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炭火里跳跃着的火光,将霍祁本就修长的影子拉的仿佛禁域里逃出来的仙魔。
随着他眯起凤眼,整座帐篷的温度都变得刺骨起来,锥人寒气化作无数锋利的匕首,割裂了小女孩眼前的画面,让她有种被置于深海底部的窒息感。
但她很快迎着这股压迫感站直身子,情不自禁的靠近霍祁。
这种危险的魅力,让她想起了戈壁上的绽开的曼陀罗,摄人心魄的致命感,足以让人迷失心智,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他脚下。
“看来将军依旧一无所获啊。”小女孩忍不住战栗起来,眼中闪烁的却是颤抖中兴奋的痴迷。
霍祁微抬了一下头,娴熟的摘下沾血的手套丢到一旁,举手投足间有种浑然天成的尊贵。
怀夏领命上前,看了一眼摊在角落不成人形的肉泥,带着两个目不斜视的暗卫,快速将帐篷里恢复如初。
小女孩等到血迹逐渐渗入地面,才开口,“将军,我把契戎丞相带的最精锐部队,都献到了你刀下,这该体现出我的诚意了吧?”
“诚意?”霍祁胸腔里发出低沉的笑声,“你没想到我会来,你的心思在阿珩身上。”
疏离的声音中带着些不耐,却像磁石般,有着无法抵抗的吸引力。
怀夏进来布置兵器和沙盘,还出乎意料的放了些瓜果。
刚才还充斥着铁锈味的地方,此时俨然换成了戒备森严的主帐。
霍祁劲然有力的手指岔开跳跃的烛光,抚摸着一排反射着奇光的刀具。
“那我将司星珩带回将军身边,也不够诚意吗?”小女孩甚至不敢大声的呼吸,却依旧弯起眉眼故作镇定。
不料雪芒一闪,根本看不清霍祁的动作。
一把利剑如凭空出现一般悄无声息的刺出,锋利的剑刃划破静默的空气,挟着浓烈的杀气勾在小女孩的颈侧。
“公主,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霍祁嗓音轻哑,但是一双过分深邃的黑眸,却把浑身的尊贵衬托的几乎无情,宛若黑洞般深不见底的心思,仿佛要将小女孩仅存的理智都吞噬殆尽。
锋利的剑刃下,颗颗血珠丝丝的浸出来,顺着噌亮的剑身流向剑柄,鲜血的刺激下,霍祁眼尾飘忽而过的一抹猩红显得更加妖异。
“那你敢跟她说实话吗?她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霍祁心口骤然被抓紧,像是被人丢入碳火里炙烤一般,表面却不甚在意的加深了手上的力气。
小女孩脸色逐渐因为失血而苍白起来,却尽全身力气对峙着。
她笃定霍祁不敢告诉任何人她的真实身份,成败便在此一举。
“主公,珩姑娘过来了。”怀夏见司星珩下了马车,赶紧进来通报,若是珩姑娘是往大帐来,他们还真不敢拦。
他瞧着将军与那女子还有要事商谈,若是珩姑娘撞见什么误会,到头来还是他遭殃。
“拦住她。”霍祁丢出几个字,便瞧见小女孩眼中盛着的得逞,他心中一阵烦闷,轻挽剑花便用剑身拍在小女孩胸前,剧烈的疼痛像是许多根钢钉,骤然钻进肋骨,有种全身血液瞬间凝固的僵硬。
怀夏正满脸谄笑的朝司星珩走去,猛然便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
“嘭!”
主公这是搞什么名堂!
司星珩不由得一惊,手里紧紧攥着食盒,迈着小步就绕开怀夏去查看。
小女孩嘴角噙着血,泪眼婆娑的被搀起来。
“你跟霍祁有过节?”司星珩踌躇在帐外,霍祁从不动怒她是知道的,更何况是朝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动手?
这得是多大的恩怨啊?
她不会又给霍祁惹麻烦了吧?
“霍将军不愿认我这个......”小女孩低眉顺眼的垂着头,半边脸都微肿着,像是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在酝酿一些难以启齿的情绪。
司星珩从她掌中抽出手,扶正了餐盒,好奇的等着她下文。
“阿珩,进来。”霍祁语气淡淡。
他将长剑藏在身后,用一张褐色的粗布擦着不小心落到桌面上的血珠,“这是契戎的思宁公主,未来的太子妃。”
司星珩瞠目。
契戎公主混在契戎人里面等着她一个被劫持来的人救?她顿时便想明白了,可又不太明白。
自己身上有什么好贪图的呢?
她福了福身子,算是行了礼,随即无辜的看向霍祁,缩在他身后,“那你这么对太子妃,是不是不太好?”
“思宁不敢肖想太子,只是长姐实在可怜,但求霍将军垂怜。”公主当着司星珩的面,扑通一下又跪在满是石砾的地上,眼睛闪着似笑非笑的光芒。
“你不敢肖想太子,你就敢想霍祁?”
司星珩眉梢都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震惊,凑着个子想跟霍祁说悄悄话。
不料垫了好几次脚都没够上,霍祁只好被拉拽着低头。
“不是说契戎大公主失踪了吗?你不娶大公主,这二公主就不能嫁太子了?”
霍祁点头,眼底划过一丝释然,司星珩表情丰富的小脸映射在他止水般的暗眸中,像是一束光,照进了冰封千里的寒川。
原来她都明白。
“那如果大公主回来了呢?”
司星珩声音越说越低,她打心底不想知道那个答案。
霍祁倚靠在身后的木桌上,将司星珩拉到面前,低语的解释着什么,月白色的长袍搅着她绵软的素衣,像是一圈自然而然的结界,将两人罩在一起,谁也插不上话。
怀夏见思宁苦肉计的戏码演砸,虽然他不知道这公主有什么把柄可以拿捏主公,但瞧着珩姑娘似乎也不太在意,他挡住思宁愤懑的视线,掀起门帘。
“公主,走吧?”
——
“咕嘟...”
司星珩从被敲晕到现在都没有正经吃过饱饭,于是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两声。
“有些饿。”她哂笑了几声,尴尬的压了压肚子,便要打开食盒。
霍祁轻笑了一声,按下盒盖,打算带她出帐。
帐外冬雾弥漫,芦花般的白霜盈盈飘舞,照的满山都是同一个颜色的白,尖头的山包拼连在一起,连成一条银白色的线。
主帐离其他军帐较远些,但也轻而易举的被火堆的暖意吸引住。
霍祁脚步放慢了许多,托着将她的重心往上提,耐心的等着她跟着他跨下一步。
围在火堆边的几个侍卫熟稔的让出两个位置,霍祁拉着司星珩就地成圈的坐在火架旁,她还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氛围。
火上支着两只体型较小的野兔,在文火的炙烤下香气四溢,皮脂下的油珠顺着焦脆的表皮滴入火里,惹得火苗灵动的四下跳窜。
火堆下煨着一些常带在身上的干粮,大伙的视线都锁在兔肉上。
司星珩暗自吞咽了几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霍祁,“有酒吗?”
她想起祁哥哥身上的婚约,咬了咬唇,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身份去问他什么?
若不是上一世便知道契戎大公主失踪,她会一直被瞒在鼓里。
“军营里哪去找酒啊?”其中一个小伙捡了个树枝,一搭一搭的翻动着柴火。
霍祁抬了一下下巴,怀夏在马车上翻找了许久,乐呵呵的拎了一壶酒过来,独独放在司星珩脚边。
她拿起随酒递过来的土碗,洋洒着倒了半碗。
或许祁哥哥根本也没打算告诉她?
霍祁拿小刀割了一片兔肚上的精华,一起囫囵搁到她手中,“先吃点东西。”
说罢,便没有再看司星珩,跟这些人一起演练起战术。
若无战事时,这些士兵便是霍祁的暗卫,只会忠于他一个人。
司星珩插不上话,只静静的就着肉下酒,霍祁时不时照看她一眼,喂猫似的递些肉给她。
起先她还捧着土碗往里倒酒,听着霍祁跟他们聊一些行军的趣事,倒是比肉更下酒,说到共情处,直接举起酒壶,醉歪歪的遥敬明月,再独自咕噜咕噜的大口畅饮。
霍祁只是不可奈何的暗笑摇头,动作却不阻止。
司星珩嘴里不知在默念什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三指固住土碗,举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摇晃,就是不喝。
透明的烈酒晃到司星珩手腕上,顺着小臂蜿蜒而下。
霍祁伸手夺过司星珩举起的酒碗,她一只手还旋在半空中,斜斜的瞪了霍祁一眼,随即娇嗔的推搡了一下。
几个暗卫“噌”一下站起身,背对着行迹荒唐的两人。
霍祁随手将碗放在地上,好似没有留意到其他,将司星珩四处乱抓的两只手钳住。
却见她不知想到什么,眼瞳仿佛蒙上了一层雾色,但或许是酒精作祟,她堂而皇之的坐在一旁打量着霍祁的侧颜。
眉如墨描,山根挺立。
甚至开始明目张胆的欣赏起来,“祁哥哥,你真好看。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她已经从耳垂一路红到了脖颈,醉的迷迷糊糊,嘴里还在哼唧。
霍予安偏头瞧着面前脸颊红快掐出水的的姑娘,连喷吐的气息都带有些酒香,他深沉的眸子里含着一些温暖的笑意。
他把神志不清的司星珩朝自己拖过来几分,转向面对着她,免得她误伤其他人。
“放心,我不会娶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