸢,只觉得上面的图案让她心口一窒。
啪一声关上箱子,林浅夏后退了两步。
“娘娘?您没事吧?”
见她脸色不好,宫女关切道。
“是这纸鸢让您不喜?”
“没有。”
林浅夏缓了口气。
“奴婢这就将它放进库房里。”
“慢着。”
林浅夏制止了她。
“将它搬到我殿内,放到床榻底下。”
“娘娘?”
虽然不知道这只纸鸢上面究竟有什么玄机,但林浅夏看见它脸色不好是显而易见的,宫女不明白她为什么还会将它放在身边。
“搬过去便是。”
“是。”
晌午,林浅夏躺在小塌上浅眠。
她素来少梦,睡眠极好,此时却不知怎么的,梦到了些东西。
像是那个世家大族的府邸,装潢精美大气,却也不是林府的样子。
梦中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不远处有道人影,穿着粗布短打,身型很瘦,正低着头在干活。
“你,你过来。”
梦中的林浅夏伸手指着那人。
他转过头,面容不清晰,但一双眼睛黝黑。
他沉默走过来,仰头看她。
林浅夏这才发现,梦里的她竟是坐在树上的。
梦里的她伸手。
“接我下来。”
树下的少年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安静望着她,没有动。
梦里的她不高兴了。
“快接住我!”
他还是不动,沉默地站着。
梦里的她急了,斥他。
“我可是林家唯一的小姐,你敢不听我的?”
“不敢。”
少年还在变成期,声音微哑。
话虽这么说,行动上却还是没有半点要过来接她的意思。
就在这时,忽地掀起一阵狂风。
枝桠被吹得晃动,树叶扑簌簌地响。
树上的她又急又慌张,失了分寸,一个没扶稳就朝树下坠落下去。
天旋地转,与此同时还有一声清晰的纸张撕裂声。
林浅夏视线中,原来她手中还握着牵纸鸢的棉线。
原来她之所以爬上树,是为了去捡那只纸鸢。
“啊——”
“小蛮?”
林浅夏睁眼,对上尉迟临渊担忧的目光。
尉迟临渊是很好看的,这双眼睛生的尤其好看。
以至于不管是不是梦中,都很好认。
“做噩梦了?”
“唔。”
“早上去看了礼物?不喜欢?怎的还做了噩梦?”
“喜欢的。”
说起这个,林浅夏就想起早上看到的纸鸢现在就在床底下摆着。
不知为什么,她不想让尉迟临渊发现。
“小蛮,你身子养好了些,可要随我出门转转?”
“嗯,要去。”
尉迟临渊面上带了点笑意。
“我在外面等你。”
她走后,林浅夏往床榻底下看了一眼。
那个箱子果然已经端端正正摆在那里。
她将箱子又向里面踢了踢才放心。
**
外面很是热闹,只是阳光有些盛了,林浅夏便没往外走,只坐在马车中掀开帘子向外看。
过了商肆,路上便安静多了。
没一会,他们路过一处府邸,和一队车马狭路相逢。
那些人披麻戴孝,显然家中有人过世。
因为路并不宽,两队人擦肩而过时,马车慢了些。
就在这时,林浅夏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型清瘦挺拔,气质温雅。
祁凤年。
倒是巧了,难得出一次门,却正巧碰见他。
他并没有注意这边,神色肃穆。
林浅夏转头,正对上尉迟临渊的目光。
“是祁家老太太过世。”
他道。
林浅夏点点头。
“你之前在祁家,也认识老太太吗?”
“并无多少交集。”
他回道。
林浅夏心中感觉奇怪。
尉迟临渊实在祁家长大,怎么会和这样的长辈没什么交集呢。
林浅夏并没有隐藏自己的疑惑,尉迟临渊却没有多说的意思。
马车已经渐渐行远,隔着矮墙隐约能看到祁家院落中的建筑屋顶。
就在这时,林浅夏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棵树。
树木生的高大,枝繁叶茂,却出奇的熟悉。
就在晌午,她还梦到了这棵树,梦中的树并没有这般高大,枝繁叶茂,只是枝干的走向等等却与这一棵别无二致。
从梦里坠落的感觉实在清晰真实,以至于只是梦中的一棵树林浅夏却能一眼就认出来。
她愣了下,看着那颗老树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