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起,就没干过这么辛苦的活。
鹿晚游能坚持清扫到山路的中途,完全是靠拿贡献值修琴的信念在支撑。
现在任务被强制结束,一早上的期待都成了空,就好像浑身上下唯一的一根支柱被抽走,整个人霎时间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腰背酸痛,腿脚麻木,别谈继续清扫后阶段了,她现在连颓然依靠在路边山石上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顺着崎岖的石头,慢慢往下滑,蜷缩蹲坐下来。
哀伤的眼睛还始终盯着领头弟子离开的方向,无望地幻想对方一会是不是就能重新上来,对她说刚才全都是在开玩笑呢。
山风都来来回回吹过了好几遍,鹿晚游方才一身的热汗,早已被吹得冰冷,也终于明白,自己真的没机会了。
她缓缓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掌心,只觉得那些被磨得更严重的伤口,现在更加疼得厉害。
可笑她劳累了一早上,除了这些痛苦,竟什么都没有得到。
揉了揉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鹿晚游笨拙地从乾坤戒中拿出一些药瓶。
这些都是母亲之前给她准备好的,用以在秘境里的不时之需。母亲也一定没有想到,她最初用到这些,居然是在扫地的时候。
选一瓶有用的,因为胳膊酸软无力,鹿晚游一下子将药粉抖出来太多,厚厚一层铺在伤口上,浸进血肉里,疼得她忍不住喊了出来,眼泪也被激出一大串,沾湿满脸。
“呼呼——!”
嘴巴跟着吹了好久,等那阵疼痛缓过去,她才稍稍觉得好受些。
这样一番折腾,自此什么精神都没有了。
明明还饿着渴着,却动也不想动,就想这么枯坐在台阶上,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有人来打搅她的清静。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头顶的太阳都已经西斜了,鹿晚游还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
她眼前突然划过一道点点闪光,接着便是一只精致的小纸鹤出现在空中,冲她慢慢地扇动翅膀。
莫名出现这样一个小玩意,鹿晚游迟钝的眼神挪动过去,看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她跟姐姐用来写信联络的纸鹤。
就算已经出嫁,姐姐鹿宁心也一直很关心她,时不时就发回纸鹤询问。
能在这样孤寂的时刻,收到姐姐的来信,哪怕心里的委屈依旧无人知晓,鹿晚游也觉得眼眶一热。
将纸鹤拿下来拆开,信上飞舞的字迹,一如姐姐爽朗的性格,瞧得人无端开心,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可她关心的内容,却让鹿晚游看过之后,神色越发落寞。
姐姐问她,在飞星洞天的生活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交到合心意的朋友,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重点还问她,跟百里渊相处得如何了。
姐姐是唯一一个,之前就知道她喜欢百里渊的人。
在郑冠玉被百里渊废掉修为之后,鹿晚游回家便心有余悸地向姐姐描绘了这件事。
她只是稍微提及自己似乎被百里渊救过两次,明明语言非常克制,但鹿宁心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打趣她这分明就是喜欢上人家了。
得知鹿晚游要来飞星洞天借读,姐姐显得比她还要积极,各种出谋划策,要让她好好酬谢百里渊,最好能借着赠礼道谢的机会,跟他拉近一点关系。
“当然要送香囊荷包,女儿家的心思都在里面,再傻的男人都能一看就懂!”
面对姐姐如此直白的提议和鼓励,鹿晚游当时脸都红了,直接拒绝,选来选去,还是退而求其次地决定亲自做点心。
既可以包含心意在里面,也没那么露骨。
现在姐姐好奇地询问送礼成果,甚至话语间还隐隐期待,她跟百里渊的关系会不会一日千里……鹿晚游惨笑着收好纸鹤,心里庆幸姐姐只是写信而没有亲自站在这里,不然她连谎话都撒不出来。
艰难地扶着栏杆和石头站起来,鹿晚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腿脚早已经坐得麻木了,只是之前精神浑浑噩噩的,根本注意不到。
一步步慢慢朝山下走,好半天走路才顺畅一点。
如果不是为了回信,鹿晚游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一直坐到天荒地老。
山风与鸟鸣相伴,总好过下山之后阵阵的烦心事。
回到屋子,坐于桌前,鹿晚游提笔写的,全都是让姐姐看了会放心的词句。
她说自己在这边过得不错,逐渐适应的借读的生活,每日跟弟子们在一起上课吃饭、实战对练,也有参与到飞星洞天的宗门任务之中,成长颇多……
写至此处,不得不停笔忍过心中的一阵酸楚,才得以继续。
至于百里渊,鹿晚游犹豫很久,才在信中委婉提及,他连着几次救自己都只是意外而已,并没有特殊的含义,而自己不应该再利用这种借口去接近对方,以免打搅。
放走纸鹤,鹿晚游身上空虚乏力,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只想好好泡一个澡,便裹进温暖的被子里睡个昏天黑地。
拿好了东西前往澡堂,却被告知现在时候太早了,澡堂还未开呢,鹿晚游只得又灰头土脸地回来,感叹自己做什么都不顺。
浑身脏兮兮的不敢躺去床上,她只好趴在硬邦邦的桌边,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近些天在飞星洞天的种种遭遇,没一会便疲倦至极地阖上了眼睛。
这一觉,便深沉沉地睡到了半夜,等鹿晚游迷糊醒来时,屋子里面漆黑一片,四周万籁俱寂,仅有月光透过窗户朦胧地照入,撒在地面上凉飕飕的,孤独得好像天底下仅剩她一人。
李师姐外出没有回来,这飞星洞天里便不会有人关注她的存在。
不敢耽误太久,等脑子清醒了,鹿晚游便再次赶往澡堂。
幸好飞星洞天的弟子们都是刻苦训练之人,澡堂也一直开放到后半夜,这才让她没有错过时辰。
鹿晚游前脚才刚刚踏进女弟子澡堂的门槛,后脚,从旁经过的孙萝便盯上了她的身影。
身为长老之女,孙萝自然不用跟众弟子们一起挤在澡堂里洗澡。
她只是闲玩到这么晚了正要回家,路过时意外发现了鹿晚游的行踪,脑中自然蹦出昨日在竹林里,被打得无法近身的狼狈。
虽然鹿晚游的琴,被百里师兄一掌震碎非常令人解气,其他师兄师姐们事后过来安慰,也让她找回了一些颜面。
但这些都不能平息孙萝的气愤。
尤其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跟鹿晚游之间,确实存在着实力上的显著差距,这让她更没办法坦然接受。
凭什么她身为天下第一宗门里的弟子,上有父亲教育,下有弟子们爱护,居然还比不上一个败落世家里的废物?
总得想办法扳回一局才行。
眼珠灵活地观察四周,发现因为时间太晚,已经罕有人过来这边洗澡了,孙萝便放了心,悄悄随着鹿晚游的脚步,溜进了澡堂。
她也不想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否则丢的也是宗门的脸面,就是想趁鹿晚游不注意的时候,偷走她的衣服而已。
等鹿晚游清洗完毕,出来一看,自己的衣服居然不见啦!
而四周又没有其他女弟子可以帮忙,她就只能一个人尴尬地站在这边,连个人都喊不过来。
想想这个场景,孙萝便忍不住偷笑,手脚动作加快,将鹿晚游干净的衣服一件件抱进怀里。
“嘿嘿。”
一切准备妥当,里面的人还毫无察觉,孙萝笑嘻嘻抱着衣服跑出去,不走远,就躲在澡堂的门外,静等着好戏上演。
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净地方的鹿晚游,这一次洗澡花费了好长时间,整个人被水汽蒸到晕乎乎的,才擦拭干净出来。
包裹好了站到衣柜前,却惊讶发现,自己之前放在里面的衣裳,居然全都不翼而飞了。
她又翻找了周围好几个格子,都没有找到。
鹿晚游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被其他女弟子误拿走了。
辛苦练习头昏脑胀之下,只想回去赶紧睡觉,不是没有穿错衣服的可能。而对方会不会马上给自己送回来,这可说不准。
“……”
一身衣服而已,并没有多舍不得,鹿晚游站在原地,只是想感叹一句,为何自己今天的运势如此差,洗去尘埃改头换面都不能让她转运。
正思索要怎么办,耳边突然在水流声之外,听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响动。
那种声音,很像她曾经给父亲尽孝煎药时,沸腾出来的药沫顶得药罐盖子噗噗作响。
听起来还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令人非常不安。
鹿晚游正要凝神顺着响声的方向,仔细分辨,就听见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高呼声:“大家小心!丹炉可能要炸了!”
这一声实在惊魂,鹿晚游没想到自己还真没听错。
女弟子澡堂外,一墙之隔就是丹房,里面可不就是有一些正在炼制的、巨大的药罐子丹炉么。
居然碰巧在自己洗澡的时候炸炉,她现在连衣服都还没有找到呢,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