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芫一身家常装扮,穿着月白色小袄,下面是樱红色的裙子,腰身纤细如窗外软绵的柳枝,好像一折就断。不施粉黛,一头青丝松松绾着。许是还在病中的原因,面色更显苍白。和素日的艳丽装扮大相径庭,可自有一种风流蕴藉。
她笑着请几人落座,又吩咐人上茶。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对她们来说,姜芫第一次这般和颜悦色,没有以前的高高在上。
姜芫也曾想过模仿原主的性格,但这并非易事,且会很累,是以她还是决定顺其自然。
“三姐得了门好亲事,如今真是春风得意。”说话的是五姑娘姜蔓,她自小和姜芫不对付,如今又被姜芫抢了她看中的亲事,她对姜芫的恨意只增不减。
昨日她被得意洋洋的姜芫激怒,忍无可忍动了手。其实,她是冲着姜芫的脸去的,但是姜芫一躲,头磕在桌角。好在伤得不重,又因着柳氏舍得为女儿用好药,应该不会留疤,否则姜芫就要顶着丑陋的疤痕被人嘲笑一辈子了。
姜芫固然娇纵任性,也有意向姜蔓炫耀,可姜蔓一出手就要毁人家的容貌,小小年纪,心肠着实狠毒。
现在,她居然还敢到春朝院来。幸好姜芫不是原主,否则定然会忍不住出手报复。
“五妹。”另一位姑娘扯了扯姜蔓的袖子。
她生的鹅蛋脸,明眸善睐,柳眉纤长,看起来端庄温柔,正是姜蔓一母同胞的姐姐姜蕙。
她现在正是二八年华,到了说亲的年纪。刘氏自然想争取一番,让她嫁进定国公府,可却被姜芫抢占先机,刘氏也只能再另外给她寻找人家。
其实,西宁侯府的姑娘不愁嫁,只是刘氏有了个做世子夫人的女儿,眼光越发高了,一般的世家子弟她是看不上的。
姜芫搜寻着原主的记忆,轻易认出在座几位姑娘的相貌名字。她看得出来,姜蕙对她没有怨恨,不觉松了口气。
初来乍到,她可不想再与人结仇。
姜蔓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姜蕙面露愧色,对姜芫道:“今日我和姐妹几个来春朝院,除了探望三妹,也是带着五妹来道歉。她性子冲动,不小心伤到了三妹,看在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三妹不要和她计较了。”
说着,她身后的婢女捧着一个匣子,在她的示意下递给双画。
双画一时没接。
姜蕙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知道三妹什么都不缺,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也是赔礼,你一定要收下,否则五妹和我会不安心的。五妹,还不向三妹道歉?”
姜芫突然想笑。
原以为这位二姐是个温良贤淑的,没想到也有些心计。
她这是想用些礼物买个心安理得,以后姐妹间再吵架拌嘴,姜芫就不能翻旧账了。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若姜芫不答应,就是她心胸狭隘了。
姜蔓抿着嘴,在姜蕙的再三催促下,才不甘不愿道:“是我的错,不小心伤了三姐,三姐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罢。”
姜芫示意双画把匣子收起来:“有二姐为你求情,我若是再抓着不放,岂非是我不近人情了?都是一府姐妹,倒也无须太过计较。好在伤的只是额头,若伤的是脸……”
她没有说下去,但姜蔓的眼神躲闪,明显心虚。
姜蕙生怕姜芫揪着此事不放,忙转移话题:“这位妹妹,三妹还未见过罢?今晨给祖母请安的时候,祖母特地嘱咐,让我们带她过来与你见上一见呢。”
姜蔓捏着帕子笑道:“还未恭喜三姐多了个亲姐妹呢,就如同我和二姐一样。”
被点到名的姑娘有些慌乱,忙起身施了一礼:“三姐。”
她穿着一身白衣,芊芊弱质,体态轻盈,发髻上只戴着一支白玉簪子。乍一看容色寡淡,看久了倒也算是清丽脱俗。小说里写她与众不同,现在一看,的确与众不同。
姜芫腹诽一番,道:“还不知妹妹芳名?”
她眉眼微垂,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姜芙。”
“这个名字真是与四妹相配。”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话可说。
少倾,姜蕙就带着三人告辞离去。至于六姑娘姜菀,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就像是被硬拉过来凑数的。
双画看着着匣子里的珠钗玉簪,惊叹道:“二姑娘为了五姑娘,还真舍得下血本。”
姜芫对着镜子,拿了一支红宝石簪子在发上比划:“二姐的确是位好姐姐。”
只可惜姜蔓不明白她一片苦心。
不到一天,西宁侯府多了位姑娘的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为了侯府名声,姜家对外就说,那位夏姨娘是西宁侯当年在任上纳的,后来不小心走散了,直到现在才找回来。
当然,这件事怎么也比不过陆世子和姜家三姑娘定亲的消息来的轰动。两人不只出身相当,容貌俱是出挑,一时间,不少人说他们是天作之合呢。
“天作之合?”慈心堂里,青衣男子嗤笑一声,清亮的凤眸染上薄怒。
“我知道,此事你的确受了委屈。但那姑娘毕竟是西宁侯府的长房嫡女,咱们必须给人家一个交代。”定国公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
陆维景怒极反笑:“她算计我,还要我给她交代?”
“不然呢,还能怎么办?”老夫人叹了口气,“两家联姻,本就是你祖父故去前定下的,我们不好食言。不怕你生气,其实一开始,我就打算让你娶姜芫的。姜家二房的长女,能嫁给严世子,着实是侥幸,有姜家二老爷那样的父亲,我是绝不允许你娶二房姑娘的。三老爷虽得陛下看重,到底是庶出,我思来想去还是和大房结亲合适。只是我听说那姑娘素日被宠的任性了些,便想再观察一二……”
说到此处,老夫人摇摇头:“谁知她这般沉不住气,竟想出这种昏招,差点陪上整个姜家的名声。这样的姑娘,怎么能承担起宗妇的责任呢?但事已至此,只能尽快定下亲事。西宁侯夫人也是个聪明人,想必日后会好好教导她。就算教导不好,等她嫁过来之后,让你母亲教,再不济还有我呢。你暂且宽心罢。”
陆维景面上的阴郁退去了些:“孙儿知道,多谢祖母。”
老夫人突然想起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那种没成算的人,那一日你怎会独自去湖边赴约,周围连个把风的人都没有?”
陆维景好像也才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由怔住了。
午后,院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风吹落花的声音。
姜芫特意让人搬了一张书案和椅子摆在窗边,闻着花香抄写佛经,倒也不觉的太累了。
另一个大丫鬟绿烟给她研墨,开口询问:“姑娘那日实在太大胆了,也不让奴婢跟着,害的奴婢提心吊胆许久。不过,陆世子怎么会同意去赴约呢?”
姜芫揉了揉手腕:“你们不知道吗?”
她又不是原主,她怎么知道。
“姑娘没告诉我们。”
姜芫沉默了许久,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原主是怎么能成功算计了男主的。
但她并未多想,只以为是“穿书后遗症”,毕竟她不是原主,不记得一些事再正常不过了。
这几日除了姜家人来看她,原主一母同胞的兄长也从外面书院回来了,还给她带了不少礼物。
姜芫挑出几样,让双画给几位姑娘送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双画才回来,在姜芫耳边神神秘秘道:“姑娘,方才我从四姑娘那边回来,您猜我瞧见什么了?”
事关女主,姜芫很上心:“发现了什么?”
双画压低声音:“奴婢瞧见四姑娘身边的红蕖,正鬼鬼祟祟地拉着一个小厮说话呢,看样子不是第一次见面。”
“那个小厮你认识?”姜芫挑起眉头。
“是在马房当差的窦七。姑娘您说,四姑娘刚进府没几天,她身边的婢女怎么就和马房一个小厮熟识了?奴婢可是打听过了,红蕖不是家生子,和窦七家里一点关系都没有。”
姜芫惊讶:“你连这个都打听出来了?”
双画理所当然的模样:“这是奴婢分内之事。不只是咱们春朝院,想来二姑娘五姑娘六姑娘,早在四姑娘刚进府的时候,就让人去打探她身边婢女的底细了。尤其是咱们,更不能放松警惕。”
姜芫哭笑不得:“那你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双画满脸遗憾:“离得远,并未听到。”
思忖片刻,姜芫道:“陪我去看母亲。”
有些事,依靠她的力量,根本就做不到。
去了如意院,却看到柳氏的心腹丰嬷嬷守在正屋门外,她一脸复杂的看着姜芫,告诉她侯爷也在。
姜芫还没见过这个便宜父亲,但是一想到原主做的事,立刻打了退堂鼓。
正想悄无声息地走开,房门被推开了,迎面就撞进一双冷沉的眸子里。
姜芫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父亲。”
西宁侯打量了她几眼,淡淡“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