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照例是贾母打发走邢夫人、王夫人等人,同姊妹们在一起说说玩笑话,本来是贾瑛最喜欢的活动时间,今天却因牵挂着算账的事,坐立不安,还没说几句话就和贾母告了恼拉着林黛玉就钻进房中。探春看在眼里,当下不动声色继续和大家说笑,等到众人各自散去,她却去了贾瑛屋里。
一进门就见两人头对着头扒拉着一个册子长吁短叹,贾瑛其实计算能力不弱,但在即有十六进制又有十进制的情况下,习惯十进制的他不免常常出错,再有,又想利用小数点统一计量单位。一个在众人眼里看来不算难的活,在贾瑛这就千难万难了。
一两银子等于16钱银子又等于1680个铜钱,到了铜钱又按吊来计算了,比如晴雯是二等丫鬟,她就领一吊铜钱的月钱也就是1000个铜板。再有按串来算的,一串钱又是250个铜钱了,不入等的粗使丫鬟和小子每月的月钱就是一串钱。
所以,贾瑛认为必须把所有金钱统一成一个单位,不然他还真对手上有多少钱没概念,一个铜钱相当于零点多少两?一钱银子又相当于多少两?
再听袭人说他这还算好的,金银都是上好的成色,不然还得根据成色折价。铜钱也全都是顶顶好的大钱,外头光是铜钱还分宫制私制,有大有小有薄有厚有黄铜有青铜成色做工不一,换成大钱也要根据具体情况折算。
贾瑛顿时头大如斗,这混乱的金融系统!还没开始做工程,他已经觉得自己很难找到一个合格的造价员了。
做工程,造价太重要了。从决策阶段就开始同步进行精细的项目投资估算,然后进入设计阶段的设计概算,施工图出来后又要开始施工图预算,施工过程中和竣工后涉及到工程结算,最后则是整个项目竣工决算。
期间还有一次又一次的审计环节,可以说,一项工程往往是地皮还没划出来就开始算账,到最后交付使用都过去大半年了,还在跑决算。
贾瑛考过了加大好几个难度系数的二级造价师证,又是土木工程本科毕业,其本身所掌握的知识相当于位面崩溃前的专家程度。然而,面对眼前的情况,他还是从心底生出一股浓浓地无力感。
造价,首先就要统一计量单位呀!
林黛玉看不得贾瑛那副模样,撂下笔,斜着瞄了他一眼,“难道你没读过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嫣然不知正是这个时候才该坐下来看那云卷云舒,你怎么反而急躁起来了?”
探春闻言抚掌笑道:“林姐姐说的在理,今天算不清楚,还有明天,明天算不清楚还有后天呢。”
贾瑛见到探春,忙让座:“三妹妹坐。”
见她有意无意往账本上扫,一拍脑袋:“哎哟,姊妹中就数三妹妹最是精明强干,怎么偏偏就把你给忘了,有还得劳烦三妹妹一道帮帮忙。不白让你帮忙,我匣子里的金锞子你看上哪个就拿去哪个,权当酬劳。”
探春一点都没矫情,立刻就答应了:“既如此,偏得二哥哥的好东西了。”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细细跟着贾瑛学了一遍算法,确认自己无误了,收起了账册笑眯眯道:“我得算上好几天,不打扰二哥哥和林姐姐说话了。”
当下带着身边一个叫侍书的大丫鬟回到自己屋,点灯熬蜡开始盘算起来,她素来聪明,贾瑛又不藏私,一下子就理解了小数点。因贾瑛已经算出1钱银子为0.0625两,并声明只保留小数点后两位数字即可,遂一钱银子为0.06两。
至于铜钱,她转念一想,既然以两为衡定单位大可不必非要计算出一个铜板相当于零点几两银子,恐怕就是计算出来了,按照宝玉那种只算小数点两位的标准一个铜板也等于零了。遂探春先抛开金锞子和铜板只算零散银子,一晚上就算得清清楚楚,熄灯前嘱咐侍书:“你明儿个一早去找你哥哥,让他看看最新的金银兑换水牌,快快回了我。”
侍书一面应下一面服侍她梳洗不提,第二日一早趁着探春还没起身就回家交代自己哥哥一番不说,生怕他不用心特意警告道:“你可不要因为三小姐是没出阁的姑娘又是庶出的就小看她,认为她好糊弄,她心里可是和明镜一样,糊弄没糊弄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然别说你,就是我在姑娘跟前也没脸子。”
侍书的哥哥虽然为长,但在荣国府的地位却远不如当上二等丫鬟的妹妹,他只混上了个三等仆人,每月月钱比自家妹子少了一半不说也见不到正经主子想受主子青眼都没门路。是以,在妹妹面前还真摆不出兄长的架子,赔着笑脸道:“莫说是三姑娘交代的,就是妹妹你交代的事我又哪敢不认真办呢。你且放心,哥哥我就是跑断腿也要在姑娘面前给你挣一个面子回来。”
他说话不假,果然跑遍了京里的银楼,虽然不识字却硬是把每个银楼的金银铜钱兑换水牌给记了下来。
少不得侍书又回家记录了好几大页的纸,探春看了不由赞道:“你哥哥倒是个认真妥帖的。”
当下狠了狠心,竟然拿出了一吊银子赏了侍书哥哥。
“谢姑娘厚赏。”侍书美滋滋地,姑娘的月钱也不过二两银子,相当于三吊两串多一点铜板而已,一吊钱差不多是姑娘三分之一的月钱了。可以看出姑娘确实看重自己哥哥,隔日捧着钱回家给了自己哥哥。
她家住在后角门的仆人院子里,紧挨着周瑞家,送完赏钱离开时正好和回家的周瑞家的碰了个正着,忙笑着打招呼。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嫁给了负责收租子管事周瑞,在内宅下人中算是数得上号的人物。见到侍书却没有丝毫倨傲,又问了探春可好,改日过去请安云云的话。最后感叹道:“说句冒犯的话,那赵姨娘炸毛鸡的样子,真不知道怎么生出三小姐这么个色色齐全的,就是琏二奶奶也说三小姐竟不像从赵姨娘肚子里出来的,那品貌真真和太太一个样,合该是嫡出的才是。”
这类话侍书也是听过的,见周瑞家的好端端突然说起这个反而心里一秃噜,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姨娘又扰了太太?”
她家小姐因为赵姨娘做事不上台面背地里不知道哭过多少回,偏那赵姨娘只会埋怨小姐不像着她不为她谋好处只顾自己体面,全然不想面子是要靠自己挣的。
说话没理没据又撒泼打滚,为了一盆花都能和管事媳妇打架,自己把自己拉到了下人同等地位兼之脏字不离口,又有哪个会尊重她?倒是连累她家小姐又受气又没面子。
“可不是吗?闹到了这个点。”周瑞家的道,“前儿个不是太医来给二爷看眼睛,那赵姨娘今儿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白菊花水敷眼的事,就说都是兄弟,宝玉有的环哥儿也得有。让小鹊去找袭人要了白菊花不说,又嫌水不好,闹着要和宝玉用一样的天齐寺山泉水呢。
正好老爷斋戒回来去太太院子,遇了个正着。老爷交代太太让把她和宝玉隔开,省得听了那不入流的脏话污了耳朵。就是环哥儿那儿,老爷也有意让太太管教,不过太太哪里有空,只让环哥儿白天过去跟着学点礼仪规矩,晚上仍然回赵姨娘小院住。”
侍书听了,脸色微变,和周瑞家的告别后匆匆回去同探春学了去,果然,探春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拍案而起。眉毛拧成一团,立了许久,似乎是想通了,复又坐下缓缓道:“也算是因祸得福,环哥儿才5岁(此处虚岁,实际上是4岁,设定贾环属马,)就满口脏话,也该让太太管教管教,不然等去了学里岂不是让同窗瞧不起。”
接着,她又命另一个叫翠墨的大丫鬟亲自过去叫来了贾环。明明想要好生说话,见到对方一副斜眉歪眼的模样顿时没了好气。想到喊他来的目的,压住心头的火气正要说话,贾环开口了,顿时把她气得两肺炸裂头眼发晕。
“我不喜欢白菊花水,我喜欢皮球,三姐姐你和宝玉好,问他多要几个皮球给我玩呗!”
说话间,胡乱踢掉了鞋子滚到了榻上翻了两个跟头,又拽住了榻边悬挂的流苏一根根抽丝玩。一根根抽着嫌慢,最后干脆抓着一把把往下扯,没一会儿功夫,探春休息用的榻上装饰已经七零八落。
一连给自己灌进去满满两杯茶水,探春才忍住了怒气:“如今你要去太太那学习规矩礼仪,不求你能有个大家公子哥儿的样子,但凡学点眉高眼低,说话有板有眼,做事四平八稳一辈子也受用了。莫要跟着姨娘学那些说不出口的脏话,那可不是你个大家公子该学的东西。”
谁知,她用心良苦说的话却像点燃了一个炸药包,贾环一个翻身在床上站起,双手叉腰张口想要骂人对上探春眼里燃烧的火焰,浑身一激灵一屁股坐到床上蹬着脚哭天抹泪起来。
“连你也嫌我不是太太生的,只会说我不好。难怪姨娘说你最自私,太太疼你却不知道拉拔我和姨娘,只顾自己好。”
探春闻言气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侍书忙扶住她。
“三爷这样说是往我们姑娘心窝子里捅刀子啊!但凡姑娘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哪回没给你送去一份?”
正巧贾瑛算出铜钱换算单位,来探春屋里,看见贾环想也不想顺着以前宝玉的习惯就训道:“老太太院里哭什么?这里不好玩去别处找好玩的地方去。”
贾环不怕贾瑛却怕贾母和王夫人,因而不敢吭声,抽抽噎噎半晌止住了哭,却诧异地发现宝玉竟然难得表扬了他一句。
“这才像个男子汉,我和你三姐姐有事要说,袭人正空着,你让她带着你玩一会儿吃些点心再回去。”
贾环闻言眼睛一亮:“我想玩皮球,前两天你给的那个皮球不小心给踢到井里去了,能不能再给我一个。”
不说贾瑛原本已经十六岁,又受后世教育理念影响,就是贾宝玉本身也不是那种一心辖制庶弟,想让庶弟怕他的人。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皮球踢到井里、房顶上、树上不要自己去够,你还小,要注意安全……去吧,让袭人找个皮球给你玩去。”
贾环没想到又得到一句表扬,又得了好东西,眉开眼笑。表扬对他而言可是难得很,老爷贾政见到宝玉都张口闭口孽障,何况是他?姨娘也不像老太太和太太那样会赞扬人,不是嫌他闹就是嫌他给她争不来好处,虽然关心他却是骂得居多。
贾环决定以后没事就跑来找二哥哥听上几句表扬。
探春叫住了贾环,问:“皮球掉进哪口井里了?”
贾环缩着肩膀说了,趁着对方发愣的功夫,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他家三姐姐实在太吓人了,正常情况下他都不敢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第四天了,真不容易。
探春挑眉:敢情我是负责走时间线的,凭什么宝玉两天写了4.5万字,我这2000字就走完了两天?
作者:因为你是配角呀!
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