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非的“离得不远”并非一句客套话。他的住处距离叶挽星住的家里也就步行十分钟的距离。
景城由于历史原因,老城在最中心,新城在外围。这些年,老城陆陆续续在拆迁,重建。
叶挽星住的小区,是前几年拆迁后建起的高档小洋房,楼层不高,环境清幽安静。
隔了一条大马路,环境却是天壤之别。
平房低矮,高的不过两层,矮的一层,紧紧凑凑挤在一块,墙面剥脱斑驳,外面拉着乱七八糟的电线,房子与房子中间的路很窄窄窄,只够两个人并排通过,昨天才下了雪,路上积雪化了,路上坑洼处,还积着泥水。
陆知非走近家,看见隔壁邻居陈叔在两家中间的空地上叮铃咣当干活,砖瓦散落的一地。
“小陆回来了?”陈叔手上拿着一片砖,正在砌墙。
陆知非:“您忙着呢?”
陈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啊,听说今年要拆咱们这块,这不赶紧把院子搭的大一点。后面赔偿的时候,好多算点面积。”
“□□,回来恰饭——”陈叔正说着,屋内夹杂着锅碗碰撞的声音,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一天到晚,还得请着你恰饭是吧?”
“一天到晚叫唤个鬼呀,催命样的。”陈叔嘴里虽然抱怨,却含着笑,嘱咐他,“你家那个院子,搭一搭,围一围,晓得伐?”
陆知非点点头,没有放在心上:“您快回去吃饭吧,等下李阿姨又要催了。”
这片屋子与屋子挨得近,虽说已经有不少人搬到了新屋去住,但临到饭点屋内屋外还是弥漫着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气,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吆喝吃饭的叫嚷声,小孩的笑闹声交织,空气中油烟味里混杂着饭菜的香气。
看着陈叔离开,陆知非神色淡了几分,回屋,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吃完,拿着画笔,坐在桌前。
桌上铺着一块瓷板,画笔提起落下,一截漂亮曲着的花枝落在画面上。
叶挽星今天饱受摧残。
寒假大好时光不仅要呆在家里补课。补完课,作业比比平时上课还要多。
量大且无趣。叶挽星平日里喜欢画画,但是对着这翻来覆去,反反复复画的苹果,实在提不起兴致来。
吃完饭,叶挽星微信上和好友抱怨了一通,还是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去了画室。
她虽然娇气,但不是任性乱来的小孩。她知道家里安排的学艺术这条路,是合理的。
但是吧,思想认知到位,言行合一却很难。
叶挽星脸皱成一团,坐在画架前,第一个画得还算认真。按照陆知非给的小图上的排线方向,仔仔细细的画。
第二个,也还算认真。
画到第三个,就觉得坚持不下去了。画到一半,忍不住摸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
她对手机没有太大的依赖,平时也不太爱玩手机。
但是今天,手机仿佛粘在手上了。就是放不下来。
刷完了最新的漫画连载。画了几笔,又忍不住拿起了手机。
等从手机中将思绪抽离,叶挽星尖叫一声——十点了。
还差七个。叶挽星估摸了一下进度,今晚至少还得再画两个。
时间赶,任务重。
叶挽星匆匆忙忙飞快赶进度,她实在困得厉害,一边打哈欠,一边快速把那两个苹果“扫”完。
最后一笔画完,她实在撑不住。将画笔一丢,起身,一步三晃,回了卧室,直接栽倒在了床上。
“睡吧。明天早点起来再画,能画完的。”
flag不能乱立。
叶挽星寒假早上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生物钟惯性使然,第二天,不出任何意外的,起晚了。
叶挽星顶着一个鸡窝头,睡眼惺忪,看了眼手机——九点半了。
她翻了翻手机。
昨天明明定了五个闹钟,从六点半到七点半。一个都没把她叫醒。
她想起了昨天没完成的作业,有点头疼——还差五个苹果,一张局部速写。
长长叹口气,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一团,睡了一晚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瞬间就变成了更乱的一个鸡窝。
肚子“咕”叫了一声。
叶挽星揉了揉肚子:“债多不愁,先去吃早饭吧。”
卡着点赶作业,对她来说稀松平常。天大地大,吃饭才是最大事情。
叶挽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把作业抛在脑后,从床上跳起来:“奶奶,我下楼去买早餐啦——”
陆知非家这一块,房子破旧,但并不冷清。街角巷尾藏着不少小店。早餐店、小卖部、麻将馆、小饭馆、理发店。门面看起来有些破旧,带着岁月的痕迹。但是白日里,还是热闹的紧。
这会儿路边的早餐小摊位很多已经收摊了,只剩下零星几个。
陆知非踩着热热闹闹的叫卖声出门,手上端着一片瓷板,送到巷子口。
家门口的巷子窄,送货的三轮车开不进来,只好停在巷子口。
巷子口是陈叔的油条包麻子的小摊,搭在三轮车上的油条包麻子的小摊上挂着一个大喇叭,虽然已经过了早餐的点,但喇叭依旧不知疲倦,不断播放着陈叔用景城话喊的叫卖声:“麻子——麻子——油条包麻子——”
冬天很冷,□□守着热油锅,额头还是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这会儿人少,正准备低头看两眼手机,看到陆知非出来:“小陆,又去烧窑啊?”
三轮车上铺着厚厚的旧报纸做缓冲,陆知非将瓷板放在车上,转身准备去拿第二块。
一个人影一路小跑,像小炮仗一样蹿到他跟前的摊子上,声音清脆:“老板——一份油条包麻子。再来一份豆浆。”
说完,才弯下身,撑着膝盖,小喘两口气。
叶挽星抬头,看到面前的人,吓了一跳:“陆……陆老师?”
“我来买早饭的。”大概是因为没画完画,她心虚解释到。
陆知非点了点头。回屋去拿瓷板。
陆知非走到巷口时,叶挽星正从陈叔手里接过刚出锅的油条包麻子。
刚出锅的油条脆脆的,夹着糯糯的裹着芝麻和糖的麻子。叶挽星饿惨了,一大口咬下去,十分满足的眯着眼,长叹了口气。
她吃东西的样子格外认真。手上抓着油条,带点肉的脸颊随着咀嚼鼓起来一小块,看起来像只小仓鼠。让人觉得她手上的东西都变得美味起来。
陈叔年纪大了,看着叶挽星也有几分慈爱,从桶里打了杯豆浆,递给她:“小姑娘。吃慢点。
开着三轮车的老师傅大概看她吃得香,扯着嗓子对老板招呼:“老板,给我也来一个!”
“陆老师,这是你画的啊?”看着陆知非平放在三轮车上的的,三个方形的瓷板,看画面内容应该是系列作品,花鸟题材。树枝上的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开得灿烂,空气中有花瓣坠.落,叶挽星总觉得画面中仿佛有风吹过,花枝摇曳,生动极了。枝头展翅欲飞的鸟儿,更是灵动。
“好好看。”叶挽星感叹到。
陈叔自豪的像是在夸自家小孩:“烧出来颜色会更鲜亮,那时才叫漂亮,小陆的手啊巧得很,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开三轮车的师傅看着陆知非将瓷板放好,一手抓着油条,一手握着车头,开着轰隆作响的三轮车走了。
看着陆知非转身离开,叶挽星连忙跟上。
“陆老师,你家住这里吗?”对于这个年轻英俊的老师,叶挽星有几分好奇。
“嗯。”
“刚才那些都是你画的啊?你学了多久啊?”叶挽星是见谁都能唠上几句的活泼性格,“我看别人画画,都是在泥坯上画。然后再烧。你画的好像是瓷板吧,看起来像是已经烧过了,后面还需要再烧吗?”
陆知非昨天画到深夜,清晨起来还是有点困倦。叶挽星在旁边叽叽喳喳,他觉得有点儿烦。
看着叶挽星跟着他往巷子里走,陆知非脚步一顿。
叶挽星没刹住车,鼻尖撞在陆知非的后背。
陆知非面无表情,漆黑的双眸注视着她,叶挽星觉得脖颈后一凉:“画完了吗?”
叶挽星一下被戳到痛处,捂着鼻尖,支支吾吾两声。
“我……我马上回家画。”叶挽星说完,拎着自己没吃完的早餐,飞快的溜了。速度快的仿佛背后有狗在撵。
Deadline永远是第一生产力。
叶挽星疯狂赶工,连午饭都是奶奶送到画室里匆匆吃完。
陆知非习惯上课提前15分钟到。进画室时,叶挽星赶作业已经进入疯魔状态,头发乱得不行,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毛茸茸的白毛衣。袖子已经挽起来,但还是被铅笔灰蹭脏了,脸上都抹了两条黑色的印子。像只花猫。
陆知非敲了敲画板,她才注意到人来了。
“就这一张了,我马上画完。”
叶挽星匆匆赶作业,自然质量不高。陆知非就在边上看着,她也不好当着他的面“胡画”。直起背,端坐着,开始细致画。
陆知非轻咳一声:“十分钟后给我,然后我们开始上课。”
叶挽星顾不上陆知非在不在边上看了,顶着陆知非的目光,开始埋头奋笔疾画。
匆匆画完,叶挽星长长松了一口气,揉了揉长时间用力握笔酸到不行的手腕。
赶画的时候顾不过来,这会儿画完了,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叶挽星收拾画稿时,把自己最新画完的画藏在最后,才将画稿递给陆知非。
看陆知非没有说什么,只是打开书,开始给她讲透视关系,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讲完理论,不出意外,大块的时间继续留给她自己画。
叶挽星匆匆赶画到课前,这会儿还觉得手酸。看着陆知非留得课上作业,比昨天要难多了。
静物组合,绒布上放着碟子,碟子上放着一串葡萄,碟子后面还有一个破了口的陶罐。
她盯着那皱了不少褶皱的绒布看了半天,感觉有点下不了手。
目光落在葡萄上。感觉那一串葡萄如果是实物,大概每一颗的高光上,都映着自己惨兮兮的倒霉脸。
叶挽星长叹一口气,抬起画笔——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画下去。
她这两天叹的气,大概比过去一个月都要来得多一些。
她在画的时候,陆知非也没闲着。坐在一旁改她交上去的画。
这短短两天,她被陆知非磋磨的太过厉害,叶挽星此刻看着他的侧影,都觉得不复昨日初见时的英俊帅气。
但是看的出来,陆知非是认真的。
叶挽星看着陆知非铅笔和水笔不同切换,在她的画面上写写画画。
叶挽星画了一大半,看到陆知非还在给自己改画。心中生出一两分不好意思。
——自己匆匆忙忙赶的画,配不上陆知非这样认真的修改。
这种愧疚,在陆知非将她所有画稿还回来时,上升到顶峰。
每一颗苹果上给她用红色的笔圈出画的不对的地方,写明白修改的方法,甚至在页面空白处,还给她示范了怎么排线。
陆知非的字是叶挽星这么多年,看过最好看的字。不是端端正正的正楷,但也不潦草,有很好看的笔锋。
“都给你改好了。”陆知非话不多,坐到她身侧,开始看她刚画好的画。
“嗯。”叶挽星心中默想,今天的作业,要画的更认真一点。
陆知非将她下午画的画讲完,算是结束了今天的课程。
“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10个苹果,一张局部速写。”
大概是适应了,叶挽星听到这话,心里还挺平静的,十分乖巧的点头:“好的。”
“还有。”陆知非从她的作业中抽出三张,点了点:“这几张,今天重画。”
“问题我都在纸上写明白了。”
“啊……”
叶挽星心存几分希冀,小心翼翼问到:“那今天是不是,今天重新画这三个苹果,然后再画七个新的?”
陆知非摇了摇头:“十个苹果,再加上重新画这些。”
叶挽星刚刚才生长出来的那一点点愧疚瞬间消散。
“这……这哪里画的完?”
如果用漫画形象来描绘,她此刻一定,委屈巴巴,脸上挂着两条宽面条一样的眼泪,跪在地上,咬着小手帕,嘤嘤嘤哭个不停。
陆知非是变态!
比泻立停还要变态百倍!
她不想学美术了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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