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沈懿震怒之后,脸上又添了几分窘迫,沈盈不顾场合,尤其是太子还在场之时,说出这番话,已经让沈懿心中极度不满,他瞪了田氏一眼,责怪田氏教女无方,又怒道:“你这孽障,又在满口胡说些什么!还不快回房去,闭门思过,不许再出来丢人现眼!”

沈盈今日是铁了心想让沈念名声扫地,不顾一切也要说出真相,“阿耶,女儿说的没错,有人亲眼所见,沈念的确逃往雪庐,与一男子独处了一夜。”

只是沈盈不敢说出摄政王的名讳,只要能让沈念名誉扫地,难道太子还会看中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吗。

“没错,沈娘子的确去了雪庐,乃是受本王所邀。”

长歌搀着季凌洲出现在沈府。

众人望向笼在薄薄光晕里的男子,男子一身白衣,身披厚厚的绒氅,嘴角勾着笑,仪态贵气,丰神如玉,但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仪。

季凌洲对沈念微微颔首,示意她不要担心,眼中噙满了温柔,淡淡一笑,“本王知沈娘子琴技出众,得知沈娘子前来香山祈福,便新作了一首曲子,想请沈娘子鉴赏一二,这便是昨日沈娘子亲手修改的曲子。”

季凌洲从胸口处摸出昨夜沈念改过的曲谱,目光扫过沈懿,看向萧暮云,笑道:“请萧夫人过目,这是否是沈娘子的笔迹?”

萧暮云点了点头,“没错,这的确是念念的笔迹。”

季凌洲又将这纸张折叠之后,贴身收好,又道:“不过昨夜沈娘子并非与本王独处,其实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南阳侯府谢世子也在,若是沈二小姐不信,可去问问谢世子。”

沈盈脸色一白,她一个庶女有如何敢去问侯府世子。

季凌洲又道:“不过沈娘子昨夜便已经离去,由本王的长随亲自送沈娘子回了慈悲寺的禅房。”季凌洲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长歌发现了几个行迹可疑之人跟着沈娘子,故为了沈娘子的安全起见,便并未将送沈娘子回厢房。”

田氏听闻季凌洲的话惊慌不已,她生怕季凌洲发现了什么,一把将沈盈拉了回来,笑着掩饰她内心的慌乱,“王爷说的极是,定是这死丫头看错了,还不快给摄政王殿下赔罪。”

“不必了,此事本因本王而起,若是令沈娘子蒙冤受屈,那便是本王的不是,是本王思虑不周,还望沈将军和萧夫人见谅,本王特来给沈娘子陪礼致歉。”

季凌洲的态度虽说极为诚恳,也没有半点王爷的架子。可沈懿哪能消受摄政王的道歉,他吓得腿一软跌跪在地上,连嗑了几个响头,额上冒出了层层冷汗,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季凌洲上前搀扶沈懿起身,温声道:“沈娘子无辜受累,这都是本王的错,沈将军要怪,便怪本王吧,今日本王特送来了陪罪礼,还请沈将军收下。”

那礼虽说名义上是送给沈懿的,而礼盒里却都是上好的稀罕药材,沈念见其中有几味药材是阿娘正缺的几味昂贵的药材,又对季凌洲投去感激的微笑。

季凌洲处事细致周全,又将她的困境一一化解,又以此拿捏住了田氏,这般才华谋略,果然远非常人能及,她款款上前,福身道:“多谢王爷替臣女澄清。”

其实她是想谢摄政王为她解围。

只不过被形势所逼,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想着待他日再送上谢礼报答。

“沈娘子不必多礼,昨夜是本王思虑不周,连累沈娘子无端蒙受冤屈。”

季凌洲眼中笑意越深,只不过那笑再看向沈懿时,带着几分冷意,“今日之事,是沈娘子受了委屈,可这事却是由一人挑起,虽说这是沈将军的家事,本王也不便干涉,但本王见将军难以决断,本王有一法子,倒是可以为将军排忧解难。”

沈懿看了一眼田氏,顾不得擦拭额上的汗水,便是他再糊涂,也知季凌洲是想要对田氏下手了。

他叩了一个响头,恭敬地道:“但凭摄政王殿下吩咐!”

季凌洲清咳了一声,温声道:“这事本是将军的家事,本王实不该插手,不过本王见田夫人如此情真意切,实在很是同情她的遭遇,与其让田夫人在将军府处处受委屈,本王亦觉得将军该成全了田夫人的一片赤忱之心,放田夫人回乡,本王愿赠与田夫人回乡的路费,另给予一份丰厚的赏赐。”

他眉眼含笑,声音也是极为温和,却字字如刀,田氏听得心惊胆站,吓得腿脚都软了,当场便跌坐在地上。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摄政王,当真是厉害,他言语中无半点漏洞,事事思虑周全,暗含威胁,但言语之间皆是对沈念的维护。

原来今日太子和摄政王都是为了沈念而来,沈念当真是好福气,可惜她的女儿也是沈家的女儿,却生生被比了下去。

她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恳求,“将军,妾知错了,妾是被鬼迷了心窍,才说的胡话,还请将军不要当真,是妾胡乱猜测,冤枉了念念,都是妾的错,但妾纵然罪该万死,但实在不放心妾的一双儿女,若妾离开沈家,烨儿和盈儿该怎么办?”

她连连嗑了几个响头,额角红肿了一片,磕破流血了也没停下,她痛哭流涕,苦苦哀求,“还请将军宽恕妾这一回,就将妾留在府中,哪怕是做一个最下等的女使也成,妾今后定当做牛做马伺候夫人。”

沈懿本就对田氏有情,田氏养育了一双儿女,对沈家也是有功劳之人,他又怎会真的让田氏离开。

他便再想要维护田氏,可摄政王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

他心急如焚,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季凌洲只是嘴角勾着笑,一言不发,像是在等他到底会如何处置田氏。

沈懿用袖袍拂去额上的汗水,忍痛道:“田氏不明是非,挑拨父女感情,来人,将田氏捆了,施三十鞭刑,再禁足在暗香院,不得外出。”

又怕这处罚不能叫摄政王满意,便又对施刑的小厮道:“换成这条鞭子。”

这是方才打算对沈念用家法的鞭子,且先不论这三十鞭子下去,田氏还有没有命在,便是她勉强拣回了一条命,那沾了盐水的鞭子,也有的是她受的。

沈盈见阿娘被哭喊着拖了出去,赶紧上前为田氏求情,却见沈懿眉头一皱,又道:“今日之事皆因田氏而起,若你再为她求情,便一并责罚。”

外院,田氏那哭天喊地的嚎哭声传来,随着那哭声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微弱,沈懿不觉湿了眼眶。

他却只能强忍着心痛,对季凌洲躬身行礼,“是臣没能管束好家中内眷,让摄政王殿下和太子殿下见笑了。”

季容笙冷着脸,一言不发,还在为沈懿的糊涂不公,沈念差点遭受不白之冤而愤愤不平。

季凌洲则是温和一笑道:“此事倒是本王多管闲事了,还请沈将军勿怪才好。”

沈懿又擦拭了沿着脸颊滴落的冷汗,“微臣不敢!”

季凌洲与季容笙目光相对,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方才季凌洲的一番说辞,能瞒得过沈家众人,可却瞒不过太子,太子身边有东宫暗卫,想要查清昨晚之事,也并非难事。

季凌洲从没打算瞒着太子,他虽不知太子这一世为何会如此行为反常,居然会为了沈念寻到了雪庐,还专程去了沈家,但他能看得出,太子不希望沈念清誉受损,也不希望沈念受到伤害。

是以太子会保持沉默,不会将昨夜沈念留在雪庐中的实情说出。

季容笙虽然和季凌洲达成了默契,不会将真相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可季凌洲昨夜救了沈念,今日又特地赶来沈家,替她善后,替她周全,其用心更让人怀疑,难道摄政王已然对沈念动了心?

季容笙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危机感,但这一世他绝不会放手,他要用这一世来弥补沈念,往后余生将她珍之爱之,江山是他的,沈念也是他的。

季容笙对季凌洲拱手行礼,“今日多亏十三叔相助,不然沈娘子便已然蒙受不白之冤了,十三叔身子弱,又在这冰天雪地里站了许久,不若让孤送送十三叔吧。”

“好,只不过本王今日前来,实则只是有一物要归还沈娘子,至于为沈娘子解围,实是举手之劳罢了,太子还请稍等片刻,我与沈娘子说几句话。”

季凌洲在雪地里站了许久,他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拢了拢身上的厚绒氅,帕子捂嘴,咳嗽了几声,只是他嘴唇乌紫,脸色也很是难看。

沈念也颇为担心季凌洲的身体,便关切地问道:“冬日天气寒冷,外头风大,殿下还请保重身体。”

季凌洲弯了弯唇角,温声地道:“沈娘子这是在关心我吗?”

沈念诧异地抬头,与季凌洲的目光相触,她连忙低头垂眸,想了想,便巧妙地回答,“昨日殿下说,我与殿下都喜爱音律,便是知己好友,好友之间自然是要关心的。”

季凌洲笑而不语,只觉得她言语虽是淡淡的,眉眼间笼着一种淡淡的疏离,与他见到的前世那个笑得天真又单纯的女子有些不同。

但有些东西,却没变,她双颊微红,那羞怯的可爱模样,又因诧异,睁大了一双晶亮的眼睛,实在令人心动。

他将那只白玉兰花簪子拿出,交给沈念,笑道:“今日来,我是想将这支沈娘子遗失在雪庐的簪子还给沈娘子,我知沈娘子的苦衷,沈娘子只需记得昨晚长歌送沈娘子回了禅房即可。”

他其实很想替沈念将簪子戴上,但又觉得唐突,又想着,这一世他等来了沈念,沈念还未嫁与旁人为妻,这便已经很好。

沈念感动季凌洲能如此懂她,能如此替她着想,她甚至都无需解释,他便都替她想到了,懂她在沈家生活不易,懂她的言不由衷。

寒风吹得她襟口那雪白干净的绒毛轻轻拂动,拂过她那小而尖的下巴,鼻尖和下巴都被冻得微泛红,她被风吹得松散的发髻,垂下几根发丝,发丝拂过脸颊,季凌洲见她这般模样,心跳好似擂鼓。

他轻抬手,想要将那几根调皮的发丝替沈念别至耳后,快要碰到脸颊之时,沈念心头一惊,情急之下,突然道:“摄政王殿下,多谢您替臣女寻到这支发簪,只是天色已经不早了,夜间天气寒凉,殿下实在不便在此处久留。”

这是开始赶人了?季凌洲先是一怔,便苦笑着露出那无可奈何的神情。

此刻沈念的神情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满脸写着防备二字,这是将他当成了洪水猛兽了。

世人都说他生得一副好皮囊,性情温和,天生带着三分亲切,可沈念对他处处防备,像是不敢与他多说一个字。

不过,这一世只要她平安康健,这便够了。

他心里暗暗地道:“念念,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