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回到洞府后,谢怀今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适才他忍得极为辛苦。

闭着眼,他分出神识进入识府。

识海中灵力磅礴而混乱。

青年伸手握住周身的蓝光,又从手心将它们放出。

…灵力磅礴也无用,仍旧没能守住孜孜的花色。

谢怀今躺在软榻上,修长的脖子高高仰起,露出分明的喉结和经脉。

他单掌捂眼,浓密纤长的鸦羽睫扫在掌心,细微的触感让他意识清醒——

太弱了。

他太弱了。

自从秘境之行后,谢孜数日都不曾见过谢怀今。

弹出秘境时公平兄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谢孜怎么也忘不了。

于是谢孜询问系统:“那天发生了什么?”

系统言语模糊:【你自己去问啊,我也说不上来,看样子是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

谢孜立刻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珍藏数年的灵石。

灵石的灵蕴可以修复修真者的内伤。

将灵石放入小荷包后,谢孜便朝着谢怀今的洞府赶去。

谢怀今的月青洞府在后山,紧靠着二人的师尊,曲莲君的丹崖洞府,朝着记忆中的路线寻去,不消片刻她就来到月青洞府门口。

月青洞府跟谢怀今的人一样,十分内敛低调,它的洞门掩在垂柳下,若是初次前来,很难找到入口。

洞府外包裹一层流动的结界。

谢孜发现自己进不去。

很奇怪,以往的她能够任意出入月青洞府,抬脚间,结界便会自行消散,可这次却没有。

大师兄受伤了?

或者他在避开她?

不然如何解释那句‘抱歉’,以及这片不再对自己开放的结界。

贴着结界,谢孜抱着小荷包蹲下来:“大师兄,你在里面吗?”

谢孜心下担忧,深深蹙起眉头,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回应她时,一道温润清雅的声音响起。

谢怀今:“咳咳。”

喉头下咽,咳嗽声便消失了。

“在。”

估计是隔着一道结界交谈,谢孜总觉得大师兄的嗓音格外虚弱软绵。

谢孜:“我给师兄带了灵石来。”

她捏着小荷包,颇有些焦急。

“师兄散开结界让我进来,好不好?”

不好。

少女的声音十分轻灵,像是哄孩子般哄他。

谢怀今无奈,抿唇一笑,他摸出一面银镜,瞧着。

这面银镜是谢孜往年送他的生辰礼物,谢怀今十分宝贝,总是揣在怀中,出门在外时偶尔拿出来凝视一番。

现下,银镜中印出男人的脸。

面色苍白,形容狼狈。

谢怀今顿了顿。

是了,秘境之中他强行扭转禁锢,因此受到重创。

这重创说来也怪,无论他辅以多珍贵的灵药,都不能立刻痊愈。

半晌也没等来大师兄的回应,谢孜挠挠头决定离开,兴许她话太多,不利于大师兄的伤势。

她沉默着将小荷包放在贴近结界的地方,然后默默离开。

没走两步。

迎面便碰上疾步而来的云师姐。

云袅袅笑意盈盈。

谢孜心虚,想跑。

二人之间只隔着短短的距离,贸然跑掉过于明显,她只好佯装镇定地打招呼:“云师姐是来找大师兄吗?师兄他似乎……”

云袅袅打断她:“不是。”

谢孜张了张嘴,心想总不可能是找她的。

云袅袅:“听闻谢师妹在后山,我是专程来寻谢师妹的。”

谢孜:!?

谢孜脸燥热:“寻我?”

系统:【说不定是来找你麻烦的,你在秘境里做的事女主可是心知肚明。】

谢孜反驳:不见得,依云师姐的性格,她不会做这种事。

抬眼对上云袅袅温和带笑的眼睛。

谢孜:“师姐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云袅袅笑得更为温柔:“没事便不能来寻谢师妹?”

谢孜大囧。

云袅袅:“不逗你。”

紧接着,谢孜看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绣着白荷的灵袋。

谢孜双目微凝。

这袋子,很眼熟。

她看着云袅袅,对方捏捏袋子问她:“是不是觉得眼熟?”

谢孜做沉思状,随即重重点头。

“待我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兴许谢师妹会更眼熟。”

还有这等事?

谢孜满心好奇。

伸头去看。

只见云袅袅缓缓打开灵袋,瞬间,被灵袋锁住的气味飘散。

一股甜腻的香味流出。

谢孜不自觉舔唇,目不转睛地盯着。

女子莹白的手指一捻,从里面拿出块饴糖。

谢孜杏眼瞪圆,像只猫儿一样。

瞧着怪可爱,云袅袅抿着唇没忍住,骤然扑哧笑出声。

被这样一笑,谢孜更囧。

她想起来了。

那、那袋子是她的!

若是不出意外,这灵袋内的角落还绣着个谢字。

云袅袅捻着饴糖递到她眼前。

这块糖实在太显眼,谢孜无法做到无视它。

系统想吃瓜但又吃不全,抓心挠肺地逼问谢孜:【这是怎么回事?这荷包有什么来历?你喜欢的糖怎么会出现在女主身上?哦,难道是男主……买了两份?男人啊男人,可真会哄骗女人……】

谢孜心虚:……确实存有哄骗行为。

只不过不是大师兄哄骗她,而是她哄骗大师兄。

系统愣住。

它听见了什么??

哄骗?

他哄骗女主就算了,竟然还哄骗女配?

瞬间,它对谢怀今的厌恶又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系统吐槽:【我以前只觉得谢怀今枉为男主,屡次破坏世——】

谢孜静下心听,宛若知心好姐姐般:世什么?继续说,我当你的倾听者,不要生气。

系统顿住。

这是可以继续说的吗?它深深吸气。

好险啊,差点全盘托出……

系统:【没事,我已经不生气了。】

见系统宛如蚌壳一样撬不开嘴,谢孜不再继续追问。

她还是想办法先解决眼前的云师姐。

此刻的云袅袅脸上挂着笑,笑眯眯地凝视着谢孜,慈祥得如同现世观世音,她提着小白荷灵袋摇啊摇,捻着饴糖在谢孜眼前晃啊晃。

系统:【女主笑得跟平常不太一样,我好像看见了方氏的影子。】

谢孜:方氏?

系统:【爱母方嫣然。】

谢孜:“……”

谢孜定睛一看,还真有点儿像。

她合理怀疑云师姐已经知道了这灵袋的来历。

但她可是恶毒女配,怎么能承认自己以往曾……无数次悄悄示好女主呢!

好在面对这种事她有经验,只要对方没证据,那她就打死不承认。

谢孜双手交握在身前,神情讶异:“怪不得如此眼熟,原来是大师兄的灵袋。”

云袅袅眼睛微眯:“谢师兄的?是这样……吗?”

“对啊。”谢孜小鸡啄米点头。

云袅袅自然不信:“谢师妹确定,谢师兄喜欢这等小白荷?”

“对啊,小白荷和小白鹤,大师兄都喜欢。”谢孜昧着良心频频点头。

云袅袅眼波流转,陡然将小白荷灵袋内里翻出一角,感叹不已:“未曾想,大师兄竟然还喜好这等艳丽的颜色。”

系统:…瞧瞧它看见了什么好东西。

只见小白荷灵袋的内衬布料竟是难得的亮粉色,能将黑皮衬得更黑的那种粉。

谢孜宛如鹌鹑。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眼一睁一闭,下巴轻点:“大概…也许…是喜欢的…吧?”

见云师姐欲要再问,谢孜迅速跑开,边跑边高声道别:“抱歉云师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要紧事要立刻去做!”

待跑到看不见云袅袅的地方后,谢孜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双肩松懈,彻底放松下来。

系统现在很兴奋,因为它发现了男主的黑历史,一本正经风清朗月的男主居然喜欢亮粉色。

一时间它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笑死了,你看清楚没?男主居然喜欢粉色,枉他总装作温文尔雅的模样,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一面,啧啧,太可惜了,早知道就让你用玉简记录下来。】

谢孜浑身僵硬:“那颜色真的很难看吗?我觉得还好吧?”

系统:【还好?天仙穿那颜色都会变成普通人好吧。】

它一直笑。

咯咯咯地笑。

捧腹大笑。

一边笑一边邀请谢孜跟它一同点评,笑着笑着觉得不太对味儿。

瞅着谢孜的脸色不太好看,难道是因为它嘲笑谢怀今?

谢孜:“也没那么难看吧?”

“这颜色十分亮眼,若是裁剪成衣,定会让人耳目一新。”谢孜很纠结,努力寻找亮粉色的优点。

怕谢孜真的生气,系统小心翼翼:【是吗?可要是遇上贼人,穿这颜色不就成了行走的活靶子吗?】

谢孜哽住。

她绞尽脑汁,再度寻找这颜色的优点:“也许它没问题,只是我们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系统越听越不对味,谢孜找补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因为它嘲笑谢怀今而生气,反而更像是……

刚巧,谢孜拿出玉简正看着什么。

系统拉进距离,看着玉简上的讯息陷入沉思。

上面写着的字它都认识,合在一起却又不怎么认识。

讯息是男主传来的,没什么大事,只写着:

方才你和云师妹之间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虽隔着玉简,谢孜却从觉得自己透过玉简看见了大师兄端然坐着,面带微笑质问她的模样。

顷刻间,谢孜揪住头顶的毛球球,内心逐渐崩塌。

“完蛋。”

系统琢磨过味儿,叹息:【果然,那种亮粉色男主怎么可能喜欢,是你喜欢才合理。】

谢孜捂着双颊不说话。

系统以为她在因为男主知晓她撒谎的事而难过,于是安慰说:【没事的,谢怀今待你宛如亲妹,这种事他不会同你置气。】

“不是。”谢孜紧紧捂住脸。

谢孜蹲在地上,过了会才静下心来。

“我其实一直有个秘密憋在心里很久了。”

她长吁短叹,面容愁苦。

系统心揪成团:【若是实在难过,往事不提也罢。】

“不,今日我非要说出来不可,让你做我唯一的倾听者。”谢孜眼神逐渐柔和,“我信任你,所以才告诉你。”

系统十分感动。

蹲在角落的崔廉猛地听到这一出,内心复杂。

没想到,谢孜这恶人原来如此信任他。

谢孜娓娓道来:“我有一位可怜的朋友,无父无母,只有一位亲近的兄长,兄长待她极好。这位朋友为了逗兄长开心,决心学习刺绣。”

“却不想!”

说到转折出,谢孜情绪陡然高昂。

系统也跟着激动。

藏在暗处的崔廉激动得站直身体,额头撞在树上。

崔廉:“……”

谢孜:“却不想刺绣非一日之所学,她绣出来的成品实在拙劣,虽说即便将这绣品送出,她的兄长也绝不会嫌弃。但,你说,这等拙劣的绣品配得上那般好的兄长吗?”

系统:【不能!要给兄长最好的!】

崔廉紧紧捂住嘴不做声。

呵,谢孜肯定是想激他出声,他绝不会让她得逞。

“对,这等绣品定然配不上那般好的兄长,于是我这位朋友开始另想它法,经过一番理解的思想斗争后,她想,她缺少一副优秀的绣品作为学习的参照物。”

系统不吝夸奖:【你的朋友很聪明。】

谢孜继续:“结果因缘巧合之下,朋友竟发现兄长有瞬间绣出绣品的能力,于是她便请兄长绣下一副样品,待样品出世后,朋友被这幅巧夺天工的绣品震慑住,随后她开始胆怯了,她开始慌张了,兄长的能力远高于她,她又怎么能送兄长绣品呢?”

系统:好像不太对劲?

崔廉:这位朋友还挺有自知之明?

“后来,我这位朋友便放弃学习刺绣,转而花巨资请高人熔铸一面银镜送与兄长。”

系统:【哦哦,那你朋友兄长绣的画呢?】

谢孜心虚,支支吾吾:“我朋友说看着自卑,害怕兄长看见后突发奇想,想看看她绣的秀品,所以就、就转赠他人了。”

系统:【?】

当我傻是吧,我可是人工智能。

系统明白谢孜是在无中生有,但崔廉不明白。

他突然跳出来。

谢孜:!

崔廉走到谢孜身前,双手抱臂,下巴微抬,居高临下地睨着谢孜,片刻后别开头,冷哼:“放心,我崔廉虽不喜欢你,不过看在你既然如此信任我的份上,我不会将你的心事宣扬出去。”

谢孜:?

她沉默不语,静静看着崔廉自作多情。

“还有——”崔廉下巴抬得更高,“那什么,你在秘境中两次投我成功签,我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既然你先行求和,我自然也不能挤兑女子,说出去也有损我崔廉的脸面。”

“如此,我便同意你的道歉,接受你的求和。”

听到这谢孜坐不住了,她什么时候道歉了??

她想解释:“崔师兄,其实——”

“行了。”崔廉打断她,“不必多说,看在你在秘境中如此照顾我,我大发慈悲,允你回礼。”

谢孜并不想要崔廉的回礼。

然而崔廉继续说:“听说你喜欢金银首饰那等俗物,我崔某什么都可能缺,就是不缺钱,说吧,想要什么?”

谢孜愣住,强忍住接受崔廉回礼的冲动。

“不必不必。”

崔廉:“嗤,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了,行了,什么时候问我要都行。只不过你休想爬得寸进尺,还有,不要痴心妄想着我对你放下芥蒂,你针对云师姐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他双袖一甩,便走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谢孜是万万没想到。

看来此地风水不甚好。

她收拾收拾,迅速远离这是非之地。

从后山到芳华小洞天需途径一片杏花林。

林下有条潺潺流水的小溪。

风吹,摇落杏花,惊得溪水波纹涌动。

系统不禁吟诗作对:【乱花渐欲迷人眼——】

谢孜站在小路上,目光从杏花树间穿过,面露惊讶:“别念,我的眼快瞎了。”

系统:【有病吧,大好的情致都被你败光了。】

“真的快瞎了。”

她看得很清楚,杏花林下坐着一人,白衣白发,只是那张脸。

嗯…谢孜思索片刻,得出结论——

若大师兄为宗门第一丑,那这位,好歹也能排上个第二名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