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拉钩

桑雪芽泪眼巴巴地和裴昱出了府门,坐上马车往城南的那家食肆驶去。

小丫头还是不说话,呆呆坐着不动,时不时抬手抹一下眼泪,抽一抽鼻子。

裴昱暂时也没问什么,只安静地看着她,拉过她的小手将她被泪水浸湿的手背擦干净,再将帕子塞到她的手中:“用这个擦,吸水。”

桑雪芽被他逗得一怔,没忍住“扑哧”笑了一下。

随后情绪便慢慢平复下来。

待到了食肆,裴昱要了一斤店家特色的炙羊肉,又偏过头来问她:“哭了那么久,会不会口渴?”

桑雪芽点了点头,于是裴昱又要了两碗汤骨头乳炊羊。

炭火炙烤的新鲜羊肉端上桌,外表焦黄,咬一口,外脆里嫩,再配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骨头乳炊羊,辅以胡椒小葱调味,汤鲜味美……

嘴上说肚子不饿的桑雪芽,一口肉一口汤的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肚子被美味填饱之后,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也愿意开口说话了。

裴昱顺势问了今日哭泣的缘由,她这才将裴苡占了她位置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然她描述得并没有很详细,但是裴昱还是听了出来,齐嬷嬷先是拿裴苡的身份压她,又将先前裴苡送过旧衣服给她的事情搬出来挟恩图报,再送一件礼物聊表安慰,最后还特意提醒她,让出位置是她“心甘情愿”的,不能去王妃面前告状。

这样一番说辞咄咄逼人却又滴水不漏,以桑雪芽目前的心智根本反驳不了,又不好告诉旁人,难怪郁郁不乐了一整天。

桑雪芽嘬干净了最后一块羊骨,喝完了最后一口汤,一脸满足的放下碗,可随即愁容又起,捧着脸,愁眉锁眼道:“世子哥哥,其实我心里并不愿意把位置让给裴苡,可是若是我不让,又显得我很不懂事,裴苡是王爷伯伯的女儿,还送过衣服给我,今日又送了我一支羊毫,我怎么能小心眼到连一个位置都不肯让呢?”

“不是你小心眼,”裴昱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油光,又低头给她擦手,顺便与她从头分析这件事,“齐嬷嬷说的那些话,乍听起来是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是在她说这些话之前,裴苡已经占了你的位置,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桑雪芽疑惑地看向他。

裴昱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拾起她的另一只小手擦了起来:“你看,倘若真的想让你心甘情愿地让出位置,应该是等你来书房之后,先与你示好,不管是提及以前送你衣服的事情,还是现在送你礼物,都要先与你商量可否坐在你的位置上,这是最为基本的礼数。而她不与你说一声便占了你的位置,这叫做‘抢’,既然是抢,那后面说再多的理由也无益……”

桑雪芽听得豁然开朗:“是啊,是这样的道理没错!”

“她们抢占你的座位,是第一大错,后面还有三错……”

“还有?”

“其一,不该拿身份压你,让座位这件事既然要你心甘情愿,便不该故意抬高身份叫你自卑;其二,不该把那张小桌子摆放在角落里,书房说大不大,但也并不小,齐嬷嬷完全可以把桌子摆放在大桌子旁,而不是故意摆在角落叫你难堪;其三,不该威胁你,不让你把这件事告诉王妃,这更是说明她们心虚,不敢叫旁人知道这件事情……”

“威胁我?”桑雪芽回想了一下,“齐嬷嬷没有威胁我啊?”

“若不是她有意威胁,你怎会不敢与旁人说?”

“不是不敢,”桑雪芽回忆着齐嬷嬷的话,“齐嬷嬷说,朋友之间要互相谦让,就算王妃娘娘知道了,也会夸我懂事。倘若我不想谦让,也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回头再向王妃娘娘告状……”

“这是变相的威胁,没那么直白,所以你没听出来……”齐嬷嬷的目的是让她不要告诉王妃,而这傻丫头的确没有告诉王妃,但齐嬷嬷大抵是没有料到这傻丫头会选择告诉他。

“可是怎么办呢?座位已经让出去了,明天要抢回来吗?”桑雪芽才说出口,便立即否认,“不行不行!虽然她们拿身份压我不对,可是这是事实啊,裴苡她是王爷伯伯的女儿,我只是一个外人。王爷伯伯让我进书房读书,这是多好的事儿,我不能不知足。那个位置裴苡坐就坐了,我只要能听夫子讲课就很好了……”

裴昱看着她自我开导的样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不过她这样想很正常,毕竟就算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她再讨母亲和父亲的喜欢,可是隔着一层血缘,总归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难免会有受委屈的时候。

先前母亲同他提过想认桑雪芽做养女,当时裴昱想着,认也不好,不认也好,有他和母亲护着,雪芽在王府一定会过得很舒心。

但如今看来,就算母亲认她做养女,他们能护着的只是外在的一些吃穿用度的事情,她内心的自卑还是会随时提醒她,她只是个外人,不配和别人争夺任何东西,哪怕那个东西原本就是属于她的。

裴昱陷入沉思:有没有一个办法,能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呢?

无关乎血缘的亲近,就能让她不再因为身份而自卑?

他无意识地看到那只还躺在自己手心里的小手,指腹的油渍与调料已经被他擦干净,小葱一般纤细的小手让他想到了自己曾在《诗经》里背过的一首诗……

那是一首诗人描述战乱之苦的诗,其中有一句话,如今却常用来做坚定的承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是尚还不懂情意的聪颖少年,进而联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雪芽,以后我娶你可好?”

“为什么要娶我啊?”小姑娘还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意义,只觉得着她在说位置的问题,他怎的会想到娶她的事情呢?

“我娶了你,你便是我的妻子,裴瑞裴奇裴苡他们便得唤你一声‘嫂嫂’。我见书上说‘长嫂如母’,那你的身份要高于他们,任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了……”

“真的哇!”倘若这般,桑雪芽觉得甚是不错,她欢天喜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等咱俩长大后,”裴昱算了算彼此的年龄,“需得五六年吧。”

五六年是多久?

一个五一个六而已,应该也没多久。

于是桑雪芽伸出小拇指:“那拉钩!”

“嗯。”裴昱伸手勾住,“拉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Frimousse”又给我灌溉了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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