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初亭摆了摆手,回头笑吟吟的看霍祁,像不经意间拾起一支扑香的寒梅那样平常。
见她视线看来,霍祁眸光幽幽。
眼前女孩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便是这样弯弯的眉眼,似一股安稳的暖阳,十年如一日的将他如瑟冬般冰冷的心房,一点点照亮。
暖暖的、柔柔的。
司星珩只觉得他的眼神黏腻的紧,霎时就浸没了她,于是情不自禁的提起裙边,好似一阵暖风般朝霍祁迈去。
少女盈然的笑意若一朵初夏绽放的荷朵,淡粉色点点漫上双颊,翠玉流朱随着小碎步前后晃动,发出叮铃的脆响,像一汪泉水,裹着令人沉醉的温柔涌来。
霍祁饶有兴趣的逼视着她身后的初亭,淡然一笑,深沉的目光下暗藏着一抹威胁。
等到司星珩立在面前,他已是平静的移开视线,掩下了眸中翻涌的某些情绪。
“你怎么来啦?”司星珩心脏越跳越快,“砰砰”的声响让她掌心沁出一层薄汗,有些不知所措的敛起笑意。
往常这些最后团圆的日子,将军们都是约定俗成的呆在自家府里,免得士兵们拘束。
更何况昨日母亲说的时候,也没说他会来呀。
若是被霍祁瞧见她刚刚在粽马身上的狼狈样,可不太好。
“阿珩想学骑马,怎么不找我?”他的话懒懒散散,慵慢而悠闲,“难道我还比不上司星将军麾下的小将?”
刚刚司星珩撞在初亭怀里的画面,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
霍祁俯下身子去够司星珩,久经沙场,他的手掌有些弯弓拉箭的痕迹,但手指却修长而白皙,指关节微微隆起,紫红色的经络在透亮的皮肤下若影若现。
“祁哥哥自然是最好的。”司星珩嘟囔了一句,将手递出去。
可就是太好了呀!
又是能去府上学书,还让骠骑亲自教骑马。
那是皇子公主都没有的待遇。
霍祁轻轻一拉,司星珩只觉得刹那间的恍惚,周身便被一股木竹的清香笼罩着,还带着侵略性极强的暖意。
他温声蛊惑着,“那是为何?”
“我已经学会啦!”司星珩转过头想告诉霍祁粽马的事,“亭兄长......”
"啊—"没等她说完,霍祁双腿骤然一夹马腹,响亮的抽了一记鞭子。
吓了她一大跳!
马儿四蹄扬起,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身后扬起一烟尘土,就朝着点将台疾驰而去。
路上越来越多的人举着花灯朝城墙聚拢,霍祁策马躲闪,时左时右,又是猛转马头避开从盲区小巷钻出来的孩童。
司星珩还穿着较单薄的骑射服,不备冽风如此肆意,颠簸的扯过霍祁氅衣的一角,往自己身前拽,摇摇晃晃中被握着芊腰扶正。
这姿势,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只张牙舞爪,却又无甚威力的小兽蜷缩在霍祁怀里。
霍祁看着紧攥着自己衣摆的小手,得逞的垂下眼。
清澈的目光似乎能包容下一切的温柔,像那春阳下荡漾微波的碧漾湖水,令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城墙上挂着的灯笼已经清晰可见,霍祁气定神闲的松了松马绳,步子缓了下来。
察觉到攥着他衣角的那只手一直抖啊抖,开口问道:“怎么啦?”
不说还好,一提司星珩便全身都打起了颤,当场眼泪便一滴一滴往下砸,除了惊慌便是委屈,一门心思的要跳下马。
霍祁伸手勾住她的束带,拖回自己的氅衣里,眼尾却像振翅蝴蝶般轻抖起来。
“不是说学会骑马了吗?”
他的语气听着清清淡淡的,但分明染着些愉悦和畅快。
司星珩眼角还挂着泪珠,昂头忽闪着睫毛,不让更多泪水流下。
鼻尖带着冽风刮过的红润,嗔怒道:“若下次再这么吓我,我就...”
霍祁将下巴放在她颈窝,急促的呼吸声在两人狭小的距离间交错,拂起热烈的浪潮。
司星珩只听见脑袋里“叮”的一声,神志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她完全躲在毛茸茸的氅衣里,一动不敢动,只觉霍祁气息更近了些,问:
“就怎样?”
他的声音压到最低点,薄凉的沙哑显得越发勾人。
司星珩脸上一烫,蹙了蹙俏鼻,过了好半晌才猫儿似的“哼”一声。
她满脸闪烁着莹珠,反而像那坠了露珠的小簇菊一样好看。
霍祁沉沉的闷出一声笑,手指轻刮了一下小猫的鼻尖。
与此同时,无数朵橘红色的孔明灯缓缓飘上天空。
霍祁取下氅衣披盖在司星珩肩上,负手立于城墙。
两人无声的对望着,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只一瞬,一颗颗璀璨的明灯如宝石般镶嵌在他们眼里,又渐渐变成一道星光瀑布缓慢坠落。
——
司星珩回府时,还感觉脸上滚烫。
她沉浸在霍祁奇怪的举动中,百思不得其解。
祁哥哥好似不乐意自己与初亭待在一起?
应该不会!
他那样一直被高高捧在云端的人,怎会存有如此幼稚的心思。
许是今日将霍祁的眼神看错了。
但司星珩并没打算善罢甘休,转身准备去司星冥房中旁敲侧击的询问一二。
“母亲?”她低唤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对劲。
司星冥房中没有留伺候丫头,连碧丘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愣在主位上,待司星珩燃起蜡烛,才发现她手中握着道明晃晃的圣旨,还有旁边直挺挺的跪着一个人。
是初亭……
司星珩刚欲去拿,却感觉到母亲把一块冰凉的东西递到自己手里。
她低头去看,是一块漆纹黑底的令牌。
“此战怕是凶多吉少。”司星冥呢喃出声,手指不断磨搓这圣旨粗糙的绣线。
本就是兵力悬殊,更何况是临阵抽调了近十万将士另赴边关。
司星冥心里没底,若是她此战没有回来,阿珩较之于那些京城的嫡小姐,婚事上难免会艰难些。
霍祁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变数也太多,她不敢肖想,所以她私心想把初亭留下来。
混着令牌可以调动的三千隐卫,这是她留给女儿的两个保障。
“母亲,你让亭兄长起来吧。”司星珩不知初亭是何时来府上的,或许是她离开校场后。
那算上她和霍祁放完灯,还在街上买糖人、选米酒,至少也是个把时辰了。
“起来。”司星冥无奈的虚扶初亭。
并非她要初亭跪在这里,而是这孩子一根筋的便想去主战场,连活命的机会都不要了。
初亭不动,把此战原本的布局安排,以及现在调兵后的形式,一一说给了司星珩,司星冥根本阻止不及。
司星珩听到一半心中就开始燥郁,走到初亭身边,接起司星冥手中攥着的圣旨。
谁知圣旨“咚”一声落到地上,慢慢摊开。
司星珩只晃了前部分,便开始往外跑去,“我去找霍祁。”
——
司星珩跑出府后并没有先去霍祁那里,而是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
她脑子里空荡荡的,却不得不冷静下来思索现在的情况,上一世她压根不知道圣旨的事。
若是母亲真按旨意带兵前往,那的确是死路一条。
难道上一世司星冥的事真与父亲和司玉无关?
那现在自己又该作何打算?
她还没来得及问母亲将那二人如何处置了。
深巷里燃起幽黄的灯光,照的里面来来回回的飘荡着什么影子,司星珩好奇的向里面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但是下一刻,她听见细碎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司星珩环视了一下周围环境,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竟走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小胡同里,定心便向反方向跑去。
但没过两秒,司星珩身子一软,失去了意识,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要干什么。
昏迷的前一秒,她将手上的银镯滑下来,丢在地上踩住。
随即无可奈何的闭上眼,重重的砸向了地面。
而她就安安静静的在地上躺了快半个时辰,两个个长相阴鸷的壮汉才从巷子间缓缓露出身形。
他们似乎顾忌颇多,竟还好心的蹲下身摇了摇司星珩,见她没反应,才将她一把抗上肩头,跟在领头人身后,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两个的赶路中司星珩隐约恢复了一点意识,想必这二人并没下要人命的重手。
巷子就在霍府背后,天亮就会有巡逻兵发现她的镯子。
“头,咱真把这女人带回去?”手下瑟缩的打量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孩,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花重金要绑这人。
看她穿着打扮就是哪个贵府的小姐,他寻思这可是块烫手山芋啊。
“你懂什么?”领头的壮汉解下面罩透了口气,又连忙戴上。
“上头给的钱,足足够你我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司星珩听着两人交谈,心中苦笑,谁花这么大代价绑她啊?
可转念便有股可怕的念头往脑子里钻。
或许,绑的是向霍祁求助的人?
有人不想让权势倾天的霍祁插手司星冥的事!
看这两人的口音和身形,明显不是京城人,那又有谁会在背后推着母亲孤身无缘的出征呢?
她把京城里每个有权势的府邸都筛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许是这两日心境的大起大落,她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眼前的所有东西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