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维景对她稍作打量,那是眼神似惊愕似嫌弃,好像在说:居然能迷路,真是笨死了。
这时,皇后遣女官来问:“发生了何事?”
仔细一瞧,发现是姜芫,缓了口气道:“原来是姜三姑娘,如此就随我去拜见皇后娘娘罢。”
姜芫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小女拜见皇后娘娘,不知凤驾在此,惊扰了您,请您恕罪。”
“起身罢。”皇后并未为难她,“这么晚了,三姑娘怎么在这里?”
姜芫顿觉尴尬:“小女迷路了……”
她屏气敛息,一颗心很是煎熬。在这样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上位者心情不好把她当成刺客杀了也不是不可能。
却听到一声轻笑,那声音温和如春风拂过耳畔:“原来是这样。”
姜芫一时不明白皇后这是何意。
“既然来了,就陪本宫说会话。”
姜芫微微一怔,在女官的眼神示意下走过去。
皇后让她坐下,像闲话家常那般问她“今年多大,素日在家做些什么,喜欢读什么书”之类的话,她一一作答。
原本她忐忑不安,见皇后这般平易近人,心跳趋于平缓。
“听闻三姑娘最擅投壶?”
安远侯府宴会上发生的事都传到宫里去了吗?
皇后笑道:“前几日豫王妃进宫,无意间与本宫说起此事,本宫也是十分好奇。”
姜芫略做思索,就明白过来。豫王妃是祝宝娴的亲姐姐,想来是祝宝娴告知她的。当然,绝不可能是什么赞扬姜芫的话。
“娘娘谬赞,小女对琴棋书画并不精通,唯有用投壶打发时间罢了。”
她还喜欢玩飞镖,但是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精不精通琴棋书画有什么要紧,只要懂事明理也就罢了。”
皇后听说的事不只投壶一桩。听闻严含蕊最得安远侯夫人宠爱,还营造了一个才女名声,算是弥补了出身上的不足,只是未免骄傲自大了些,当然,这和严淑妃母子得势脱不开关系。
这样一对比,姜芫就显得尤为可爱了。
姜芫猜不透上位者的心思,附和道:“娘娘教训的是。”
又留了她一会,女官轻声提醒:“娘娘,天色晚了,您该回去用药了。”
闻言,姜芫这才发现,皇后身子的确有些虚弱,只不过被浑身雍容华贵的气派掩盖住了。
皇后被扶着站起来,不远处保护着她们的护卫也随之移动。
“陆世子不必护送本宫了,你把姜三姑娘安全地送回去。”
陆维景行礼:“臣领命。”
目送皇后走远,姜芫心头放松许多:“走罢。”
陆维景不动如山。
姜芫回头,蹙眉道:“怎么了?”
该不会不愿意罢?就因为他不喜欢他,所以连送她都不屑送?
看着面前这张清艳绝伦的脸,陆维景心思飞到方才凉亭里。
原以为真的如私下传言那般,她对他一往情深,所以才不惜赔上闺誉也要嫁给他,但他又亲耳听到,她是为了家族利益。
若果真如此,她岂非是随意耍弄他?那么她把他当成什么?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她挖了个坑,他就得乖乖跳下去配合她吗?
这……凭什么?
“既然陆世子不乐意,就不劳烦您了。”她有些生气。
这个未婚夫也太小气了!
这样想着,她走出好几步,双画和绿烟也紧紧跟随她。
“听闻寺里曾经有狼出没。”身后,陆维景语气悠闲道。
姜芫脚步僵住,缓慢回头:“狼?”
陆维景那双凤眸毫无欺骗性:“是。”
姜芫下意识环视一圈,半信半疑:“宁国寺怎么会有狼?”
“你不信便罢了。”说着,抬脚就走。
“等等。”姜芫叫住他,“你说清楚。”
“宁国寺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山下的狼注意到这里倒也不奇怪。曾有传言说,半夜时常听到狼声回荡,一开始大家都不信。直到有天,一个院子传来惨叫,一只狼闯进了来此上香小住的夫人的院子,奴仆舍身相救,那位夫人才免于被饿狼吞食的命运。”
一阵凉风袭来,姜芫觉得浑身发冷,小声道:“那位夫人如何得救的呢?”
“恰好一位武将陪他夫人来上香,听到动静拿起僧人劈柴的砍刀扔过去,刀插进狼头,瞬间毙命,那位夫人才幸免于难。你没发现这个时候这里无人么?”
皇后娘娘凤驾在此,一圈护卫保护着。即便不知道此人是皇后,明眼人都不敢随便过来。可姜芫一心只想着“狼来了”,哪里能想到这一点呢?
绿烟虽然害怕,还是挡在姜芫身前。
她声音颤抖:“姑娘,宁国寺周围不是山就是林子,有野兽出没也有可能……”
夜色如墨,风声瑟瑟,只有一轮弯月散发着淡芒悄悄跟着他们。
姜芫最是胆小,以前就算是群居生活,晚上一熄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连如厕都要做足心理准备,更何况现在是在荒郊野外,周围连盏灯都没有。
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头皮发麻,哪里还顾得上和陆维景置气呢。
陆维景瞥了她一眼,大步流星般向前走,姜芫一路小跑才勉强追上他。再加上她恐惧、着急,裙子又长,不小心就跌倒了。
“姑娘!”被落在后面的双画和绿烟惊呼。
陆维景听到动静立刻转身:“……”
他强忍着笑意,朝她伸出手。
姜芫羞愤欲绝。
抬头看到手的主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打开他的手:“不用你扶!”
陆维景捻了捻被她拍麻的指尖,不忍直视般别开脸。
她也不等两个丫头帮忙,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剜他一眼,健步如飞般走到他前面。
有好几次她以为能甩开他,谁知回头一瞧,他只距离她一步远,优哉游哉的行走着。
姜芫:“……”
好气啊!
这路上是什么破石子,硌的她膝盖好疼!
但她为了维持最后一点尊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两刻后,回到小院。
姜芫走进房间,“砰”一声关上门:“陆世子请回罢。”
窗户大开,一阵阵风灌进去。
陆维景站在窗前,手扶着窗框。
“陆世子还有何事?”姜芫人忍怒假笑。
“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
陆维景挑挑眉:“其实宁国寺从未有过狼出没,是我骗你的。”
“你——”姜芫忿然作色,随手抄起窗台上的胭脂盒子丢过去。
可是刚拿起来,就想到这是柳氏亲自替她挑选的胭脂,十分名贵,心中不舍,只能放下。
余光一瞥,看到一只插着鲜花的花瓶。可这不是自己家的,更不能砸。
她愤怒中又生出些许委屈,瞪了他一眼,猛然关上窗子。
幸好陆维景反应敏捷,往后一躲,窗子堪堪擦着鼻尖掩住。
“姑娘……”双画和绿烟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此事不许告诉母亲和兄长。”
她扑到床上,狠狠锤了几下枕头,越想越气,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双画见此,只能明天再替她涂药。
翌日,天光大亮,新鲜的空气混着花香从窗缝钻进来。
绿烟打开窗子,突然发现一只白瓷瓶:“姑娘,这是什么?”
姜芫接过去,看到上面写着“润肌膏”三个字,心中狐疑。
“这会是谁送来的?”双画道。
姜芫回忆着昨晚发生事,隐隐有个猜测,可是又不敢相信。他那么讨厌她,会有这么好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