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奉茶

“我……我哪有?快点告诉我究竟有什么?”雪芊有些恼羞成怒,按理说他只是个来给她冲喜的,也没什么地位,她不该怕他的。

他指腹在她脸颊上划过,随后将手指摊给她看,道:“似乎是红梅的浆汁。”

雪芊提在嗓子眼儿的气松了下去,这是她先前路过梅花林时,一不小心沾到的,当时有一朵梅花飘落在她脸上,她用手揩了一下,没想到浆汁竟就留在脸上了。

“哦,原来是这个啊。”

说着她便挽起了他的胳膊,贴近他身边,娇俏道:“夫君,外面好冷啊,我们回去睡觉吧。”

她的声音娇气滴滴的,任谁听到都会心软。

夜里冷风肆意,夹杂着雪花灌入长廊,她缩了缩脖子,身上的狐裘大氅内仅着了一件中衣,寒冬的冷风一吹,她这副身体可经受不住。

反观一下他,身上随意地搭了一件外袍,单薄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可是他却丝毫不觉得冷。

他冷幽幽地盯着她,目光落在她挽着自己的手上,未再多言,将怀里的猫儿放下后,才往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雪芊回去之后依旧没有困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穿的这个炮灰女配是个货真价实的病秧子,书中的她被魔尊挖心后就死了,而她穿来后,系统说只要完成攻略魔尊的任务,就可以获得重生。

不过,要怎么攻略呢?

书里的他天生魔种,阴险毒辣,残忍变态,一旦他取走她身体里这颗心后,便会去雪山复活他的原身,届时他就会大杀四方,往着反派的道路越走越远。

为了阻止那样的事情发生,系统才让她去攻略他的魔心。

他的这颗魔心乃琉璃心,只有杀戮与冰冷,而她的任务,是将其攻略成一颗与普通人无异的心脏。

让它拥有爱。

而不只是杀戮。

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他在反派的路上越走越远。

她兀自想着心事,直到快天亮时才睡着。

然而在她失眠的这段时间里,她身边的人也备受煎熬,随便一丁点动静就能够将他吵醒,最后他只能给自己施了一个闭耳咒,才勉强让自己入睡。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竟然是件这么苦痛的事情!

翌日清晨,旭日初升,雪芊今日不能赖床,因为今早得去给父王请安,这是雪国的习俗,新婚第一天早晨两位新人都是要去给父母请安的。

她被婢女叫醒的时候,发现床上早已经没有了那个魔头的身影,她问道:“他人呢?”

婢女垂首应答:“驸马去练剑了。”

“哈??”

魔尊大人真有闲情逸致,把这宫殿当他行宫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到铜镜中自己的两只熊猫眼时大吃一惊,怎么成这样了?

“小怜,快帮我把这眼下的乌青遮遮。”

“是,公主。”

小怜为她梳头时看到她脖子上戴了一个崭新的长命锁,道:“公主,这长命锁是驸马送的吧?真漂亮。”

雪芊低头看了眼,轻轻“嗯”了一声。

“公主要不要去看驸马练剑?有好多宫女都跑去看他练剑了呢。”

“不去。”

招蜂引蝶的,她才不去看呢。

等她换好衣服后,他就回来了,就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雪白的长衫,交领上绣着瑞兽暗纹,走路间伴随着清风徐来,广袖飘飘,将他修长的身影拉得更加清绝,头上一顶白玉冠束发,黑发如瀑,这样的他,分明就是一个矜贵的翩翩公子,哪里像是一个魔了?

而他手中的流光宝剑上,系着一条红色铜钱流苏,雪芊一惊,他竟然把自己送他的礼物拿来当作剑穗了。

她还以为他会把它扔了呢,亦或是藏起来,反正绝不会放在那样显眼的地方。

她今日外面也罩了一件白裳,不过里面的中衣却是红色,外面这层白裳十分轻薄透明,映得里面的红裙朦朦胧胧,如同一朵隐在水下的红水仙。

婢女又为她拿了一条百蝶羽纱披帛搭在她臂弯上,道:“公主,可以去向王上请安了。”

雪芊学着书中描写的那般轻移莲步,虽然已经成亲,可是她不喜欢挽发,于是还是让小怜帮她梳了个平时的头型,头上半挽着一个发髻,插了两朵石榴色的珠花,坠着闪亮的流苏,后面的长发及到腰部,行走间流苏轻晃,银铃叮当作响,好不可爱。

“夫君。”

她甜甜地唤了他一声。

戚叶泫愣了一刻,随后将剑挂在墙壁的挂钩上,对她扬起一个笑容来,“走吧。”

她小跑上去跟上他,两人一同去了国王的正阳宫,等到了后,她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只有他们与父王三个人,还有其他的皇子公主们。

她排第五,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

大家早已在大厅里坐好,就等他们两个来奉茶了。

“芊芊,你来啦。快到父王身边来。”国王赵沭红光满面,昨夜听到宫人的禀报,冲喜之后雪芊就真的醒了过来,他高兴了一整夜,看来冲喜果真有用。

“芊芊,瞧你这气色比往常好多了。”

这时有宫女端了几杯热茶过来:“请驸马为王上和几位皇子公主奉茶。”

本来成亲后的习俗是新娘给男方父母奉茶,但是现在到这里,她这个夫君是被抓来冲喜的,所以奉茶之事就由他来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

雪芊悄悄用余光看他,见他面上无波无澜,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的流畅闲适,她在心里默默道:这个家伙真会演戏。

赵沭接过他的茶,面上笑意不减,对于这个驸马,他真是越看越满意,重点是他的宝贝女儿还喜欢,瞧瞧她的眼睛都快长在他身上了。

依照雪芊的性格,若是不喜欢这个驸马,昨晚醒来就会来跟他闹腾了,可是现在都没有闹,说明她对他喜欢得紧。

接着,戚叶泫又转身去给皇子公主奉茶,雪芊跟了上去,给他一一介绍:“这是大哥。”

作为大皇子的紫炀自是瞧不上这平民出生的戚叶泫,单手接过茶盏,什么话都没说。

“这是二姐。”

尚泱直直盯着面前的男子,竟是看出了神,好半天才接他的茶。

“这是三姐。”

戚叶泫在给三公主九歌奉茶时手腕一顿,眼中闪出一道诧异的光,雪芊在一旁看得清楚,这可是他的白月光,魔尊大人八百年前的心上人转世。

时隔多年见到心上人难免激动,但是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吧,她拉着他的衣袖往下一个座位移动,道:“这位是四哥。”

容息喜形于色,道:“小戚,往后我这妹妹可就托付给你了,你须得好好待她,不准欺负她。”

戚叶泫后面一长串都没认真听,就只听见开头两个字,啥?小戚??

这辈子没人这样叫过他。

他启唇道:“只有公主欺负我,我怎么可能欺负她?”

“芊芊,不愧是父王为你精心挑选的夫婿,连我这个男人见了都自惭形秽,妹妹,你可得管紧一点。”

雪芊就只是笑笑,她哪敢去管魔尊大人啊?

等奉完茶之后,她就一直在偷偷觑他,见他是不是在盯着九歌看。

不过,好像没有。

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是和九歌有关的。

往回走的路上,雪芊踩着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沿路梅花枝头的雪块正在慢慢融化,她凑到那红梅下轻嗅了一口梅花香,笑着问道:“夫君,你觉得九歌姐姐和尚泱姐姐谁更漂亮啊?”

他停下来等她,目光空清,说:“没注意看。”

没注意?

怎会没注意?

心上人的脸恐怕都在心里刻了八百年了吧。

雪芊不再闻花,继续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走去,等回到宫殿后,他们便分开而行。雪芊去浴房泡了一个时辰的鲜花浴,随后才命人搬了一张藤木躺椅到院子里去,这是她每日的必做项目,她的身体常年不好,需要多晒晒太阳。

十二月的天,太阳和煦温暖,梅花枝头的雪早已融掉,鲜嫩的花朵露了出来,就好像羞答答的少女摘下了掩面的面纱,露出那娇艳艳的真容来。

她眸光一瞥,就看见戚叶泫正坐在斜侧面的一间屋子里,他坐得端正,侧影从窗框内现出来,而他似乎正在桌上打造什么银器。

雪芊不由得佩服,魔尊大人的演员修养比她还高。

他此刻假冒的这个身份,正是一间银饰铺子的主人,原书中,本是那个人要来给她冲喜的,但是那人得知她是个成天躺在床上的病秧子,不想来冲喜,就连夜收拾细软逃了,不过却在路上遇到了妖魔,平白丢了性命,而魔尊,就是在那时进入了他的身体,代替他来冲喜。

而说来也巧,那个死去的男子竟然与魔尊长得九分像,若非是她看了原著,她都会怀疑是他故意设计好的这一切。

雪芊手中捻着一枝嫩绿树叶,微微抬起手,将它举起来,放在金粒飞扬的空气中把玩。这树叶像鸭掌一样散开,透过新叶的缝隙,她看到方格雕花木窗内的戚叶泫从窗内抬起了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她数了一下,讶道:“这树叶刚好七片诶。七叶,戚叶泫……真巧。”

他解释道:“那是七叶树上的叶子,七叶树,代表长寿。”

长寿……

难怪她这院子里会种七叶树呢。

她将那片叶子盖在脸上,闭上眼睛假寐了起来,昨夜没有休息好,今日顶着这两个熊猫眼被四哥笑话了好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昨夜和戚叶泫在干嘛呢。

最好笑的是,父王还为她制定了一套专属于他们夫妻二人的年岁历,就挂在她的寝宫内,上面规定了哪些日子必须同寝,哪些日子不能同寝,那些日子都是宫里的命官精心卜算过的,必须遵守不能违背。

她睡得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天空下雪了,刚刚还是艳阳天,现在却突然下起了雪来,这就是雪国的常态。

“唔……”她感觉有一道高大的身影覆下,随后她就被抱了起来,她睁开迷蒙的睡眼,看到戚叶泫一张冷艳逼人的脸,他的发丝上挂着白白的雪花,整个人蒙上了一层冷霜。

雪芊被他抱着上了长廊,为了打破沉寂,所以她问道:“今晚上你在哪边睡?”

这公主府内为他专设了一间宫殿,用作不同寝的时候,供他休息之处。

戚叶泫闻言觉得好笑,这问题听起来就像是宫里的妃子在问皇上,今夜在宿在哪个嫔妃殿里一样。

他低头道:“接下来的三天,我都会宿在这里。”

好吧……

雪芊恹恹地垂下脑袋,希望这三天能快点过去。

戚叶泫扫了她一眼,心道不想和他睡?莫不是想趁他不在又去爬墙?

他将她放下后,便出去给她端了一碗热茶来,“呐,喝了它,今夜早点睡。”

雪芊捧着喝完后,就感觉困意来袭,而她的身体也滑倒在了床榻上。

等确定她睡着后,戚叶泫才一改先前的温柔面容,面色阴沉,轻唤了一个人名,须臾,就有一个黑影从窗户外的雪花里飞了进来。

“魔尊大人。”那个黑影在他面前跪下,化为了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男子。

戚叶泫的目光看向红罗蛟纱飘扬的床榻内,沉声道:“去把一下脉。”

这名青年男子乃魔界的医官方檐奚,其实早在三日前,他就来看过这名女子了。

那时候,听到魔尊召唤的他,很是惊诧,他不敢相信死了八百年的人竟然又活过来了。而令他更惊诧的是,他竟让他去挖一个小姑娘的心。

那日,也是在这个寝殿内,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他是个医者,对于挖心这种事他做不来,可是魔尊是他的病人,挖心是为了救他,这令他十分矛盾。

他把过这名女子的脉,气虚体弱,脉象不稳,至于这颗心,应该是有人为了给她续命换进她身体里的。

那日他道:“魔尊大人,这女子身体太差了,而且刚刚才受过伤,此时挖心恐怕会影响到你的那颗心脏,况且,这心脏上似乎还有封印……”

因此,那天他才没有逼着他挖心。

“如何了?”戚叶泫的声音冷幽幽响起。

他收回把脉的银丝,红罗帐内的少女睡得正熟,他只是暗暗瞟了一眼,回答道:“脉象比那日平稳些了,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还得再养。”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挖心。”他才没有心情关心她的身体痊愈了没。

方檐奚面露难色:“这……魔尊大人,刚刚我已经感受过了,虽然您已经为她种下了火符印,但是显然那火没有冲破她心上的冰雪咒印,这封印我实在不知破解之法啊。”

“不知?”戚叶泫的声音如冰渣坠地。其实那夜在花轿中脱她鞋子,就是为了给她种下火符印,目的就是用火攻之,冲破她心上的封印,但是显然失败了。

“魔尊大人,我是真不知啊!”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依我看,这封印有点像是戚家人的手法,要想解开封印,怕是得去找戚家人帮忙。”

戚叶泫的眸色骤变,声音拔高:“你是要让我去求戚家人?!”

众所周知,他与戚家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让他去找戚家人帮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头疼地一拂衣袖,道:“你走吧。这事我自会考量。”

“是,属下告退。”方檐奚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待他走后,戚叶泫才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衫,撩开红罗软纱,朝着床上半躺了去。他背靠着床栏,手中摩挲着半块有裂痕的弯月型玉佩,一面刻着一只白泽神兽,另一面上刻着一个小篆体的“戚”字,不过那个字早已经不完整了。

他心里想着事,身边的人不知何时挤了过来,竟是张开臂抱住了他的腰。

他眼眸半眯,里面藏着危险的光,将她的手拿开:“病秧子,别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