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醒迷糊时,司星珩便听见账外的似乎有叫嚷声,瞬间翻腾起身,恍然昨夜里是真喝多醉倒在军营里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干什么骇人听闻的荒唐事。
营里没有女眷,帐里环视一周也没有找到霍祁的身影。
怀夏轻声在帘外试探,“珩姑娘,醒了吗?”
司星珩揉了揉自己昏沉沉的脑袋,没答话。
外面陡然静的可怕,守在帘外的侍卫不一会便自行走开巡视,司星珩又眯起眼睛,裹着薄被翻身睡了过去。
“轰隆——”
激烈的雷声倏而将司星珩惊醒,她“腾”的一下坐起来,昏沉的估摸着外面的时间。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令人窒息的焦躁,帐外隐隐约约闪过几个鬼祟的影子,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蓦然听见一声凄厉的马鸣,一人一马闯入帐内,带着还卷在薄被中的司星珩腾空而起,策马疾驰而走,将身后躲避不及的人影远远甩在身后。
司星珩上下扭动着身子,虽然垫着被子,胯骨还是被马背膈的生疼。
“是我。”
清冽怡人的沉香味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司星珩在颠簸中依着惯性向后靠去,却感觉霍祁身着盔甲,漆红宽敞的披风扬在身后猎猎作响。
身后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连司星珩都察觉出了异样,“怎么了?”
“没事。”
司星珩从他紧绷的肌肉上,感觉到他并没有表面那么轻松,甚至更多的是无谓生死的淡漠。
说话间,追兵越聚越多,朦胧的黑影逼近,仿佛脚下的大地都被大批的马群踏的隆隆作响。
霍祁眸色一冷,几道雪光以掩耳之势从袖口//射了出去。
耳边响起沙哑的惊叫,当头的两匹骏马被一道寒光横腰斩断,连人带马的翻到在路边。
但后面的阵型迅速就会补上空缺,稳稳的呈包围之势将三人掌控在视线内。
霍祁与怀夏对视的一瞬间,心中闪过一丝异常,警惕的感觉到围成的圈形在以可见的速度收紧。
显然将人逼停只是这些人的第一步。
霍祁右手轻握,一把赤黑色的镶玉剑滑至手中,淡灰色的暗眸冷漠的扫视过追击的蒙面人。
一股浩瀚的气势,骤然喷涌而出。
后面的人有些按捺不住了,没想到霍祁重伤的消息竟是假的。
可要是不成功,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于是也顾不得震慑,突然拔出剑就向他怀里刺去。
马匹受惊后,嘶叫了一声,争涌着朝一条狭窄的小道冲去。
对方人太多,靠的又近,霍祁五指穿过司星珩柔顺的长发,将她摁向自己。
接着冲怀夏一点头,借力护着司星珩翻下马,在地上滚了两圈,任由胸腔漫出一股无力的酸痛感。
司星珩撂在霍祁怀里,安静的一声不吭。
说时迟那时快,怀夏飞身而起冲向两人,却被突然而来的箭雨挡住了去路。
二人稳住了心神,这才看见刚才追击的人停住了路口。
而高耸的树枝上,密密麻麻倒钩着些蒙面人,这些人装备很是精良,而且分工明确,一部分人勾住弓箭,快、狠的瞄准怀夏的命门,而剩余的人,皆是持弓锁定着霍祁两人在的方向。
领头的人高喝一声,所有蒙面人快速的朝二人射出一波箭雨,从高处飞身掠下。
霍祁敏健的拉着司星珩向右快闪两步,手心斜下注力,挽出绚丽的剑花,挡住这一波羽箭。
蒙面人的刀剑已经到了眼前,竟是直直的越过持剑靠前的霍祁,刺向身后的司星珩。
两把剑一前一后的刺穿领头蒙面人的咽喉和心脏,怀夏总算是摆脱了纠缠,便不管不顾的冲上前来。
他踹向蒙面人的腰腹,霍祁一脚踏在其背脊处,借力轻燕翻身拔剑,划出一道亮白色的剑光,一排黑衣人的人头瞬间就飞了出去,颈间猛地喷射出一蓬血雾。
轻吸了一口充满金属味的空气,霍祁试图压制住眼底的杀戮之气。
到底是谁吃了豹子胆?
这些刺客都是经过严密训练的死士,谁会这么快得到他的行踪?
况且,他很快便察觉到,刚刚在营中行刺追击的,和眼前早已埋伏好的刺客,或许不是一批人。
霍祁发丝涌动,偏头看向司星珩。
面前之人仿佛已经猜到了当前的境况,知晓她自己帮不上忙,虽是眼角含泪,却乖顺的配合着他,娴静如娇花落水,不着声息。
见他视线看来,司星珩眸光微闪,勾起一股若不经意的淡笑,似一股安稳的清风,稳稳传入霍祁瑟冬般冰冷的心境。
霍祁眼里闪过暴戾的血芒,杀意在黑沉沉的瞳底翻腾,双手二指交叠,剑身悬空而起,随着一声怒喝暴飞出去,全身上下凝结了一层寒霜。
蒙面人身体在巨大的内力压迫下,开始鼓胀起来,随着薄剑的轻轻一划,正如膨胀的鼓面被锐器刺破一般,肚里的肠子腰子一泻而出,但是双腿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
霍祁侧身拉了司星珩一把,免得被这些污秽物弄脏了衣服。
“小心!”怀夏大喊一声,只是已经迟了。
死去的那个头目离他们最近,一道雪光快若闪电般的朝他们射来,霍祁右手放在眉间一弹,却没想到那道寒光“啪”的断裂开来,碎成两道光影朝二人射来。
霍祁脸色微变,他挡下暗器并不难,只是事发突然,身旁的司星珩必是重伤。
但不待霍祁有所动作,司星珩反身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攀压着他摔到地上。
撑地的一瞬间霍祁翻身挡在司星珩身上,手掌稳稳的垫在她头下。
“哧!”
暗器快速擦过霍祁大臂,钉入身后的树桩上,只剩下一个晃动的尾缀。
巨大的后坐力和手臂上传来的钻心疼痛让霍祁快速伸手按压住胳膊,却没见一丝血珠渗出来。
“暗器有毒。”
霍祁将腰间的丝绦扯下来,绑在伤口上方,打横将司星珩抱起,朝树林里纵去,怀夏留在窄口处断后。
“我自己走。”司星珩缠住他脖子,尽量减少他大臂的负重,却不敢用力挣扎。
刚才还毫无动静的伤口,此时沁出的鲜红湿透了紧缚的绸带。
司星珩从小看着司星冥舞刀弄枪,其实她并不是真正害怕流血的场面,只是这伤在他身上,她总有些异样的心痛。
“疼吧?”她从怀里掏出绢帕,上面还有新绣好长弓,只是她绣工并不好,弯弯扭扭的看不出个形状。
虽是一次性绣了好多张,却没有一张能体面的拿出手送给他。
她将绢帕对叠两下,覆在霍祁伤口上。
霍祁笑着摇摇头,暗器的毒素正在逐渐扩散,整个手臂都有一些刺痛的酥麻。
他从腰间别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停下身子靠在矮石边。
抖了抖身子便将怀里的司星珩换了个方向,侧身靠在他肩头。
“别看。”
霍祁拿起伤口上的绢帕,擦拭刀刃后揣到怀里。
司星珩把脸往里面靠了靠,紧闭着双眼,急促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霍祁喉结上,从上而下的颤起一层酥麻。
霍祁手上的动作一顿。
“阿珩,别怕。”
——
这头京城内空气凌冽,寒意刺骨,天地染为一体的白色,沉凝如画,显得苍茫而萧瑟。
风未定,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最终停在了一家简陋的客栈门口。
小二坐在店门口打着算盘,心想着这冷天住店的客人可少了许多,一抬眼见门口停了辆风尘仆仆的马车,扯个笑脸便上去迎客。
寒风微拂,车帘被吹开一角,一位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下了马车,快步钻进店里。
女子始终没摘下兜帽,四处打量了一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小二合上灌风的大门,躬身上前:“姑娘是吃饭还是住店?”
“这里我包了。”女子丢了个银元给小二,“别让人打扰。”
小二接过银元,殷勤的领着路上了二楼,把人祖宗似的送到房间里。
要知道,那银元,买下整个小店都是绰绰有余哩。
小二将手上的破毛巾往肩上一甩,猫着身子走出屋去,小心翼翼的阖起门。
门刚一合拢,女子紧贴在门上候了一分钟,听着门外半晌没动静,想必那小二确实是个做生意的本分人,她脸色一缓,转头抿着嘴呆坐在床上。
随着呼吸变得沉重,女子无可奈何的取下兜帽,露出司玉的样子来。
她阖眼揉着太阳穴,感觉脑子里像是有根钉子在紧绷的神经上不断敲击,她一边揉捏着床边的挂饰,拨戎着吊絮,一边轻捋着额前的碎发,房间里只剩下她微弱的呼吸声。
一晌过后,被风拍的摇摇欲坠的木窗开了个缝隙,彻骨的寒风鱼贯而入,顺势滑进来一个男子。
“事办妥了吗?”男子踱步到她面前,慢条斯理的坐在她对面,冲她一笑。
司玉扭过头不看他,“小妹呢?”
“你乖乖替主人办事,你的小妹自然会事事顺遂。”说着他搭上女子的手腕,见脉象又是有些不稳,叹道:“瞧瞧你这身子,废了多少好药材了,总不见好。”
“我得见小妹一面。”司玉紧紧的攥着双手,倔强的瞪着男子。
“玉儿,别赌气。”男子眉眼一贯含笑,但司玉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与人和善的角色,“京城里的事会给阿特,你只需全力配合他便是。”
“来咯—”小二快步上楼的踏步声混着他拖长的尾音远远的传来,侧肘撞开门后,把几样现炒的小菜依次摆在桌上,最后是一盅莲子银耳汤,随后又吊儿郎当的夹着托盘低着头矗在一旁。
几道家常的小菜,司玉现在没心情吃。
男子简单吩咐了几句,丢下一袋钱币就走了,“你今日便好生歇息。”
司玉闷声点了点头,见小二仍守在门口,不耐烦的打发走。
小二这才抬起头,“小的便是主人派来的阿特。”
他取下头上戴着的头巾,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低眉顺眼的模样让司玉大吃一惊。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