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新春佳节,吉星高照。
年三十守岁这一日,宫内要摆上很多盘子,盘子上放有各种代表吉祥寓意的蔬果。皇家一同守岁,灯火彻夜不休。
齐王府上也融洽成一团。从粗使丫鬟到副将,人人都换上了新衣服,就连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卫们,也一人收到了一身新的夜行衣,上面绣着一个小小的红灯笼。
意书从竹筐里拿出一身夜行衣,叫道:“王二柱。”
代号王二柱的影卫走了出来。作揖道:“谢谢姑娘。”
“不用谢,不用谢,”意书说道,“新年嘛,都要有新气象。”而后她又拿起第二件,继续喊道,“马大哈。”
连续发了几件衣服,意书过足了领导瘾,便让他们自己来拿。
其实主要原因是这些名字太过滑稽,意书念得时候,把所有经历过的难过的事情全想了一遍……也还是没憋住笑。
她只好清清嗓子,下命令来掩盖自己过低的笑点:“衣服不着急换,执勤还要继续。越是新年越不能疏忽。”而后对着没有双休日的影卫们行了个礼,自己去膳房跟着包饺子去了。
尽管她这具身体着实羸弱,但意书还是坚持守岁到第二日。满城的爆竹声响彻云霄,过了半个多时辰才慢慢安静下来。
府上众人也都如被惊动的鸟兽一般,吃过饺子,便全都各自回到屋内。
意书放完烟花回去之后,见屋内几个丫鬟开了一坛子玉露酒,正拼酒猜拳玩得痛快。院门口站着一个四处张望的丫鬟,一身新衣,头上别了一根银簪。见到意书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青杏姐姐,新年好。”意书见到是她,知道青杏舍弃屋内的玩耍,特地过来等她,先一步行礼道。
青杏笑容满面:“姑娘可折煞我了。那几个小孩子在屋里乱玩,整个院子都没人管,我不能跟着她们一起疏忽大意。姑娘快进来,我领你去偏房拾掇。”
意书便任由她领着自己去了侧室,把手上的木盒递了出去:“给你带的,悄声吃。这是皇上给各府赐的菜。里面有一屉甜包子,还有份糯米藕。甜丝丝的,大人们都不爱吃,我给你捎过来了。”
她把那小木盒放在桌上,青杏扶着她坐下,换了身屋内穿得衣服。又怕意书刚进门受不了这一冷一热,硬是让她套上一件短袄,这才领着她走进屋内。
丫鬟们玩闹虽然是在内室,但没有进到睡觉的地方来。只是隔着几层帘子,外面热闹非凡,笑语不断,意书笑道:“我们若是让她们收拾了,进来伺候,也算是不解风情,还破坏了这年味。”
“照姑娘这么讲,我们还得跟着她们胡闹,往脸上画王八不成?”青杏问道,“我去给姑娘端药来。”
青杏走出后院,去问中药熬好没有,就这一来一回的功夫,再回来,意书已经被丫鬟们拉着喝了好几钟酒,脸上还被贴了四五张纸条。
穿书之后意书的生活相当有规律。她谨遵医嘱早睡早起,又帮着方负雪处理府上事宜,每天去哪里干什么都十分有规划。她自己也很依仗着这张时间表来总结平日的工作。
可今日这般热闹,几杯酒下肚,意书早就忘了什么时辰。睡着的时候同明葵躺在一张床上,另外几个丫鬟也都歪斜地躺着,只有青杏一人还记得把意书叫醒,说道:“姑娘,酒后半个时辰,可以喝药了。”
意书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又闻着中药一股子苦味,心生厌烦。想要推拒,被青杏捏着下巴灌了进去。
这一灌倒是让意书清醒了几秒,她眨了眨眼睛,问道:“殿下可回来了?”
“还早呢,”青杏贴着她耳朵说道,“殿下还得绕城一圈,巡视完毕才能回来,姑娘先睡吧。”
意书睡意朦胧地应了一声,而后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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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意书发现真的有人在她脸上画了只王八。
她对着镜子深呼吸了好几次,也没能把这股子火气压下去,看着四仰八叉睡了满屋子的丫鬟,意书自己披上披风走出门外,甚至没换里衣,在门口大喊道:“方负雪!你是不是有病!”
她额间那枚朱砂痣,本是美人在骨,更显面容清丽的妆点。如今却成了那王八的一个红眼珠。
果不其然,齐王殿下从院门后面绕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作案工具——一支上好的毛笔。意书两手叉腰,鼓着脸指了指自己:“你这是画的什么!画了个大象吗?”
方负雪刚刚还在笑,被她这么一讲,直接噎了个半死:“本王画的是……”话到嘴边,他自幼受到的教育又让他说不出口自己画的是个什么东西,“画得是寿龟。”
意书甩了甩袖子:“洗不掉了。”
“怎么会呢?”方负雪面容显露出些许疲惫,他负责皇城安防,昨日宴席散后又忙了半宿,睡了不过两个时辰,就换好衣服起身去正阳宫给皇后请安,折腾了一个早膳的时间才回到府上来。
但他现在并无多浓的睡意,只觉好笑:“母后给了我好多东西,说我一年在外奔波,皮肤都吹皱了,让我好好保养。”他拉过被自己藏在拐角处的马匹,给意书展示了一下马鞍上挂的包袱,里面全是各色胭脂和凝膏。
“我又不用,”方负雪有些嫌弃,“你自己挑几样好的,若是觉得都好,那便全都给你。”
意书抵御不了高级化妆品和护肤品的诱惑,早把被画了一脸墨汁这事抛到脑后,欢天喜地接过袋子,像摆摊一样拎出来逐个挑选:“这个,这个……玫瑰纯露也不错。”而后一提袋子,“我全要了。”
她说完这话,才想起来已经是大年初一,连忙给方负雪作揖:“殿下,给您拜年了。”
方负雪也回礼:“我回来之后,先去你那里看了看,一瞧连个早上来扫地的丫鬟都没有。进去后正想找人问问,就看见你那屋里……”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眼睛看向别处,不知怎的竟生出几丝尴尬和害羞来。
“整个府上都是你的家丁,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意书替他解围。她提着袋子,难免要举起胳膊,露出了里面穿得单薄里衣来。
方负雪见了,眉头紧皱:“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这么着急骂我一顿吗?”
“怕什么,有披风就不冷,又没下雪。”意书把半个脑袋探到袋子里面,一门心思数着化妆品的数量。
她话音刚落,一片雪花正巧落在她额头上。
方负雪仰起头,眯着眼睛向天上看去。雪花连绵如细线一般越下越大,意书也不再关注袋子里的东西,同他站在院门之外,身上只披着一件披风。
落雪带来的冷意比气温更激烈一点,风也有些尖锐。方负雪欺身上马,又从马上拿下来一个泛着金绿色光的包裹来,展开后从里面拿出来一件狐狸毛水红绣金披风来。
他先把这件披风围在意书身上,意书便去解开里面那件披风的系绳,换下来把旧的递给了方负雪。
大雪茫茫,乱云舞风。不一会整座皇城都笼上了一层白色薄雪。意书向手中呵着白气,指尖冻得通红,方负雪一身朝服,戴着冠冕,笔直肃立地站在她身边。
意书院墙里面便有一枝红梅,平日里看着颜色并不鲜艳,倒有点沉郁顿挫之意。如今被白雪衬托,天光都跟着亮了几分,同红墙黛瓦相称,倒有日暮成诗、合为待春的感觉。
她同方负雪就这样站了许久,周围全是院墙,梅树也不是什么珍惜品种。在现代时意书也常常能见到下雪。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她居然顶着凉意,同方负雪静静地待在这如此之久。久到有丫鬟早起,见到他二人在寒天冻地里站着,端了热茶上来。
意书把自己手里那杯递给方负雪,自己才拿起另外一杯:“好久没这么发过呆了。”
“兴许是静谧。”方负雪轻声道,雪花落在他额头的月白阴阳眼上,又被日光照耀,像是洒下星屑一闪而过,残留下消逝的水痕,“方才安静,能听得见雪一层层堆起的声音。”
他抿唇一笑,意书眸光微动,方负雪皮相实在是太过惊艳,眼中盛上三分温柔就跟要溢出来一样,隔着呼出来的白气,更如同上仙落入人间。
而意书的脸上,还有一只醒目的王八,显得滑稽又可笑。
这居然是她同方负雪共经的第一场雪。
他伸出手,似是要把意书冻得指节发红的双手裹入掌心,可伸了一半便又收了回去:“太冷了,姑娘请回屋吧。”
意书点点头,丫鬟替她挑起帘子,他们并排往屋内走,在雪地上留下两串新鲜的脚印。
走到半路,意书突然停了下来。
“你给我的那个金钗——”她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话说完,“我昨晚戴上了,吃年夜饭的时候。”
她看见方负雪的眼睛比刚才更加亮,如同天光一般,被雪映照着明朗了好几度。
“我也有好消息,”方负雪说道,“‘梨吹雪’需要的一味药方,是埋了九年的一两酒,这酒还要是九月九日酿好,用茱萸绑好酒坛才有功效。母后那里有,我要了一小坛。”
意书神色一动。
实际上,方负雪给她的那支金钗,仍旧老老实实躺在原本的盒子里,未曾有人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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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云舞风改自: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杜甫/《对雪》
日暮成诗、合为待春改自:日暮成诗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卢钺/《雪梅.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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