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人一般都只是在大青山外围摘些蘑菇野菜,没人敢往深山中去,怕被野兽啃了,偶尔能在外围逮到只落单的野鸡已是难得。
那些蘑菇野菜今姝一个都不认识,思来想去,只能入深山碰碰运气。
外围碰不到的野鸡山兔,深山的荆棘丛中倒是时不时能瞧见影子。
今姝进山前,在山脚处捡了不少拇指盖大小的石头子,这会儿碰到一窝野鸡,一颗石头一只野鸡,很快八只野鸡到手。
野鸡窝里还有不少野鸡蛋,今姝数了数,有十几个。
野鸡用细藤条串好,今姝又往里走了走,碰到两条肥兔,八只野鸡将竹筐装得满满当当,今姝在上面盖了一层木柴,手里拎着两只晕死过去的山兔下了山。
今天主要是上山探探路,顺便打点小野物用来明日去石木匠家置换几样家伙什,要打大家伙还得等她将附近都摸熟了再说。
第一回就收获满满,今姝心中不由得轻快许多。
下山路上,今姝瞥见几个小子围了一个圈,嚷嚷着什么。
她隐约听到什么‘狼崽子’、‘果子拿来’、‘不然揍你’这样的话。
今姝一手斧头,一手兔子走过去,叫了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其中一个胖小子扭头一看,见是个女人,眼底的轻蔑与不耐更甚:“关你什么事!哪来的臭婆娘!滚一边去!”
今姝挑眉:“你们都是青山村的?”
“不是又怎么样!狼崽子姓萧,我们教训自家人,有你什么干系!”
“哦,就是那个侵占他人房屋,赶走稚子的萧家?”
今姝漫不经心扫了一眼被他们揍倒在地上的孩子,倏地冷声道:“滚不滚,我的斧子可不长眼。”
话落,就见瞧着笨重的斧头,轻飘飘擦过小胖子的耳朵,稳稳插入他身后十来米的草地中。
小胖子被吓得腿肚直抖,其他几个也是一动不敢动,纷纷咽气口水,生怕再来一把斧子直往他们脑门砍。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小孩便是趁这个时候,抱着还没被抢走的大半果子,跑了。
今姝全程看了对方的动作,眉头一跳,还挺会见机行事。
“还不滚?”
小胖子反应过来,推了推身边的同伴,小声道:“走、走,这就走。”
今姝望着要转身跑的几人,突然叫住:“等等!”
小胖子身体倏地僵直,生怕右耳再来一斧子。
却听今姝悠悠道:“把果子留下。”
原来只是要果子啊,几人赶紧将抢来的小半果子扔做一堆:“都在这了!”
今姝满意挥手,道:“可以走了。”
几人得了准允,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今姝弯腰,从衣摆撕下一块布装了果子,接着起身去捡斧头,抬步往家走。
回到家,先前晕死过去的野鸡醒过来几个,开始扑棱翅膀,想飞。
今姝将两只兔子扔进竹筐中,拿木板一盖,再用粮食压着。
几只鸡被她折了翅膀,拴在墙根。
豆大的眼珠子半阖着,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模样,瞧着还有几分可怜。
忙了一下午,今姝肚子咕咕开始叫,进屋打开布袋,拿了块早已冷掉的饼子啃。
一口冷饼,一口果子。
如果隔壁的香气不再往这边吹,其实还挺有滋有味的。
今姝瞅着被啃了大半的冷饼和果子,叹了叹气。
隔壁薛家。
薛韫蹲在井边冲洗药碗,薛莹端着汤碗从厨房里出来:“二哥,吃饭了。”
桌上已经摆了一道炒菇,一道凉拌野菜,最后上桌的是蘑菇蛋花汤,主食玉米杂面窝窝头。
算是难得的丰盛之餐。
薛莹擦了擦手,看着自家二哥进厨房放药碗,没忍住道:“二哥,下次还是我吃完饭我一起刷了,井水凉着呢。”
薛韫眉目温和,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道:“你二哥的身体还没那么脆弱。”
谁知话将落,就被打脸了。
薛韫抬手捂嘴,极力想掩下嗓间的咳痒。
旁人咳嗽,大多会狰得脸红,他倒好,面色比先前更苍白。
薛莹目露担忧,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院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只好道:“有人来,我先去开门。”
薛莹去掉门栓,拉开门,抬眼瞧见立在门外的人,眼眸亮了亮:“今姝姐姐,我还想着等会儿去给你送蘑菇汤呢。”
今姝略举了举手上两只还在扑棱的野鸡问:“我不会做它,能不能蹭个饭?”
薛莹自动忽略她前半句,将人请进来:“一顿饭而已,当然可以!”
也不知为什么,哪怕才第二次见,薛莹面对今姝,总是会没由来地生出亲昵和信任。
今姝进门,与不远处的男人目光撞上。
她故作友好一笑,喊道:“薛韫!”
薛韫垂放下掩在口鼻处的手,微微颔首:“今姑娘。”
薛莹这才注意到今姝手上拎着的是两只野鸡,她面露纠结地看了看鸡,又朝薛韫投去一道询问的目光。
仿佛在问:到底接不接?
其中隐隐还含着一丝期待与渴望。
今姝发现她的小举动,想了想道:“炖汤可能来不及,做个炒□□。”
虽然她都不会做,但还是知道哪种做法更快熟。
说罢,也学薛莹看向男人。
少女皓齿明眸,莹莹眸光中满是期待,灿若星辰。
与那日,他在崖底所见到的狠厉、倔强宛若两个完全不相同的人。
薛韫微微垂下眼睑:“就依今姑娘的意思。”
今姝还带了几块白面饼子,与野鸡一同交给了薛莹,毕竟她的食量不是一般的大。
“炒一只就成,剩下那只,你明天再炖给你二哥补补。”今姝在薛莹耳边悄悄说道。
薛莹高兴点头,而后欢欢喜喜进厨房烧水,准备一会儿烫鸡毛用。
薛韫请她进屋坐,片刻后,薛莹端了一碗清洗干净的果子,红彤彤的,上头缀着清澈水珠,瞧着就很好吃。
今姝不久前就吃过一个。
“今姝姐姐,先吃点果子,炒鸡一会儿就好。”薛莹的袖子捋上去,露出半截纤臂,瘦弱却有力。
今姝望向薛莹的背影,见她弯腰蹲下,一瓢又一瓢热水浇在野鸡身上,动作熟练的总让人忽略她其实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应该是做惯了这类活计,薛莹给鸡开膛破肚的手法很是娴熟,不一会儿就将鸡里外清理干净。
今姝暗暗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目光正要收回时,却突然瞥见饭桌上对方垂握的拳头。
薄薄的一层皮肉盖不住苍灰色的青筋,透着脆弱与无力。
薛莹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野鸡便干干净净地躺在砧板上等着被剁成块下锅。
这时,薛韫已自觉坐到了灶膛前,点火。
烧火这项活计大概是薛莹唯一不会阻止薛韫干的,因为能暖身子。
今姝无所事事,便在一旁一会儿递油罐,一会儿递盐碗。
三个人在厨房忙碌,爆炒后的野鸡,香味充斥着整个厨房,随后薛莹又将先前的菜热了一遍,才算完毕。
一转眼,天都黑了。
薛莹另拿了一海碗出来,问今姝:“今姝姐姐,这炒鸡能不能分隔壁狼崽子一碗?”
今姝想起堂屋饭桌上的红果,回道:“当然可以。”
得了肯定回答,薛莹脸上浮起笑容,用筷子捡了一碗大多是鸡杂的鸡肉,似怕今姝会多想,开口解释:“桌上的果子就是狼崽子送过来的。”
今姝道:“我今日在山脚遇到他了。”
薛莹抬头,很是诧异。
“当时他正被一群小子围抢果子。”今姝叙说。
薛莹面上闪过一丝气愤:“肯定又是隔壁村萧家那几个,怪不得他来送果子的时候挡着脸。”
今姝想了想,安慰道:“不过最后我拿斧头吓了他们一次。”
薛莹好奇,杏眸瞪眼了几分:“怎么吓?”
今姝比了个扔斧子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她的耳朵:“那小胖子这儿被我擦破了皮。”
薛莹没忍住,最终笑出了声:“活该!”
她端起装着鸡肉的海碗,“我先去给狼崽子送过去。”
今姝从一旁拿起一块白面饼子盖在鸡块上:“加一个。”
光吃肉,没主食怎么行。
大约是越来越适应这儿的生活,今姝没了刚开始那般护食,这儿的食物是吃不完的,有钱就能买到,肉满山都是,不用费劲千辛万苦去寻。
薛莹不在,今姝与薛韫面对面坐着,也终于有空问她一直想问的事。
“薛韫。”她说,“你那日为什么会在崖底出现?”
那处崖底距离青山村可是有小半日的路程,以他这副身体,若不是有什么要他非去不可的理由,那纯粹就是找罪受。
薛韫看向她,眼底露出诧异,大抵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寻药。”
“什么药?”
精雕细琢的眼睫下,一双似青江水般的眸注视过来:“一种叫雪莹花的药草,生长于崖底,只会在暴雪天破土、开花。”
今姝闻言:“雪莹花,能治你的病?”
还没等到男人回答,院门被推开,薛莹端着装着野果的海碗回来了。
边进屋边道:“二哥,家里的药酒还有吗?吃完饭我给狼崽子送点过去。”
薛韫接了空碗,顺势问了句:“伤得很重?”
薛莹点头,略作思考后答:“狼崽子的脸肿的像牛老伯家的小猪崽子似的。”
薛韫道:“药酒还有一些,在厨房的第二个柜子里。”
今姝还在想雪莹花的事,今年的雪季已经过了,要想摘它,得等到今年年底了。
有了雪莹花,治好他的病,这恩也就能算是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