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站起来看着男孩,腰间的小剑已然拔了出来。
小男孩向后退了一步,看面前两人年龄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色厉内荏道:“我爹可是沧州知府,我将要去寒山书院求学,你敢对我动手?
正在喝汤的萧清晏听到此不禁动作一顿,猛地咳嗽起来,咳得眼角泪花都冒了出来。
萧清晏挥挥手道:“萧其,别对小公子动手,若是小公子磕了碰了岂是我俩担待得起的。”
小男孩一把摔了萧清晏的碗,撇撇嘴道:“晚了,你这奴仆竟敢在我面前动武,说什么你二人今日也要去府衙一遭。”
男孩身旁微胖的男人矮下腰谄媚道:“少爷还要赶路,寒山书院路程漫漫,少爷以后可是国之栋梁,何苦与这人计较,倒显得我们得理不饶人些。”
萧清晏原打算息事宁人,谁知这对主仆竟是一个比一个狂妄,这辈子只有自己把人往大理寺送的时候,还未有亲自去府衙的时候。
敢摔自己碗的人还没出生呢,便是那几个皇子谁有这个胆子。
还得理不饶人,呵。
萧清晏用帕子擦了擦嘴,站起来拱手道:“不知这位……少爷所得的是何理,本公子却只看到了无礼呢。”
一旁卖羊肠汤的老伯面露不忍,轻声劝道:“这位公子,不妨就此罢休罢。”
萧清晏安抚一笑,转而对男孩道:“为何罢休?尔父身为沧州府父母官,却教养出了这般蔑视百姓的品性,你我皆读圣贤书,蒙学时期便该知道民水君舟的道理,还栋梁之才?怕是读书读出来也不过是国之蛀虫罢了。”
那男孩气道:“你敢说我是国之蛀虫?本少爷这书便是不念了也要整治这贱民,赖敏,给我抓住他!”
一旁那男人便凑了上来,伸手便要抓住萧清晏,萧其一剑划过去,压在男人臂膀上,不深不浅,恰好划破了衣裳,皮肉却丝毫无损。
那男子一看这似是惹上硬茬了,不由得便有些犹豫。
正值僵持之际。
一男子携一妇人及众多仆从浩浩荡荡走了过来,国字脸,面容严肃,“明儿,这是在干什么?船已然装配好了,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那男孩看着这一众人,似是得到了倚仗,不屑地瞥了萧清晏一眼,眼含泪水扑倒男子身上,“爹,他们欺负儿子。”
那男子上下打量两人一番,眼看只是两个孩童,身边没有个大人跟着,又见自己儿子盛气凌人的模样,皱眉道:“莫不是你欺凌了别人,来向为父告状?”
萧清晏没忍住一时笑出声来,看来这位小公子做出的类似事还不少,自己爹都不相信自己。
知府旁边的妇人皱眉道:“明儿多好的孩子,怎会欺瞒你,这一看便是被人欺负惨了才会向父亲告状。”
说着用帕子轻轻拭掉男孩眼角的泪,道:“看把我儿委屈成什么了,你这做父亲的竟是不为我儿做主。”
那知府附耳道:“这两人看衣着打扮就非普通人,况且从此处中转,便只有从京都而来的少爷了,为求谨慎,还是莫要惹是生非的好。”
萧清晏同萧其都是自幼习武,两人以为足够小声,却不料被听得一清二楚,萧清晏努力憋笑,便是萧其嘴角也泄了一丝笑意。
听闻沧州年年考评皆为优,今日下船,看着四周治下不过尔尔,萧清晏还颇有些疑惑,这知府这便为自己解惑了,做官做到这程度,不该得罪的想必是一个也不得罪。
那妇人听了一个激灵,暗自庆幸,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两位小公子途径此地,纵是与我儿有何口角,我李家俱都既往不咎,明儿,随母亲过去,少时船便要开走了。”
萧清晏被气笑了,既往不咎,有何往?有何值得你咎?
“夫人且慢,您家这位公子,方才摔了我的碗,需得……赔偿吧?”
那夫人转头一看,怔愣了一瞬,轻蔑道:“赖敏,还不快给这位少爷赔钱。”
那男孩似是心有不甘,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父亲,终究是愤愤离去。
那男人不屑地看了一眼,寻寻摸摸从袖中摸索出一小锭银子,抬手扔给萧清晏。
萧清晏伸手刚好接住,掂量一下,好歹有个二两,有人请吃饭了。
萧清晏隐约还能听到那位夫人的抱怨:“就这种一碗羊肠汤都要斤斤计较小家子气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京都那些世家教养出的子孙?”
那男孩也道:“便是京中出来的,缘何往南走,料想着定不是什么大家族。”
萧清晏重叫了一碗羊肠汤,闷闷笑道:“想来真是可笑,众所周知,在京中只有众人惧我的份儿,今日倒是头一次被人威胁。”
萧其也无奈道:“公子此行前去寒山书院,最好莫要太过张扬,京中一片乱象,说不准便会有有心之人盯上公子,都道是您身子不好,回乡修养,可没几个人知晓您前往寒山书院就读的事情。”
萧清晏不在意道:“我这一路还不够低调?若是这般都会被盯上,那也只能说天命如此。”
萧清晏不禁庆幸道:“万幸近几年二哥多在京中来往,京中人对我这安平侯府三公子知之甚少,都以为我不成器,不然我这出京城都成问题。”
由于萧清晏近些年在京中活动甚少,大多人家对萧清晏的印象都只是“安平侯府长得最好看的那位小公子”。甚至谈及萧清晏幼时比武胜过明原小殿下,比文力压赵北希一事都倍感可惜,毕竟若真是有真才实学,何苦整日闭门不出,想来便是泯然众人矣了。
这样以讹传讹传下来,便成了安平侯府三公子文不成武不就,甚至如今还多了一个体弱的名头。
甚至有好事的给出批语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萧清晏对此批语嗤之以鼻,任何人都可能大未必佳,对自己而言只能是大必定佳。
萧清晏收拾收拾掏出刚才要下的银锭递给卖汤的老伯道:“老伯这羊肠汤实在是鲜美极了,小子下次途经沧州必定要再来尝尝。”
那老伯拿着二两银子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无奈道:“公子这是给多了,我这也找不开啊。”
萧清晏笑道:“原就是知府家赔给老伯的,小子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何须找零?”
“萧其,走了,船估计快开了。”
萧其抱着那柄小剑,一言不发,静静跟在萧清晏身后。
萧清晏有时想想还是感到极为好笑,不愧是自己祖父送的书童,毫无书童的样子,不像是来陪自己读书的,倒像是来陪自己习武的。
两人上了渡口,眼见的好几只船横在江上,一只赛一只的大,大概都是货船。
萧清晏望着滚滚而去的江流,不禁感慨道:“这运河修建,真可谓是功在千秋,竟是带动了这般多的城市渡口。”
安平侯府为了萧清晏一行舒坦些,准备的渡船已然算是豪华,外部看起来虽与寻常渡船无甚不同,内部却全都用的好物件,而此时安平侯府渡船旁也停了一艘渡船,却与安平侯府那艘截然不同。
那艘船船身以红木铸造,刷着金漆,一眼看过去便是一片金碧辉煌,富贵滔天。
萧清晏正纳闷,这出行在外,渡船外还这般光鲜亮丽不知是哪家冤大头的。
谁知便看见了熟人,方才遇见的知府一家正在依依惜别,那小公子眼泪鼻涕流成一团,全在知府夫人衣衫上擦干净了。
萧清晏不禁微微转头,自己实在是见不得这般场面,这大抵便是母不嫌儿丑吧,若是有人敢在自己身上擦来抹去,那必然是活不到明日早晨的。
萧清晏是转头了,可那小公子却扬头了,虽说渡口人群密集,但因萧清晏那张脸实在过于出众,他还是一眼便看见了萧清晏。
萧清晏无辜回视,那小公子此时大抵也没什么心思寻衅滋事,狠狠瞪了萧清晏一眼便作罢了。
萧清晏真的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不过是下船喝个羊肠汤的功夫,便又多了一个人对自己怀恨在心。
这大概就是太过优秀的坏处吧。
萧清晏顺着知府一家的路线上了旁边的船,谁知刚一上去便看见唐玉站在甲板上等候。
萧清晏莫名有一种做坏事被逮到的错觉,讪讪一笑,乖巧站在一旁。
唐玉反倒是被他逗笑了,指着萧清晏额头恨铁不成钢道:“早知公子必定不会那般安分,万幸您还记得发船时间……”
萧清晏拉着唐玉衣袖讨好道:“清晏晓得轻重的,唐玉姐姐莫要生气了。”
唐玉翻了个白眼,道:“奴婢哪里是生气,奴婢只是担心!这一路原就是有风险的,切记切记,一定要低调行事。”
萧清晏笑着拉过萧其,桃花眼弯成一双月牙,道:“是萧其逼我下去的,与我无关。”
萧其都被气笑了,唐玉扶额,无奈道:“算了,免得你再冤枉了阿其,这次便不追究了。”
“公子且先回船舱,马上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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