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仓促大婚

樊长玉忙道:“是假入赘。”

她将自己的打算细说与他:“你与我拜堂成亲后,对外称是入赘,以此保住我爹娘留下的家产。我家中尚有薄资,等过户了房地,银钱上也就能周转开了,我会给你请镇上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给你治伤,等你伤好后,是留是去都随你。”

谢征抬眸,上挑的眼尾让他身上那股凉薄感愈重了些:“你就不怕我离开后,你大伯再来向你索要房地?”

樊长玉道:“房地已过户后,任他如何闹,我也不怵他。再者,到时候你离开,我只说你是有事出远门一趟,旁人也不知真假。”

谢征意味不明说了句:“你考虑得还真是周到。”

樊长玉没听出他这话是褒还是贬,尴尬询问:“那个……你意下如何?”

“容我想想。”他眼帘半垂,眼底神色不明,似真在考虑。

樊长玉不免有点紧张,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虽说了等他伤好后去留随他,却没说他走自己给他点什么,他留下,自己又能再许他什么。

她赶紧又思量了一番,补充道:“你伤好后若要离开,我会给你足够的盘缠。你若无处可去……”

她觑了一眼对方苍白的脸色和满身的伤,因着昨日那身里衣又被浸了血,赵木匠寻不到衣物给他换,就把他自己先前那件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先给他套上了。

他那一双手,除了各种擦伤,还覆着一层厚茧和皲裂的口子,瞧着从前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眼下当真是又病又穷,樊长玉便豪言许诺道:“放心,以后我杀猪养你!”

谢征:“……”

他脸上这一刻的神情当真是精彩极了。

若是有识得他的人在场,只怕光是听见这话,都已想好了自个儿是个什么死法。

敢大言不惭说养他的,普天之下,大抵也只有眼前这女子了。

不过她若是知晓自己真正的名讳,怕是也不会再同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甚至是任他死在雪地里也不会搭救。

思及此处,谢征眼底已带了几分嘲意。

他问:“为何?”

樊长玉没懂他的意思:“什么?”

他这会儿倒是出奇地耐心,似乎颇想知晓她说出养自己那话的缘由:“你同我非亲非故,我这一身伤若是好不了,十有八.九会成为一个废人,你养我,图什么?”

樊长玉很实诚回了句:“你好看啊。”

谢征愣在当场,没料到竟然是这么个肤浅的理由,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问:“只是因为这个?”

樊长玉眨巴眨巴眼,仿佛在说“不然呢”。

谢征自然知晓自己容貌不差,但被人这般直白地夸自己好看,这也还是头一回,他道:“天底下容貌出众的人何其多。”

樊长玉说:“可我从雪地里背回来的人恰巧就是你啊。”

她本意只是解释对方那句天底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怎料说完,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愈发奇怪了些。

樊长玉后知后觉自己这话颇有些让人误会的意思在里边,赶紧继续解释:“我的意思是,一切都或许都是有缘法的……”

她这个看脸的,刚好就捡回了个模样顶好的,所以才觉着若是他往后无处可去,和自己性情又合得来的话,将就着过也不错。

要是对方无意,她肯定也不会强求,毕竟强拧的瓜不甜不是。

奈何对方没给她解释完的机会,皱着眉打断她道:“伤好后,言某会自行离去,不会过多叨扰姑娘。”

眼角眉梢具是冷淡,仿佛已认定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

樊长玉有口难言:“……也好。”

对方似乎不想再跟她又半点瓜葛,也不愿有任何亏欠,再次凉薄开口:“姑娘且提一愿,救命之恩,他日必报。”

樊长玉心灰意冷摆摆手:“你愿意假入赘帮我保住家产,便是帮了我大忙了。”

她再也不乱说话了,让人误会了多不好。

怎料却听得一句:“假入赘姑且只算报答收留之恩。”

樊长玉愕然抬头,看着对方那张顶顶俊美的脸,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假入赘了?”

谢征清浅点了头。

樊长玉差点喜极而泣:“咱们可签下契书为证,定个入赘期限,期满我立马写和离书与你,绝不强留。你若要提前离开,我也奉上盘缠和和离书,绝不阻拦。”

这样总不至于让他再担心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到时候扣着不放人了。

谢征:“……倒也不必如此。”

他敛眸再次询问:“姑娘的心愿的是?”

樊长玉想了想,说:“我想早些把我爹留下的猪棚经营起来,以后最好是能养一百头猪。”

“……”

这愿望还真是朴实无华,并且又是关于猪的。

谢征沉默了两息:“姑娘可往大了说。”

樊长玉心说一百头猪,至少也值一百多两了,在镇上置一所二进的宅子,不过也才百余两,这愿望还小了?

她昧着良心再说一个数:“那两百头?”

谢征:“……”

罢了,将来走时多给她些银两吧。

樊长玉见他沉默,以为是自己太狮子大开口了些,尴尬道:“老话说救人一命,胜造……胜造一座塔,我其实也不图你报恩的……”

谢征听她说的那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眼皮浅浅跳了一下,打断她的话:“言某会记着姑娘的恩情。”

他都这样说了,樊长玉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那……既已同意假入赘,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临窗而坐的人只浅浅摇头,似乎并未把这场所谓的入赘放心上。

樊长玉想想觉着也是,反正都是假的,她俩又不是真成亲,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必要。

她道:“大婚可能会有点仓促,估摸着就这两日。”

谢征只道:“你安排便是。”

他鸦羽般的眼睫半垂,盖住了眼中所有深色:“不过我的户籍文书也叫山贼拿走了,想来还得去官府补个户籍。”

樊长玉道:“这个不难,你既是入赘与我,回头把户头也添到我家就行。”

双方都已达成了一致意见,樊长玉便也不再多留,起身回去筹备成亲的事。

临走前看到他那碗猪肺汤还没怎么喝,提醒道:“汤应该已经凉了,你喝掉吧。”

谢征:“……嗯。”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煮的猪肺汤味道很奇怪?

屋内只剩谢征一人,他打开窗户,看向雪后初晴的天麓,眸色渐深。

接手他兵权的那位是条疯狗,找不到他尸首,怕是很快就会彻查逃去附近州府的流民。

他编造得了一个假身份,却伪造不了户籍文书,若是蓟州官府也开始清查无户籍的流民,他很快就会暴露。

依本朝律法,若是入赘,便可改为入赘地的户籍。

这才是他同意假入赘的真正原因。

至于那名女子……

他视线下意识落到了放在一旁的猪肺汤上。

他已准了她一个心愿,假入赘她亦有所图,也不算再亏欠她。

想起她那句理所当然说出的“你好看啊”,他好看的眉头不自觉皱起。

呵,肤浅。

他将手指放到唇边吹出一声清越的哨音,不消片刻,一只毛色纯白的海东青便从高空俯冲直下,稳稳落到了窗沿上。

谢征把碗递过去:“吃掉。”

海东青用那双黑豆眼瞅了瞅碗中煮熟的猪肺片,倔强偏过了头。

谢征一个眼神扫过去,海东青才委委屈屈叼起一片猪肝吞了下去。

也是赶巧,樊长玉这头刚商定好假入赘,王捕头就派人偷偷给她报信来了,说是樊大果真找人写了状纸递去县衙,只怕不日便要审理此案了。

赵木匠老两口得知此事后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樊长玉倒是沉得住气,说:“大婚一切从简,到时候请街坊邻居们一起吃个饭,让大伙儿都知晓我招赘便是了。”

为了不让老两口太过担忧,也怕叫旁人瞧出破绽,她暂且还没同他们说这场招赘是假的。

赵大娘愁道:“那喜服也来不及做了啊……”

樊长玉没当回事:“穿件红衣凑合着就行了吧?”

她兜里卖猪肉的银子和赌坊那日闹事后赔偿的银子加起来,也才三两,这点钱总得花到刀刃上。

不过她自个儿还有新衣穿,准备入赘给她的那人可没有,他原本的衣裳被砍得破破烂烂的,养伤期间都是套一件宽松里衣再披件赵木匠的旧袄,成亲那天再怎么还是得给他裁一身新衣裳。

樊长玉咬牙花了半贯钱,去布庄买了一匹赭红色的料子,托住在巷子里的裁缝娘子给他做一身新衣裳。

买这暗红的料子樊长玉也是有考量的,做成衣裳成亲那天能能当喜服穿,平日里也可当寻常衣物穿。

裁缝娘子听说樊长玉要成亲,笑着说了一通吉利话,知道樊长玉家中不易,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工钱,只道做这身喜服就当是随礼了。

不过这尺寸还得去量一量。

樊长玉有心想让赵大叔帮忙,奈何赵大叔帮着出门采买大婚要用的各式物件去了,她只得自己上了阁楼:“成亲当日你没件像样衣裳,我量个尺寸让人给你裁一身。”

谢征从善如流点了头。

为了更准确地量出尺寸,他没披赵木匠那件旧袄,只着一件里衣把后背露给樊长玉。

樊长玉拇指和食指叉开,从他左肩一直量到右肩,隔着一层单薄的里衣,指腹接触到的肌理温热结实。

虽然之前他重伤咳血那次,自己帮他拍背顺气也算接触过了,但那会儿人命攸关,她心无杂念,这会儿可能是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房间里安静到彼此抖落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莫名让她觉着有几分难为情。

她一面怕对方又误会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尽量减少同他的肢体接触,一面努力忽略指尖传来的温度,专心记尺寸。

“一尺五。”量好了尺寸,她忙把那件旧衣递给谢征,让他自己披上,颇有几分避之不及的意思。

心里直犯嘀咕,这人看着清瘦,没想到肩背倒是宽厚,穿衣裳尺寸都跟自己爹差不多了。

离开前她同对方说起明日成亲的大概流程:“大婚定在了明日下午,你下楼不便,到时候赵叔背你下去。”

婚同“昏”,黄昏便是吉时。

对方不知何故,拒绝得干脆利落:“不必,我自己拄拐下楼。”

樊长玉担忧道:“会不会撕裂伤口?”

“无碍。”

樊长玉见他坚持,便随他了,回家继续筹备大婚。

宴请宾客是少不了的,她拿出一两银子去买了一头猪,掌勺的厨子赵大娘帮她去邻里走了一趟,请了擅做菜的婶子明日过来帮忙。

还有喜糖糕点也得备一些。

说是一切从简,但零零总总的开支一并算下来,她手上三两银子,愣是花得一分钱都不剩。

樊长玉一直忙到亥时都没来得及歇口气,赵大娘膝下无儿女,帮她筹备婚礼就跟替自家闺女操心似的,跟着她忙里忙外。

等长宁入睡了,赵大娘还神神秘秘塞给她一本小册子。

樊长玉翻了一眼就赶紧合上了,半是尴尬半是窘迫:“他伤成那样,这个就用不着了吧……”

赵大娘瞪她一眼:“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樊长玉只得硬着头皮把那册子收下了。

裁缝娘子是个手巧的,当天夜里就赶好了一套喜服送过来。

樊长玉原本只想替谢征做一身,没想到裁缝娘子想方设法省下布头,愣是给她也做了一身同色的。

裁缝娘子笑着道:“大婚新人哪能穿不一样的衣裳,我瞧着那匹料子剩下的还能再给你做一身,便赶工做了出来,手艺不好可不许嫌弃。”

樊长玉以前在裁缝娘子那里做过衣裳,留有裁衣尺寸。

樊长玉心中百味陈杂:“多谢方姨。”

裁缝娘子催促道:“快去换上让我和你大娘瞧瞧,要是不合身,现在还能再改改。”

布料不够,裁缝娘子将喜服样式裁得极为简单,跟寻常衣物瞧着没甚区别,不过样式落落大方。

樊长玉进屋换上后出来,赵大娘和裁缝娘子瞧着都说好看,裁缝娘子打趣道:“明日那盖头一盖,就是个貌美如花的新娘子喽!”

樊长玉问:“既是招赘,那盖头不是该给新郎盖上么?”

裁缝娘子和赵大娘都笑作一团:“你这丫头……”

樊长玉纯粹只是好奇,毕竟真要让那厮盖上盖头入赘给自己,她怕对方当场翻脸。

提起新郎官,裁缝娘子倒是好奇起来:“听说你那招赘的夫婿是在虎岔口遭了山贼被你救回来的,长得俊不俊?”

樊长玉还没来得及开口,赵大娘就先替她回了去:“明日大婚你不就能瞧见了么?”

裁缝娘子笑着说是,又打趣了两句,才归家去了。

赵大娘独自跟樊长玉说话的时候,想着这闺女明日就要成家了,又忍不住替她心酸:“那些大户人家的闺女,成亲当天才叫人从绣楼上背下来,坐上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去夫家……”

樊长玉没伤感起来,反倒是想起了自己同言正说,明日让赵大叔背他下楼,他冷着脸当场拒绝的情形。

他拒绝的原因,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这一夜灯火迟迟未熄的,除了樊家,还有几户之隔的宋家。

宋母起夜见儿子房里还亮着灯,扣了扣门道:“砚哥儿,都这么晚了,该歇着了。”

房内传出男子平和的嗓音:“我温完这卷书便睡。”

宋母半是心疼儿子,又半是欣慰,说了句“别看太晚”便回房去了。

屋内,烛影高照,宋砚手持书卷却半晌未翻动一页,砚台笔墨早就被打翻在地,一室狼藉。

握着书卷的那只手,亦是用力到指节泛白。

她,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樊长玉:明日赵大叔背你下楼。

谢征:拒绝!

樊长玉:你盖盖头。

谢征: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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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下雨,跟朋友说,夏天好像一年没一年热了。昨天太阳天外出了一趟,回去后头痛欲裂直泛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扛不住去了一趟医院。

嗯,我中暑了qaq,打脸就是来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