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下意识往东屋看了一眼,却什么没有看到。
她瞥了一眼还在院子里喋喋不休的刘媒婆。
“不是我说,你去打听打听,这二婚续弦的,有谁有李郎君这么大方!”
屋外头日头大,有些眼晕的桃夭觉得趾高气昂的刘媒婆的血盆大口一开一合,就像是山里要吃人的大灰狼。
一向好强的宋大夫此刻在她面前唯唯称是,顺着刘媒婆的话将那个根本没有见过面的李郎君夸了一遍又一遍。
“阿耶!”桃夭叫住宋大夫。
她不想嫁了!
她不喜欢宋大夫对着旁人点头哈腰。
她觉得心里很难过。
早知道应该找个上门女婿,长得不好没有什么关系,家世差也不要紧,只要能吓唬走陈八两,真心实意能好好跟她过日子就成。
反正这天底下的男子,除了莲生哥哥,其他男子在她看来都一样。
宋大夫这时看向桃夭 ,笑得一脸慈爱,“怎么了?你若是热,就先回屋去,待会儿吃饭时再出来。”
桃夭那句到了嗓子眼的“她不想嫁了”了又咽了回去,起身去倒了杯水递给刘媒婆,希望她赶紧闭上嘴巴。
刘媒婆接过水,一对贼溜溜的眼在桃夭胸前背后打转。
果然是个美人坯子。
全身的皮子雪白,一粒黑点都没有。青丝浓密乌黑,眉不勾而黛,唇不点而朱,且胸大腰细屁股翘,一看就是好生养。
最难得的长了这副勾人的好模样,眼神却纯真无邪。
她做了几十年媒婆,知道这种女子最能激起男人的怜爱之情。
怪不得那一向挑剔的李郎君挑挑拣拣这么多年,却对她一见钟情,迫不及待来下聘。
她清了清嗓子,还要说说李郎君的好处,一颗枣子突然砸在头上。
她本以为是树上落下来的,可一开口,又一颗砸在后脑勺。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砸老娘!”
刘媒婆回头,见朝南的屋檐下站着一个年近四十,身形瘦弱,衣着整洁的妇人。虽年纪大了,可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模样生得非常不错。
见她正恶狠狠盯着自己,刘媒婆吓了一跳,不等开口,宋大夫连忙上前扶住她,“你怎么醒了?”
莲生娘扫了一眼连个下脚地儿都没有的院子,一脸警惕:“你一个媒婆,来我们家做什么?”
被砸了两下脑袋的刘媒婆看出来了,这是小寡妇那个据说脑子不正常的婆母。
她轻哼,“我说老嫂子,我这大老远来送聘礼,您这是什么意思?”
莲生娘不解,“我们家谁要成婚?”她家又没有女儿,她来给谁下聘?
刘媒婆简直要忍不住翻白眼,“自然是你儿媳妇儿。”难不成是你?
莲生娘道:“我儿媳妇儿为什么要嫁人?”
“寡妇改嫁,不会没听说过吧?”
刘媒婆话音刚落,莲生娘手里的枣子系数朝她砸去。
她砸完了枣子还觉得不够,操起一旁的扫把扑向刘媒婆,骂道:“胡说八道!我儿子活得好好的,你竟然敢诅咒他!”
刘媒婆哪里见过这阵仗,她一个靠嘴吃饭的人哪里抵得上一个疯子,还没来得及跑就吃了她几笤帚,边跑边哭天抢地叫嚷着“杀人了”。
宋大夫跟桃夭连忙上前要拉住莲生娘。可院子里堆满聘礼不好走,四个人在一堆红绸子里跑来跑去。
等宋大夫跟桃夭制服住莲生娘时,刘媒婆高高立在头顶的假发髻垂了下来,身上的衣裳撕了好几道口子。
她扶着头顶的假发,指着莲生娘破口打破,一口一个“疯婆子”。
正在安抚莲生娘的桃夭瞪着她,“我们不嫁了,你赶紧走!”这几天阿娘都好多了,要不是她说话难听,阿娘也不会犯病。
“桃夭别胡说!”宋大夫腰弯得更低了,不断向刘媒婆赔不是,还硬叫桃夭拿了一贯钱塞给她。
可刘媒婆收了钱却没有住口,冷笑连连,“你以为这点儿钱就把我打发了,想得美!今儿这事儿没完,我去衙门告你去!”说完骂骂咧咧带着聘礼走了,走到门槛时,不知有谁伸腿拌了她一下,她摔了个狗吃屎,在众人哄笑中离开。
看热闹的人散了,院子里空下来,筋疲力尽的宋大夫扑通瘫坐在地,莲生娘突然对着他拳打脚踢,“宋雁平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竟然伙同外人想要把桃夭卖了,我要跟你和离!”
正在扫地的桃夭吓得扫把掉在地上。从前莲生娘疯起来也不是没动手打过人,可是“和离”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平日里脾气极好的宋大夫也吼道:“和离就和离!”吼完,他自己愣住了。
“我就知道,宋雁平你早就嫌弃我了!”
被他哄了一辈子的莲生娘眼圈蓦地红了,捂着脸朝着东屋跑去。
桃夭见状赶紧追上去,还没来得及拉住人,莲生娘已经扑到谢珩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莲生啊,你阿耶不仅要把桃夭卖了,还要跟我和离!”
被糊了一身鼻涕眼泪的谢珩眉头紧皱,想要推开莲生娘,可一见她满脸都是泪痕,忍了又忍,最终没有出手。
立在原地的桃夭心想,原来先生只是看着冷,人还是很好很好的。
桃夭的婚事儿算是告吹了。托刘媒婆那张嘴的福,不到两天的功夫,整个万安县的人都知道桃源村有个望门寡叫桃夭,嫁人还要带着公婆。这也就算了,那婆母还是个疯子,见人就打。
李老夫人知道后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除非桃夭自己嫁过来。
春花娘还特地去了一趟宋家,将这个消息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说给宋大夫听。从宋家出来路过池塘边,她对着众人眉开眼笑,“我就说,她能有那好福气!”其他人都不接她的腔。
可大家心里的想法都变了,这桃夭啊,真是个好孩子,比有些亲子女还要孝顺。要不是为着宋大夫与莲生娘,她早就去城里过好日子去了。宋家。
春花娘一走,宋大夫气得心口疼,当天晚上连晚饭都没吃。
而莲生娘非要要跟他这个“卖儿媳求富贵”的负心汉分房,无论桃夭怎么劝都不行,非抱着被褥搬到她房间里去睡,也不肯吃晚饭。
桃夭无奈,只得端了饭菜去东屋。
才摆好饭,谢珩抬眸看她一眼,“婚事黄了,你很高兴。”
十分笃定的语气。
他是怎么瞧出来的?
桃夭立刻辩解, “我没有高兴,我很伤心的!都不知道心里有多难过!”
说罢,她偷偷瞟他一眼,“先生怎么瞧出来的?”
有谁婚事黄了还在院子里一边喂鸡一边哼小曲儿。
谢珩没有拆穿她,神色淡淡,“瞎猜的。”
“这种事儿先生怎么能瞎猜呢!”
不疑有它的桃夭松了一口气。
饭后,她洗漱完回屋睡觉,面朝里的莲生娘突然问:“你是不是跟隔壁屋的男人一样,不想要你莲生哥哥过了?”
隔壁屋的男人指的是宋大夫。
桃夭忙解释,“我没有。”
她轻哼,“那你跟你莲生哥哥都成婚,为何不住到一块去?”
这个问题桃夭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就知道!”莲生娘抱着被子坐起来,眼圈一红,开始掉眼泪,“我就知道你们两父女没安好心,欺负我的莲生不能走路!”
这是哪儿跟哪儿?
桃夭见她哭了,赶紧上前哄。
哄了好一会儿,莲生娘才止住眼泪,泪眼婆娑望着她,“那你今晚去不去陪你莲生哥哥睡?”
东屋。
今夜风大,风吹的呜呜作响。
准备早点儿睡的谢珩才要熄灯,房门突然开了。
他本以为是风,谁知小寡妇突然抱着被褥出现在门口,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谢珩见她不作声,接着看书。可也不知是不是屋外多了一个人,总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小寡妇问:“先生,介不介意我今晚在这儿打了个地铺?”
谢珩翻页的手一顿,“我若是介意呢?”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呜呜”吹进来,鼻头冻得通红的小寡妇十分应景地连打几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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