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奇被桑雪芽捂住嘴巴掼到树上之前,他是绝对没有想到如此瘦弱的一个小丫头会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不仅他没有想到,他身边侍奉的丫鬟小厮也没有想到,故而才没有将小丫头放在眼里,以为她冲过来是自取其辱,没想到她竟将自家小主子按在树上动弹不得。
裴奇倒也不是不能动弹,只是因为太过错愕而懵住了。
“我不是骗子!”眼前的小丫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毛茸茸的碎发似乎都竖了起来,随着气得发颤的身体微微晃动,她咬牙切齿地同他说话,“我真的救了世子哥哥,不信我带你去找他问个清楚!”
这时下人们围过来手忙脚乱地将桑雪芽拉开,桑雪芽在混乱中抓住了裴奇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放开:“走,跟我去找世子哥哥。”
裴奇虽然年纪小,但是他不傻,若是真去了世子那里,世子肯定要护着这个小丫头。
他是个欺软怕硬的,虽然对于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世子大哥,他并不害怕,但是他瞧得出来父亲很是看重大哥,此事若是再叫父亲知道了,到时候要挨板子的可就是自己了。
父亲对他们一向严格,上次他拿虫子捉弄一个小丫鬟,吓得那小丫鬟跳了湖,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父亲就拿戒尺逮住他好一顿打,到现在屁股还疼呢。
想到父亲打他时的毫不手软,裴奇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夫子教导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他还是个小孩子,所以当即决定和桑雪芽道歉,免得再遭一顿打。
“姐姐……”他一歪头,甜甜地喊了桑雪芽一声姐姐,顺便冲她卖了个萌。
虽然这个丫头比自己矮一头,但他听娘亲提过,说她和二哥哥一般大,有十岁哩。
桑雪芽万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示弱,从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变成了一只软乎乎的小胖猫。
这般迅速的态度逆转给她整不会了,一时愣在了原地。
裴奇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充满了无辜与可怜,甚至多了几分波光粼粼,看起来格外的真诚:“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说你是骗子,你原谅我吧?”
见桑雪芽还是没有反应,他又去扯她的袖子,哼唧着与她撒娇:“原谅我吧姐姐,求你了,原谅我吧……”
试问谁能拒绝这样一只软萌可爱的小孩子的撒娇呢。
桑雪芽心思单纯,也不会想到他这样一个小孩子的心思都多深,到底还是被他这般纯良的模样迷惑了过去,不好再与他置气,只好讪讪地放开了他:“好吧,我原谅你了。”
“姐姐心肠软,我喜欢,”他扯开嘴角笑了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脸颊上的软肉将眼睛挤得眯了起来,刚好掩住了险些泄出的几分邪气,“我以后会经常找姐姐玩的……”
桑雪芽并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以为他是想和自己做朋友,便也真诚地回应了他一个笑容:“好呀。”
在去往烟雨院的路上,桑雪芽问过刘妈妈之后,终于得知了裴奇的名字。
刘妈妈在府中做事多年,听闻过许多裴奇的事情,对这位三公子也算有些许的了解。
三公子聪明且调皮,心思不用在功课上,总以捉弄别人为乐。若是小打小闹也便罢了,偏三公子年纪小,做事不知分寸,远的不说,单是这半年,就作了两次孽了。
一次是把晒干的乌头草混在上好的茶叶里送给了在府中授课的夫子,夫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近半个月,险些把自己喝瘫了。
为此三公子被王爷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才消停了没些日子,前几日又往一个丫鬟身上扔虫子,那丫鬟正走在湖边,被那虫子吓得落了水,连受惊带呛水的,到现在身子还没好利索……
三公子自然又挨了一顿打,瞧今日这般欺负人的劲头,许是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过今天他居然这么快就向认错道歉了,这倒是头一回,还说以后会经常来找桑雪芽玩,刘妈妈差异之余,心里头总有股说不出奇怪的感觉。
她想提醒桑雪芽不要与三公子走得太近,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况且她这做奴才的,不好在背后说主子的坏话,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桑雪芽还沉浸在自己交了一个朋友的喜悦中,虽然一开始闹得不愉快,但结果还算好的,这可是她来到王府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呢。
她正想着把这件事告诉裴昱和王妃娘娘,可到了烟雨院,忆南笑融融地迎接她,边走边与她说:“姑娘来的正巧,王妃正与世子说起姑娘你呢……”
“在说我什么啊?”
“世子同王妃说姑娘你夜里怕黑,房里不能熄灯,正商量着要给姑娘你再选一个丫鬟,负责夜里给姑娘点灯……”
“啊?”桑雪芽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夜里大家都是要睡觉的,怎么能让别人熬夜给我点灯。虽然我夜里怕黑,但是让刘妈妈和我一起睡觉就好了,真的不用再给我添丫鬟了……”
“姑娘先别忙着拒绝,待奴婢细细与你解释,”忆南早就猜到她会拒绝,也早早准备好了说辞,“前些日子府中买进来几个小丫头,小的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岁,眼下正由嬷嬷教导着学规矩的。王妃与世子商量着,让姑娘从这几个小丫头中挑一个,不全然做丫鬟使唤,还可以做朋友,这样姑娘在府里也有个可以说悄悄话的小姐妹不是?”
“这样啊……”这样一说,桑雪芽还真有点心动。
“是啊,王妃与世子真心为姑娘思虑周全,生怕姑娘在府中住的不开心,请姑娘不要拂了王妃与世子的心意,好不好?”
忆南这几句话说的既不失分寸,又不好让人拒绝,果然将桑雪芽说服了。
“好。”桑雪芽觉得,自己若是再不答应,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忆南将桑雪芽送入前厅见了王妃和世子后,便亲自去调那批刚入府的小丫头过来,叫桑雪芽凭着自个儿喜好挑选。
厅堂中备着瓜果,已经被裴昱吃得没剩多少了,桑雪芽进来后,阮氏又吩咐画水再去取些新鲜的瓜果来。
那些瓜果一直在深井的水中镇着,带着丝丝的凉气又不伤肠胃,咬一口汁甜肉脆,满口生津,再一次惊呆了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桑雪芽。
她咬一口,震惊一脸,再咬一口,还是震惊。
这般可爱的模样叫旁边的阮氏和裴昱看得目不转睛,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待桑雪芽在难以置信的神情中吃完了一大块瓜,又在王妃宠溺的眼神中去揪那盘子里的黑葡萄吃。
不多会儿,忆南领了五个的小丫头回来了,教她们磕磕巴巴行了礼,然后让她们站成一排给桑雪芽看。
桑雪芽刚揪了一颗又大又圆的葡萄,占了她半个手掌心,圆润诱人惹得她舍不得吃。她捧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虔诚地将它填进嘴里,然后一抬眼瞧见了一个眉眼漆漆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的皮肤不算白皙,一张圆圆的小脸平平无奇,唯独那双眼睛比盘子里的黑葡萄还好看。
她盯着那小姑娘的眼睛看啊看,甚至忘了去看别的小姑娘。
阮氏问她:“喜欢这个吗?”
她点点头:“喜欢。”
“那便要她了。”阮氏替桑雪芽做了决定,又去问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是这里年纪最小的,没想到规矩学的竟然还不错,方才进来行礼的时候数她最像样,这会儿听见王妃问她话,便又怯生生地行了个礼,声音细细软软的:“奴婢叫阿兰。”
“规矩学的不错,”阮氏对她愈发满意,只是到底年纪太小,太过露怯,却也不是什么坏事,“再回去受几日教导,便来雪芽身边伺候吧。”
“是。”
才挑好了人,安平王便过来了,忆南领着人退下,桑雪芽面前的盛瓜果的盘子被端去一旁,转而饭菜便被摆了上来。
落座时,阮氏让裴昱挨着安平王坐,自己则坐在了裴昱和桑雪芽之间。
她给裴昱和桑雪芽各夹了菜,温柔道:“趁热吃,多吃些……”
裴昱和桑雪芽便也趁着筷子干净,齐齐去给她夹菜,一派其乐融融。
安平王被晾在一旁显得格外凄凉。
他知道阮氏是故意不理自己的,桑雪芽是外人无须在意,可是儿子也忽略了自己,只给阮氏夹菜,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正惆怅着,忽听一声“王爷伯伯吃这个……”
他抬头一看,见桑雪芽正夹着一大块炙羊肉,颤巍巍地向自己盘中伸过来。
他心中一暖,拿起自己面前的盘子欲接。
哪知桑雪芽左手用得不太熟练,到底隔了些距离,她把持不住筷子的重量,手上一个不稳,那块炙羊肉落在了桌子上。
她忙伸筷去夹,那块羊肉就像是长了脚似的,总能从她的筷中逃脱,她不死心,硬是围着桌子追着羊肉转了大半圈,终于将这块调皮的羊肉成功夹起来,然后满意地放到了安平王的盘中。
安平王哑然失笑,正犹豫着吃还是不吃的时候,忽见阮氏一个忍俊不禁,掩唇笑了一下,眼睛虽没看他,却也似在拿余光偷瞥……
便是冲她这个笑,安平王乐呵呵地吃下那块炙羊肉,还夸桑雪芽:“雪芽真是个好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桑雪芽:王爷伯伯吃肉!
安平王:我真的栓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