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赵十端着饭菜站在赵九身侧,压声道:“爹,公子晚饭又不吃了?”
赵九便是九叔的名字。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默了许久,才转身道:“公子那份给他留着,我们爷俩先吃。”
赵十‘哦’了两声,将饭菜重新端回厨房,锅里添了水,烧热,最后把饭菜放上去,锅盖一盖,隔水温着。
他们爷俩也没去房里吃,就在厨房门角支了个小木桌,一人一方坐下,端起碗吃起来。
别看赵十年纪小,手艺却不错,他主动给对方盛了碗汤:“爹,你尝尝,正宗的老母鸡熬的汤,我还加了不少山菌,很鲜的!”
“这种山菌,我记得平城附近都没有。”赵九接了汤,随口一问,“你哪来的?”
赵十挠挠头,嘿嘿一笑:“前不久有一回我出门买菜,从一个南边来的走货商手里买的。”
赵九闻言,喝汤的动作一顿:“南边的走货商?”
赵十面上看着单纯,但也并不是什么事都不知晓,相反,正是因为他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庞,往往能获得更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那走货商是扈城人。”
“扈城?”赵九这回放下手中的碗,抬起那张只剩一双明目清晰可见的面庞,嗓音带着经年的沙哑,“说说看。”
赵十捞了个鸡翅膀,边啃边道:“听说中都皇帝想纳敏州纪家的姑娘为妃,结果被自己臣子给抢了先,这事不知道被谁透露了出来,已经在扈城上层圈子传开了。”
那走货商有个姐姐做了扈城一名大官的妾,这件事正是她偶然听见,然后在一次闲聊时告知了走货商。
“中都发生的事,结果却在扈城传开了?”赵九敏锐察觉其中不对劲。
赵十啃鸡翅膀的动作停下,也发现不对劲,他拧眉道:“好像是有些奇怪。”
赵九忽然想到还没被找到的安平王,心中有了计较,他又问:“那你可问清楚,抢了皇帝妃子的是哪位臣子?”
据他了解,闻人覃性子喜怒无常、心思深沉狠厉,如今满朝大臣,还真看不出谁有胆子敢抢他看上的人。
赵十吐掉鸡翅骨头,手往裤脚一抹道:“就是那位镇守锦州,不到弱冠便已军功累累的飞星将军。”
赵九很是意外:“竟然是他?”
赵十点头:“刚开始我也不信,不过那走货商说得信誓旦旦,后来我也有从其他外商嘴中拐弯抹角探听过,情况属实。”
那些外商或许不知道事情内因,但飞星将军娶妻这件事,凡是路过关州的,不可能不会知道。
“敏州纪家.....关州崔家......”赵九沉思,“突然结亲?”
赵十见此,没忍住担忧:“爹,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赵九放下木筷,起身道:“你先吃,我去找公子。”
赵十愣愣点头:“哦,好。”
书房内,赵蕲听完赵九的汇报,眉头忽皱,久久未有言语。
赵九立在一旁,好一会儿才启唇斟酌道:“公子,崔家与纪家突然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什么?”
拢起的眉心终于舒展了几分,赵蕲食指轻轻敲桌:“无他,保命而已。”
大虞有三大世家,分别为中都崔家、关州沈家与敏州纪家,不过百年前中都崔家举族迁至关州,与沈家为邻。
为了家族安稳,三大世家彼此间从不结姻亲,闻人覃想要纳纪家女,无非是为了拉拢纪家,这不奇怪,毕竟在许多年前,关州沈家也曾差点出过一名太子妃。
为了拉拢而纳妃,那么等这位纪家女入了后宫,必得盛宠,可同时她也会成为后宫一众妃子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闻人覃既然没纳成妃,可见纪家并不愿意,若不想女儿入后宫,只能赶紧将其嫁出去,可若嫁的是一般人家,根本抵挡不住闻人覃的暗中报复。
情急之下选崔家,的确是一计良策,纵观如今的大虞朝廷,唯崔星竹一人能抵挡得住北凉大军的进攻,在这种关键时刻下,哪怕闻人覃知道纪家是故意选崔家,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我记得,纪家次子是今年的武状元?”赵蕲忽然道。
赵九点头:“是,听闻此人武学以及治兵谋略方面都不错。”
大虞的武状元并不是武功最好就能胜任,除了武学,治兵打仗方面也要在行,这些都在考校之内。
赵蕲停下敲桌的动作:“看来这位纪家次子很得皇帝青眼。”
赵九分析道:“可纪家今既与崔家结亲,或许皇帝不一定会再用他。”
赵蕲闻言,唇边延伸出一抹极具嘲讽的笑意:“九叔,你小看当今龙椅上这位了,人,他定会继续用,只不过能不能活着回去,就得看那位纪家次子的造化了。”
当年,对他兄长不亦如此。
“只可惜,我们与这位纪家次子是对不上了,经此一事,闻人覃不会让他跟着王玶康率领的大军来元城。”
元城,便是湘王要守的第一座城。
言罢,他靠在椅背上,阖眸浅寐,覆在眼睑处的长睫微微颤动,由窗外折射进来的一抹残阳落在其中,辗转留下几道阴影。
疲倦之色爬满他略显阴郁的面庞,许是书房里没有外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破土而出,又转瞬即逝。
赵蕲掀开眼皮,阴郁之色荡然无存,目光恢复以往的冷淡:“九叔,让阿解多注意有关绵州那边的消息。”
赵九垂首:“是。”
中都,皇宫内,勤政殿。
闻人覃重重甩开奏折,恼怒不已:“好一个崔家!好一个崔星竹!”
近侍连忙捡起奏折,道:“纪家不肯送女儿入宫,分明是对皇上您有所防备。”
哪里还用近侍提醒,纪家这一步分明是直接往他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闻人覃一双凤眸微眯,说出口的话满含凉意:“朕突然觉得让一个武状元去做玶康的副将委屈了。”
近侍闻言,微垂的眸光透着不解。
闻人覃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靠左在龙椅上,开始思考该如何安置这位武状元。
元城是万不能让他去了,那么,就只剩下一处适合......
绵州。
今姝还是第一回来府城,她瞥了眼身侧的人,道:“这府城似乎过于安静了。”
此次,就她和薛韫两个人来府城。
他们沿街走了许久,街边的铺子,十家之内,必有三五家是关着门。
路上的行人,甚至还没有县城的多。
薛韫眸光一暗:“不仅如此,守城的士兵也少了许多。”
今姝第一回来,对以前的情况并不了解:“是吗?”
薛韫扫了一眼四周,又突然道:“回去。”
今姝顿住:“不在府城住一夜?”
现在回去,就得赶夜路了。
薛韫嗯了一声,道:“你没发现街上来往多是老弱妇孺与孩童?”
听他一说,今姝顺着他的目光往街上一看,顿时发现问题,这的确不对劲。
“先回去。”薛韫说完垂眸,看了一眼一时兴起将脸涂黑,女扮男装的今姝。
二人没做耽搁,迅速驾着马车出城。
就在他们出城不到两刻钟里,一群穿着甲胄的官兵涌入街头巷尾,拿着令牌嚷嚷着抓犯人。
今姝与薛韫赶回镇上时,已过了子时。
时间太晚,何淳便让他们在医馆歇息一夜,明日再回村。
刚好薛莹也没回去,她给回来的两人分别倒了杯热茶,何淳与杨小满也没睡,都眼巴巴等着二人接下来要说的消息。
今日,今姝和薛韫之所以临时决定去府城,还是因为杨小满昨日去府城郊外收购完药材后路过城门时看到的一幕。
杨小满亲眼瞧见一群穿着皮甲的士兵押着不少年轻男子在街上走。
杨小满起初没在意,以为那些是犯人,直到他突然瞥见他在郊外收购药材那农户家的小儿子也在其中,才觉出不对劲。
那农户的大小儿子都在府城居住,盘了个小铺子,生意很是红火,当然,两个儿子也非常孝顺,好几次想接他们爹娘去城里享福,可两老觉得他们若是跟着儿子进城,就得少了药材这一进项。
两老几十年节省惯了,种几亩药材,一年能挣十来两银子呢。
杨小满昨日去的时候,正逢那小儿子来劝说。
那家小儿子当时一直跟在他父亲身边,直至杨小满离开也不曾离开过片刻,根本不可能犯什么事。
杨小满后来也想过或许是他家铺子出了事,可很快他又推翻了这个结论,铺子是他们兄弟俩合伙盘的,若是铺子问题,不可能只抓小儿子一人。
杨小满想不通,也隐隐觉得许是要有大事发生,于是回到镇上就与何淳说了这事,被来医馆的今姝三人听了个正着。
今姝喝光了杯中热茶,缓了缓气息道:“我和薛韫去了府城发现街上人很少,尤其是年轻男人,而且有不少铺子都处于闭门状态。”
何淳闻言,眉目皱起:“万师爷也说,近来县城失踪人口忽然多了起来,而且多出来的基本都是青年汉子。”
薛韫抬眸:“绵州要乱了。”
这些人肯定不止是失踪这么简单。
“怎么可能!”几个人里,唯杨小满一人不信,“安平王虽然失踪了,但不是还有世子吗?怎么就要乱了?”
“而且不管是北凉还是湘王那边,离咱们这不还远么?”
见几人依旧沉默,杨小满继续据理力争:“你们看,大虞哪个地方没有一些乞丐流氓还有山匪?但咱们绵州就没有,这些全都得归功于安平王治理有方。”
即使杨小满亲眼瞧见了官兵抓人,也只是认为是安平王失踪,以致于其下的官员们心思开始浮动,最终导致底层百姓遭殃而已。
杨小满始终以为,这一切乱象,等安平王回来了,就都会恢复如初的。
何淳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单纯的小徒儿,道:“小满啊,薛韫的意思,要绵州乱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位失踪的安平王。”
杨小满瞪大双眼,满脸不信:“不可能!”
薛韫见他如此反应,便出声道:“看来安平王这近十年的闲散王爷并不是白做的。”
今姝点头,很是赞同,看杨小满就知道,洗脑得很透彻嘛。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男主确实难经常出场,一切以女主视角为主,我之所以说他是男主,是因为女主另一半定的是他,这本配角挺多的,而且都是蛮重要的角色,有的已经出现了,有的还得等很久,有一点点群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