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去哪了?”冬青总算找到了她家小姐。
崔清若不语,想起刚才和谢庭熙在院里的相遇,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若放了以前,能够和心上人相处片刻,她定然会欢喜得一整天都带着笑。
如今,不再把对方当成救命稻草后,她才发现对方在自己心里,并没有她想得那么重要。
没有心动,没有害羞,就像她对其他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换句话说,她只是需要一个“谢庭熙”,至于谁是谢庭熙并不重要。
想起薏娘的话和王鸢潇洒自如的样子,从前无数次想用嫁人改变命运的她,第一次迟疑了。
为什么一定要找谢庭熙呢?她自己也可以成为“谢庭熙”。
蓦然,她浅笑,不论结果如何,她总要尽力去试。
冬青见主子开心,虽不知缘由,亦受其感染,为她高兴。
崔夫人见着她,迎了上来,道:“你可让阿娘好找。”
她拉着崔清若就走,絮絮叨叨:“你去哪里了?这是别人家里,你休要随意走动。”
想到刚才她确实是犯了错,她难得真心诚意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是,女儿明白。”
崔夫人环顾了四周,目光有所怀念,道:“当年母亲像你这个年纪,也总是到王家玩。”
她知道母亲虽被外人议论出身卑微,但这个“卑微”那也是与崔家相较,母亲的娘家荥阳郑氏,亦是有名的世家郡望。
与王家有所走动实属正常。
崔夫人感叹道:“当年王家的两个女儿,那可是京城有名的姐妹花。”
崔清若问:“母亲认识她们。”
“有过几面之缘,当时的人都说她们是‘貌胜牡丹,德比幽兰’,只可惜……”她母亲难得没有像往日里刻薄。
“她们可是出了什么意外?”崔清若故作不懂地问。
其实,她是知道的。
王家的嫡长女嫁给了谢家家主,生下了长女王鸢,可惜孩子落地不及半月,就撒手人寰。
嫡幼女则嫁给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陛下与她伉俪情深,育有二皇子。
当然,她是对这所谓的元后和陛下的动人故事充满怀疑的。
毕竟,陛下的皇长子可是与谢侧妃,即是如今的继后所生。
且皇后娘娘去世后,他更是三年内又纳了几位王家旁支的姑娘。
世人因此更觉得陛下深情,可崔清若怎么看都觉得这爱太过廉价。
果然,母亲和她讲了一遍两人的故事。
末了,还叹了口气道:“这两姐妹也是不争气,真论起来还是姐妹不齐心。”
崔清若已经猜到她母亲要借彼姐妹讽她了。
她听见母亲道:“你说,两人既是嫡亲的姐妹,那就应该相互扶持。结果两人居然因为一些口角,居然老死不相往来。”
托曾经为了追谢庭熙的福,她打听过一箩筐真真假假的谢府秘辛。
这“小口角”确实小,不过是元后见皇帝为长公主的婚事发愁。
知道这位金枝玉叶居然喜欢上了有夫之妇谢翰林——即是王大小姐的夫君。
元后想了个聪明绝顶的“好”办法,她亲自修书一封,劝姐姐与谢家郎和离,被姐姐断然拒绝。
两姊妹从那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
没过两年,王夫人怀孕生子伤了身子就去了。
元后也在第二年,因愧疚自己未曾善待姐姐,抑郁而终。
“你和你长姊,切莫学这两姐妹,罔顾姐妹情分。”崔夫人见缝插针道。
崔清若乖巧点头,心道,她母亲不去做女先生太可惜了,这能力比夫子还能劝学。
两人及至前厅,就听见王娇娇咋咋呼呼的声音:“……不行,您上次就答应娇娇了的。说是,只要我好好学女工静下来几分,就替我去给表哥说好话。”
王娇娇这人就像她这名字,喜欢撒娇卖乖,尤其是冲着长辈。
她身旁的那人看样子应该是身份尊贵,紫衣嘛,这可不是寻常人能穿的。
原本一直和她说个不停的母亲收了声。
她好奇地观察她,见母亲脸色煞白,目光正停在那紫衣老伯身上。
崔清若迅速反应过来。
紫衣,身份尊贵,很宠王娇娇,让她母亲害怕,在王娇娇表哥前说得上话,她又没什么印象。
这个人是皇帝。
而宴席上的人,大多从容不迫,甚至有的还偶尔说些诨话,看起来似乎并没多少人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原因应当也是简单的。
有仰面不视君的规矩,她往日进宫参加宴会,都最多只是混在人群里去见见皇后娘娘。
除了那么一两次,在宴饮时,能坐在下首,听圣上说着客套话。
她这样的小辈都只是低头吃菜、看歌舞的,一不小心御前失仪,掉脑袋都是轻的。
今日赏花宴,来的大多是世家里的年轻男女,就算有些如她母亲这样的贵妇,那也都是些聪明人。
陛下一不传报,二着便服,想必就是随意走走、与民同乐,哪个敢不长眼去扰了天子兴致。
故而,她母亲迟滞片刻,就带着她转身欲离开。
结果耳边传来更熟悉的声音。
崔清荷哼了声,道:“王娇娇,你那个手帕绣成那个样子,还好意思显摆。”
她母亲拽着她的手,下意识掐着她的肉,明显是被小女儿吓到了。
也是,当着别人皇帝姑父的面,说这种话。
只是母亲掐得实在用力,她想,等会儿怕是要淤青了。
“崔清荷,你别多管闲事。”王娇娇瞧着崔家人,都是一视同仁的讨厌。
崔清荷那可是崔家集全家之力,宠出来的混世魔王,根本不在乎她的话,道:“你不就是样样都和我长姐比吗?别说她了,你连我都比不过。”
同样是被宠大的,王娇娇却还是在严母管教下,在才艺上有所长。把她与小她七岁的崔清荷相比,就是在打她的脸。
王娇娇气得恨不得和她打一顿,但想到大庭广众下,这个想法肯定不能被实施。
她咽不下这口气,质问:“你又凭什么这么说?谁不知道崔家嫡幼女气走了不知多少个女先生和嬷嬷。”
“看,”崔清荷从袖口里抽出一块手帕,在王娇娇面前晃悠,“这可是我绣的。”
那手帕上的青竹,纹络线路在阳光照耀下,灵动精美,加之用的是顶好的银线,更是光彩夺目。
崔清若瞧见这一幕,终于明白翠喜鬼鬼祟祟的原因了。
不过挺没必要的,如果崔清荷直说给钱,她能够给她绣更多好看的,只要钱能给够。
王娇娇正欲开口,却被皇帝一把抢了过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双手微微颤抖。
“姑父,这手帕有问题吗?”王娇娇问。
她这句“姑父”一出口,在场的人很快都反应过来,齐刷刷跪下。
崔夫人赶紧拉着闯了祸的小女儿跪下。
皇帝不知沉默了多久,像是过了许久,才听见他声音沙哑问:“你从哪得来的?”
他凝视崔清荷。
崔清荷早就被吓傻了,还没反应过来,被母亲轻拍了下,才颤抖道:“回皇上,是、是臣女自己绣的。”
“你绣的,那不若你再绣一块?”皇帝问,语气平常,难辨其情绪。
崔清荷硬着头皮点头,道:“是……”
皇帝连忙转头想吩咐人,似乎要吩咐什么。
“不不,臣女……是臣女姐姐的。”崔清荷摇头,唯恐成了欺君之罪,指着她,“是臣女二姐的。”
“这是你绣的?”皇帝又问。
倘若,崔清若不知谢庭熙是天家血脉,她必然是会承认,可她知道。
皇帝既然有如此反应,想必这手帕原本那块定有特殊含义。
她认了是她绣的,皇帝必然会问她从哪来的式样,一来二去,说不定还会把她追谢庭熙的事扯出来。
她不认,说这手帕是她捡的也不可信。谢庭熙的那块一看就有年头了,这块却是她新做的。
她进退两难之际,听见一个男声道:“舅舅,这手帕似乎是家弟的。”
是谢珩之。
完了。
崔清若的脑子里一下就断了线。
纵然碍于君威,周遭一片沉寂,但她知道从今日起,贵妇们的谈资里就会有她和谢庭熙。
她的名声毁了。
“陛下……”过了不知多久,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才把她从沉入水中般的绝望里捞出。
她听见他说:“这是草民的手帕。”
“草民的生母早亡,她所留东西少之又少,到如今只剩这一方手帕。前几日我托崔小姐替我仿几块,用来凭吊生母。”谢庭熙跪着,但崔清若却觉得他瞧着挺拔俊俏,愈发像这手帕上的青竹。
不折不弯,有风不动,无风自摇。
“咱们府里也有绣娘,弟弟何必寻崔二小姐替你仿作。”谢珩之咄咄逼人道。
谢庭熙并未自乱阵脚,只道:“府中绣娘为何不行,兄长不清楚吗?”
他这句话,让谢珩之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明明他的母亲是长公主,他是谢家全族同辈里最出众的,旁人都赞美他,捧着他。
只有谢庭熙永远只会淡漠地瞧着他,没有一丝羡慕与惊叹,仿若他的优秀根本不被放在眼里。
他一个卑贱的外室子,越是这样淡漠,越让人讨厌。
即使他平庸,他温润有礼,却不知为何就是让谢珩之讨厌。
母亲让他大度,不过是个外室子,就算认回了,过到了姨娘名下,也是撼动不了他位置的。
可他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感觉他这弟弟不简单。
故而,他总是针对这个弟弟,府里的小厮侍女不说,连绣娘都有时会故意刁难他。
“这么说来,谢公子与崔小姐有私交。”皇帝特意在“私交”二字上落了重音。
崔清若听到这话,直觉不好,果然皇帝接着道:“朕记得谢公子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
陛下笑道:“你们也别跪着了,平身罢。”
“你二人想必私下是认识的,也是缘分。”,皇帝笑道:“朕今日便为你二人赐婚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可恶,我以后再也不给主角,写那么多名字像的姐妹了!脑子和爪子根本不在一个世界,写A想B,写B想A
对了,宝子们点个收藏嘛,万水千山总是情,点个收藏行不行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