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带上来吧。”
几个黑衣人领命,不多久就赶着十多个挣扎的中年男子,跪在了池塘旁。
其余的妇孺皆是被押在大殿尽头。
霍祁在发现司星珩失踪的第一时间,便带着暗卫封了司星府的兵器库,里里外外围的一只鸽子也飞不出去。
“这可是朝廷命官的府邸,骠骑也敢擅闯?”侯爷挺直着身板,被按着不得不屈膝。
霍祁隔着水池坐在湖心亭里,左手虚托着下颌,右手指尖抚着压的有些变形的银镯,“命官?司星将军,此夜该在营里吧?”
初亭刚想开口,却被霍祁深戾强大的气场震慑住。
他想起校场上,霍祁投给他的那个眼神,分明带了杀意。
司星冥按下他的动作,摇了下头,两人拱手告退。
她太知道霍祁的为人和手段了,与其明日长篇折子的往上递,不如今日躲的远远的。
该叫府里那些寄生虫,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主公,没找到人。”暗卫立在霍祁身后说了一句,他听后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
“骠骑到底要做何事?如此行事未免太猖狂了些罢!”没等侯爷阻拦,底下跪着的就有年龄稍长一些的叫嚷了起来。
霍祁右手指尖一曲。
不知哪窜出来的黑衣人轻盈的在说话男子身后一晃,“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男子呈“大”字型飘在水上,暗红色的血液从四肢关节处浸染出来。
侯爷一时有些跪不住的跌坐在地上,又被强行提溜起来。
霍祁凤尾一般的眼角笑意渐深,没有丝毫掩饰,众人清晰的看见他眼中狷狂的冰冷和漠然。
亭外凉风习习,蝉鸣蛙叫的十分惬意,夜如瀑幕般拉开,繁星无数。
一声女子的尖叫打破了长夜的静谧,霍祁笑意不达眼底,闪着刺骨的寒意。
“我要的人呢?”霍祁见夜已深,便不想再拖延,吩咐暗卫将司玉带到面前来。
睨了眼浑身僵硬,却还是紧闭双眼的侯爷,霍祁笑了笑,看向底下的人,嘴角酿出些冷酷的弧度,“你们呢?都不知道?”
霍祁浑身泄出一股阴霾恐怖的气息,仿佛无数的妖兽恶魔快从他身后散发的凛色中嘶吼而出。
府里那些平时躲在司星冥庇护下的小辈,哪里见过这阵仗,妇孺只管大声的啼哭,而有些老练一点的围在侯爷身旁,惊恐的盯着周围的黑衣人。
司玉被压着跪在梯下,垂着眼沉思了良久,时间一分一秒的淌过,猛地抬头盯着霍祁道:“我有两个条件。”
“你似乎没有和我谈条件的本钱吧?”霍祁站起身走向司玉,居高临下的说道。
司玉思索片刻,依然壮着胆的和霍祁对视着。
她望着眼前气度不凡男子,侧脸轮廓清隽而锋利,眸中却闪着如匕首般刺人的凛光,格外的陌生。
凭什么她那样样比不过她的嫡姐,却能得到如此谪仙般男子的垂怜?
她不甘心……
明明流着同样的血脉……
“嫡姐只是说要去霍府找将军,便出门了,其余的真的与我们无关。”
霍祁不耐烦的叹了口气,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他挑起司玉的下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默然如常,“杀掉。”
“大胆!”跪在侯爷身后的一个子侄冲着凉亭大喊了一声,“明日百官弹劾,圣上饶不了你!”
他只曾经远远的看过霍祁一眼,认为霍祁不过是仗着圣上宠爱,便恃宠而骄的纨绔罢了。
若是搬出皇帝这座大山,那霍祁一定会收敛许多。
可惜他错了。
霍祁下颌微微扬起,随即锁定了说话男子的气息。
那男子感觉自己的身子倏然一轻,便腾在了空中,心里一喜,便悄悄运气准备朝大殿逃去,再出去搬救兵。
周围黑衣人都没人追赶,只知道此人坏了主公的兴致,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那人哪顾得上这些异常,一眨眼的功夫就气沉丹田向外冲去。
就快触到大殿的擎柱,突然便不受控制的尖叫出声,吸引了下面摊跪的众人。
所有人都只看见一团红光如烟花般在天上惊灿的炸开,洒落的血雨粘稠的滴落在头上。
几十来号人都被这一出吓了一跳,迅速的便噤了声,心有余悸的盯着远处面色如常的少年。
“那便留下她。”霍祁紧抿的薄唇吐出一句。
他看着司玉已经开始溃烂的半边脸,他倒是想知道,阿珩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显现出来,单膝跪地向霍祁拱手,“主公,查到了。”
而后在霍祁耳边低咛了几句。
夜幕慢慢的散开,空气中仿佛飘荡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通知司星将军,大军即刻开拔,莫让本将久等。”
霍祁无所谓的看了眼湖边瑟瑟发抖的众人,利落的翻身上马,凄厉的长风翻飞着肃黑的披风。
“出发!”
——
“咳...”
司星珩轻咳了一声,逐渐恢复了一点意识,缓了片刻才警惕的睁开眼。
她默不作声的打量着离她几步距离的几个人,粗糙的皮革包裹住壮硕的身材,棕黑的头发编成样式复杂的发辫,脸颊上有一些图腾一样的刺青。
他们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讨论着行军方案。
司星珩间断的听见其中什么引以为傲的轻骑战术,什么阴山山脉。
“契戎人?”
她惊慌的又闭上眼。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目的地,莫非她被那两个人绑走之后,又被倒卖了?
司星珩反手摸了摸自己剔透的脸蛋,这细皮嫩肉的,教坊司才会出大价钱要自己吧。
怎么会被倒卖到敌营里来啦?
壮汉见她已经醒来,连忙围坐在她身边,“醒了?”
身后一位看似文绉绉的男子快速上前,一巴掌拍在壮汉肩上,“躲远点,满脸横肉,别吓着她。”
那壮汉立马倒退了三步,脸上露出一种称之为崇拜恭谨的表情,憨实的笑了笑,称男子为“丞相”。
她假装轻快的颔首,“嗯。”
丞相露出个俊朗的笑容,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镂空狼头摘下,放到司星珩身边。
那挂坠通体漆黑,只有眼睛处镶嵌着两颗绿油油的宝石,一看便价值不凡。
丞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查的冰冷,挥挥手将族人赶出去,说道:“先带她去外面一起同宴。”
司星珩跟着壮汉来到帘外。
天还没黑,她估摸着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也不知道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就算自己不在,霍祁答应过自己,应该是不会对母亲见死不救的吧。
空地上已经燃起了篝火,像是狂风里张牙舞爪的恶魔,肆无忌惮的扩张着它的爪牙,跳窜出熊熊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信号。
而信徒们在狰狞的灼热下载歌载舞,随意的分食着炙烤后的肥羊。
司星珩刚端起酒杯,拿起一把精致的匕首,准备撕一块滋滋冒油的羊腿。
几只雄鹰从乌云后悄然飞来,在低空盘旋着,时不时发出高亢刺耳得的叫声。
司星珩被鹰啼吸去了注意力,“这怎么旋着如此多的鹰?”
“这是秃鹫,等着出征前的天葬呢!”浑身穿珠戴玉的小女孩好奇的搭话,打量着司星珩。
两人皆是京城打扮,小女孩冲着一个方向对司星珩努努嘴。
“下雨了。”司星珩差不多猜到她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大概就是天葬的献祭品了。
难怪说这些外族人会劫走她。
司星珩心里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命数不好,好不容易想了个让霍祁救母亲的法子,却把自己搞到这个地步。
她狠狠的压回积在眶中的泪水。
接着快速合计了粗略的计划。
她自己一个人肯定是不能和这些硬碰,白白葬送一条性命。
首先她得还是得有副毫无威胁的听话样子,其次就是乘不备逃出去,最后...
最后她前世也没有实践过,且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司星珩苦笑,前世哪有这些事情呀!怎么她悄悄对抗了一下命格,就把自己的命数碰的四分五裂。
她环顾一周,发现小女孩钻进了一个鼓包,随即起身跟上。
丞相和那个壮汉在刚刚位置后缓缓显出身形,“探子来报大军夜里突然从京城开拔,或许等不到几日我们就要迎战了。”
“那就等天黑。”丞相在壮汉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若是反抗,便...”
壮汉惶恐的张大了嘴,“可她似乎身份不凡呀!”
“昨日探子来报,霍骠骑带着人马做前锋。
总之人得在我们手里,再不济就杀了她祭旗。”
他手里已经接到了京城发来的密令,他手里握着的是此战主将的嫡亲女儿,自然有了谈条件的本钱。
只是没想到霍骠骑竟也为了这女子孤身探险。
有点意思…
丞相阴恻恻的抬起壮汉的下巴,“若这点事都办不好...”
壮汉唯唯诺诺的退到一边,冷汗直流,见丞相没其他事吩咐,思索了一番也朝鼓包走去。
而此时,司星珩正慢条斯理的打量着小女孩。
瞧着她穿着配饰皆是京城时兴的样式,说不定也是被虏来的,司星珩便放心大胆的靠近坐在她身边。
“你怎会在这里啊?”
女孩长相乖顺,回答道:“契戎进城后,父兄便卖掉我换了银钱逃命。”
司星珩愤然,不过她想到了她的那位父亲,似乎也能干出这样的事。
“你来这多久了?”司星珩瞧见女孩手上已然生了冻疮,可见是杂活做了许多。
“我知道这许多事,若我告诉你,你能带我逃出去吗?”小女孩浑若无事,似乎对自己的遭遇无甚所谓。
话刚落,壮汉掀开帘子闯进来,不解的看着司星珩。
壮汉见着小女孩在账内,不知怎的有些拘束的杵在帐边。
细碎的雨线拍在棚顶,声似击玉,也很好的掩盖住了密集的马蹄声。
女孩似乎笃定司星珩便是她的救星,双手与司星珩紧紧相握。
司星珩自己也被这警钟般的雨点声吓的颤抖,却觉得女孩神色仿佛也太过平静了。
就在三人各自心怀琐事发愣的时候,帐外传来尖利的鸣哨声,伴着一些利刃出鞘的锃鸣。
“啼踏”的马蹄声转瞬到了帐外,司星珩下意识的朝后面躲,便看见一抹实质性的银光一闪,壮汉倒下前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敌袭——!”
风驰电掣间,司星珩来不及多想,牵起跟她个头差不多的小女孩,快速掀起帐角,不顾形象的屈身钻了出去。
地上的铁桩貌似勾住了什么东西,慌乱中她只能用力扯断。
帐外,随着天色的转暗,有无数人头落地,刀尖滴血,血腥味悄然弥漫开来,而漫天的白雪,也会将这里的一切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