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你想做的事,我会帮你。”霍祁的声音极轻,深不可测的黑眸中是放纵的沉溺。
烛火“噼啪”的挣扎跳跃,司星珩被他低垂的眼神烫了一下。
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地上,勾勒出旖旎的模样。
“是因为母亲?”司星珩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眼底、舌根都泛起酸楚,一团棉花牢牢堵在了胸口。
她心里也许是盼着霍祁的理由,能稍微偏向她一点。
光影映在霍祁脸上,整张脸半明半暗,骨节分明的手在照耀下更加兼具美感,他抬手把司星珩额前散落的碎发拨到耳后。
略微粗糙的薄茧擦过细嫩瓷白的耳垂,司星珩几乎能看见他手背上血管清晰的纹路。
“夫人是爹娘战死后,才被外祖父认的义女。”霍祁声如温玉,就算再提起这些陈年往事,语气也一贯平静。
霍父霍母双亡时,霍祁已经年近五岁。
他在府上可不是世子的待遇,霍父霍母从小四处征战,他被散养在府里。
除了去先生那里学书,其余时间不是练武就是站在沙盘前演练。
十四年前那场两败俱伤的大战后,霍祁性子逐渐乖戾疯狂,却被霍元帅约束着不敢造次。
那年近二十万士兵葬身黄土,只有提前去寻找稳婆的司星冥逃过一劫。
她抱着孩子在路途耽搁将近半年,实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正欲抱着刚出生的司星珩以死谢罪,霍元帅出面在皇帝手中保下了二人。
“外祖父知晓夫人虽为女流,却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于是亲自点了夫人做副将。”霍祁无奈道。
霍父霍母从小教养极好,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这让霍祁想起当年司星冥刚到霍元帅麾下时,反差极大的泼辣性格。
霍家军大多都是亲兵,其余也是外族颇有能力的降将,自然是不接受司星冥这个刚满二十岁的黄毛丫头。
从天而降的关系户让军营里流言纷纷,霍元帅为此也头疼了好一段时间。
直到司星冥下操被故意为难后,拖着手臂上鲜血直流的伤口,把一个几乎是她两倍宽的壮汉直接揍趴下。
伤口在激搏中被撕扯开来,血淋淋的场面让久经沙场的士兵都侧目,她依旧稳稳的钳在壮汉脖颈上,问他服不服。
三放三捉后,司星冥在军中一战成名。
外祖父老年丧子,偶然又得一个投缘的干女儿,真是心疼到骨子里,什么看家的本领都教给了她,恨不得把她加进霍府的族谱里。
“说起来,阿珩和小时候真是一点没变。”霍祁看着司星珩不可置信的样子,嗓音轻缓。
当初司星冥放心不下尚未断奶的小女儿,而霍元帅为了诓劝义女随他出征,愣生生把司星珩接到霍府来教养。
刚出生的小女孩可真是娇贵,离了亲身母亲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府上极有经验的老嬷嬷都拿她没有办法。
若如此也便罢了,关键是司星珩长相十分讨喜,哭的抽不上气,还要举着藕节似的双手搂住嬷嬷脖子,平白无故的惹人疼。
全府都瞧着原本啼哭不止的司星珩,被霍祁抱起后,安静的趴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司星冥目瞪口呆,霍元帅大喜过望,上下嘴皮一合,照顾司星珩的事儿就落到了尚且年幼的霍祁头上。
从这以后,霍元帅和司星冥打仗父女兵事半功倍,一路驰骋好不快活,留着霍祁自力更生的养着司星珩那个瓷娃娃。
京城里同岁的小姐们都开始张口喊了爹娘,可小女孩一岁时还闷闷的不出声也不说话。
府上的老人都说是没有亲人在身边,学话自然慢了些。
霍祁将此事放在了心上,跟着老嬷嬷学了一个月,才浅浅学会一款简单的发型。
他深觉这玩意可比耍武练剑困难了上百倍。
当天晚上两眼一抹黑,他手忙脚乱的给小女孩扎了个翘头翘尾的独角辫,听见她喊了声,
“祁哥哥。”
那年她刚好一岁半,学会了第一句话。
“你哪会记得这些。”霍祁悠悠然的勾住司星珩的发尾,十分感慨。
“那你后来怎么在石经寺弄成那个模样?”司星珩哪记得一两岁时候的事,她印象中的霍祁就是极有权势的邻家哥哥,待她也不错。
于是她赶紧转移开话题,看见霍祁懒倦的侧倚在床边,对襟合缝处敞开,锁骨下是隐隐约约的线条。
司星珩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追问的事情。
“时间不早了,还不睡吗?”霍祁瞬间做出了决断,下床躺到了司星珩整理好的地铺上,“地上凉,你到床上去。”
“可是你身上还有伤。”司星珩摇头拒绝,当务之急是让霍祁养好身子,免得愧疚心日夜缠绕着自己。
就算知道了霍祁受伤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和皇帝串通好的,司星珩也相信霍祁不会有害自己的意思。
她倔着没动,反而是霍祁自然的靠近,他的眼神悬若峭壁,暗含着波涛汹涌的岩浆,炽热而直接。
“快上去,听话。”霍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司星珩犹豫片刻,脸上一红,抿着嘴唇慌乱的蹬掉鞋子,爬上床扯过被角盖好。
中药的留香夹杂着一股乌木的淡雅香味,像初雪后的霜白松树一样清澈干净,骤然充斥满她的嗅觉。
“明日你呆这里,哪也别去。”霍祁严责了府上,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擅闯进来。
“嗯。”
——
司星冥房门前密密麻麻跪着许多人,夫人和小姐都不在,碧丘自然不敢自作主张,只好窝在偏房装聋作哑不出声。
司星府的旁系和下人早被上次霍祁的一手吓破了胆,这回直接不打就招。
“侯爷,您就把私通外族的钱币交出来吧。”
还有些本就是司星冥的外族家眷,早看不惯这个作威作福的窝囊侯爷,“这可是族姐的府邸,难道要毁在你这个外姓男手里?”
怀夏和怀冬两兄弟静默的站在一株苍天大树下,光秃秃的树枝上吊着奄奄一息的几个人。
碧丘看着在外原本风风光光的侯爷,此时衣衫不整的被吊在树上,身底下跪着个哭哭啼啼的司玉。
侯爷张了张嘴,却发出来声音。
怀冬做惯了抄家灭族审讯的事,此时倒比怀夏熟练的多。
怀夏按着主公上一次的方式,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偌大一个府邸完全控制起来,回头来看怀冬正撇着小刀在侯爷身上刮什么。
“哥你可别把他弄咽气了,主公留着他还有用处。”
他走近去看,侯爷身上密密麻麻的小口子,却没有鲜血往外渗。
但是时隔几秒便有滴浓稠的血珠,牵着线般凭空滴到下面跪着的司玉头上。
那可比头上悬着把刀更折磨心态。
侯爷心如死灰的默在那里,充耳不闻府上人的叫喊。
倒不是他多有傲骨,实在是他确实不知道库里的钱币为何会跑到契戎人手上,还恰巧被霍祁逮到。
他的目光聚在身上最疼痛的腹部,那种疼到失去知觉时,偏偏来几下让人抓耳挠腮的瘙痒,就像是剜开的伤口短时间内又在自愈,接着再被刨开,永无止境的肌肤破裂才最是撕心裂肺。
视线顺着就到了司玉身上,他亲眼瞧着司玉踩着全府的命去巴结霍祁,眼见着这几日她次次鬼鬼祟祟出入府上。
可见她现在脸色苍白、浑身僵硬,在被血滴一次次刺激下抖的厉害,不像是她做的。
“侯爷可想清楚了?若是将军过来,或许连命都保不住了。”怀冬与怀夏虽是一母同胞,但不似怀夏一般长了个娃娃脸。
他挥手招来了两团黑影,推来一个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圆笼,笼子里面密密麻麻钉满了尖刺。
“这要是把人放进去,按着这个石子儿小路一滚,玉小姐您说,
您还有活路吗?”
司玉顺着怀冬指的方向一看,惶恐的埋下头。
怀冬一把掐住司玉的脸蛋,强迫她抬起头,看着往日里最亲近的小厮被装进笼子。
“玉小姐亲自来推推?”怀冬锢住司玉的手腕,玉指往木笼边缘一碰。
笼子顺畅的一路翻滚,小厮的惨叫一声叠过一声,直至最后听不见声响,怀夏才挡住了笼子。
开笼的时候小厮居然尚存有一丝气息,只是被开膛破肚后的内脏淌到雪地里,还冒着热气。
怀夏无所谓的捡起翻滚过程中被扯住撕裂的大腿,丢到司玉面前。
连接处抖动的神经还在喷着鲜血,怀冬抵着让司玉捡起来。
碧丘透过纸窗往外瞧,直直停在司玉两人身上,脸色被吓的煞白。
小姐天天和这些人待在一起,为何都不会害怕的。
跟着小姐时霍府的人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云层中逐渐穿刺过金线,太阳光被光秃的枝丫切割成了灰暗和橙红的交织线,霍祁一身雪衣,踏着血红色的赤轮而来,散发着淡淡华彩。
怀冬两兄弟皆停下手中动作,和一团团黑影聚成有序的队形。
“主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