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色擦黑。
咒术高专附近的小巷中，穿着一件白色风衣的千晴审视着面前陆续到来的几名诅咒师，而这些诅咒师也正在打量着她。
他们通过情报贩子孔时雨集结在这里，共同谋划前往高专忌库。
“你就是那个红莲？”
一个皮肤黝黑的诅咒师不太客气地问，千晴冷冷地回敬：“哪个红莲？我倒不知道这儿有其他人的代号也叫‘红莲’。不过如果你指的是那个靠一个人就灭掉了五个二级咒术师和三个一级咒术师的‘血之红莲’，那么没错，是我。”
黑色皮肤的诅咒师上下打量了一圈千晴，冷哼一声：“你看起来太年轻了。”
千晴立刻反击：“那还真是抱歉，我也确实没想到出来混的时候还要照顾你这样一把年纪还弱小羸弱的人的自尊心。”
黑色皮肤的诅咒师一瞪眼，眼看着他们在行动前就要内讧，一个戴着兜帽的诅咒师突然出声道：“不要吵架。”
其余原本只是看好戏的诅咒师们立刻收起了四下打量了眼神，那个黑色皮肤的诅咒师也马上闭嘴，安静了下来。
千晴斜过眼去打量了两眼那名诅咒师，微微歪头：“你是他们的老大？”
“我只是实力更强些罢了。”兜帽诅咒师轻轻笑了一声，一绺黑发从遮蔽他面容的阴影里荡了出来，“这次行动如果想要成功，还是要仰赖红莲小姐。”
千晴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带着兜帽的男人一点也不好惹。
“在行动开始之前，我想和红莲小姐再确认一下行动计划。”兜帽男说，“孔时雨告诉我，红莲小姐可以伪装成加茂知春？”
“是的，怎么？”
兜帽男微微低头，从他脸上被遮得严严实实的阴影中，千晴看到了一双不带什么感情的细长眼睛：“我之前和加茂知春有过几面之缘，倒是可以为红莲小姐的伪装给出一些建议。”
哦，这位是想来判断一下她有没有掉马风险的。
千晴觉得这位诅咒师的态度倒是挺值得赞扬，认真严谨，至少是在为他们行动的成功概率负责。她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将右手轻轻覆盖在了自己面前。
【血操术·再造】
白皙的皮肤下，千晴的血肉突然怪异地蠕动了起来。她的脸型和五官开始扭曲变换，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极快地完成了改头换面。
当她垂下手后，站在那里的就已经是“加茂知春”了。
“身高和音色没有办法改，不过我可以调节声门的宽窄，让我的声调接近加茂知春。”千晴看向兜帽男，“如何？你觉得被人察觉的几率大不大？”
兜帽男向前走了一步，近得千晴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淡淡的线香味。他俯身凑近千晴的脸，借着巷口昏暗的路灯灯光，千晴望进了他兜帽遮蔽下那双盛着无比复杂情感的细长双眼。
他似乎在透过千晴看什么人。
这样的眼神非常熟悉，千晴暗暗蹙起了眉。她向后退了一步，语气有些冷淡：“这位先生，你看够了吗？”
“……”
兜帽男短暂地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轻轻笑了一声：“像啊，确实很像。”
如果不是他亲眼见到她的死，他会以为这是加茂知春回到了人间。
“我会带着其他人在这里待命，这个……你带着。有什么情况的话你就通过它来通知我。”
他伸出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黑玉。黑玉上丝丝缕缕的咒力飘起，形状不定。
“你怕蛇吗，红莲小姐？”
千晴摇摇头：“不怕。”
“那就好，因为它最喜欢的形态就是蛇形。”
兜帽男轻轻将黑玉向前一抛，千晴下意识地接住，黑玉上的咒力瞬间散开，然后凝为一条鳞片温润的黑蛇。黑蛇在千晴的掌心先是蜷缩成一团，兜帽男“嘬”地命令了一声，它这才迅速地缠绕到千晴的手腕上，伪装成了一条细细的黑色手链。
“它很怕你。”兜帽男说。
千晴抬起手腕，打量着那条蛇：“很正常。”
毕竟她身上已经寄生了一位立于所有咒灵顶点的诅咒之王。
“你可以从那边的树林进去，那里距离忌库最近，遇到的盘查也最少，算是一条内部人士才知道的路线。”兜帽男向旁边走了一步，为千晴让出了一条离开的路，“祝你好运，红莲小姐。”
千晴在离开时瞥了他一眼：“谢谢。”
兜帽男没有过多回应，只是点了一下头。
在千晴的背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后，诅咒师们自发地围到了他身旁，皮肤黝黑的那位轻声问：“夏油大人，您觉得……”
“她不认识我，这不是演出来的。”
夏油杰摘下兜帽，他微微侧过头去，问：“她的真实身份查到了吗？”
一名诅咒师摇摇头：“没有，所有跟踪的咒灵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且她似乎能震慑咒灵，每次现场遗留下来的咒力残秽也都消失得很干净。”
夏油杰微微笑了：“看来这位红莲小姐身上隐藏着比我们想象得更有趣的秘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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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指出的路线确实少有人把守。千晴很轻松地就来到了忌库门口，顺利得她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
“请留步！进入忌库需要——这是，知春小姐？！”
忌库门口的守卫似乎认识加茂知春，其中之一目瞪口呆地看着千晴，另一个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在听到“加茂知春的名字之后也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
“您怎么突然——前几年您去了哪里？”
“这是涉及高层的秘密，不是你应该窥探的。”千晴冷淡地说，“我要进忌库。”
一名守卫说：“但是，没有命令——”
“天元大人还在里面等着我。”千晴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辞应付道，“不要拦我。”
她抬脚就向内迈步，而守卫竟然真的不敢阻挡。
忌库内没有灯光，只有长长甬道两边燃着摇晃明灭的蜡烛，千晴很快就将忌库的大门和守卫都甩在身后，独自一人越走越深，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深的石头长廊中，影子在身后曳得越来越长。
“……我感觉到了，就在前面。”
宿傩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千晴立刻加快了脚步。很快，她在前方右侧看到了一扇造型古朴的木门。
木门前无人把守，只有两支蜡烛无穷无尽地继续燃烧。
“推开它。”
千晴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她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也没有保护这个房间的结界，木门非常轻易地被旋开，一股轻微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宿傩剩余的手指都在里面了。
这一刻无论是千晴还是宿傩都盼望已久。千晴快步走进昏暗的保管库，在寥寥无几的架子上，她找到了几个分开摆放的小盒。她把小盒全部取了下来，放在面前一字排开，然后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液倾注而下，像是一场赤红的雨。
疼痛刺激着千晴的神经，但是她完全感觉不到伤感。无与伦比的成就感紧紧揪着她的心脏，在封印解除的过程中，她变回了自己的样貌，然后无比虔诚地对着浸泡在她献祭之血的手指们祈祷道：
“回到这个世界，然后让我看到强大的极限吧……宿傩大人。”
血液在她脚下蔓延开来，细密地环绕着最后的封印，将千年之前的诅咒之王抬回他的白骨王座。【伏魔御厨子】以千晴为圆心急速展开，四周再无忌库，只有一片黑暗荒芜，没有生命存在的生得领域中，千晴浑然不觉失血的痛苦。在昏沉与飘然的喜悦中，四手、四眼，修罗一般的男人从他的白骨王座上走了下来，来面见他此时唯一的信徒。
“宿傩大人……”
千晴面色苍白，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两面宿傩来到她面前，伸出了手，轻轻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去看他。
“做得好。”他轻声说，“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力量？名声？权力？地位？又或者是你最想要的……钱？”
千晴睫毛微颤，此时她的脑子因为失血已经有些不太清醒，本能地，她说出了自己心底的渴望：
“我是很喜欢钱，但是，我最想要的……是以后能够和宿傩大人一直在一起。”
“我知道我其实还很弱小，也知道宿傩大人只是因为阴差阳错才会在我身旁呆了十年。我也知道……宿傩大人好像一直透过我在看别人。”
“即使知道，但是我还是，还是想要陪在宿傩大人身边！”
两面宿傩慢慢地贴近，在千晴摇曳闪烁的眸光中，他展开四条手臂，将少女紧紧抱在了怀里。
“啊……花山院千晴……”
千晴颤抖着回抱住宿傩，将她的脸颊轻轻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真好啊，能看到你现在的这幅样子，真是……”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噗
就像是那日在【百鬼血池地狱】的战斗中一样，男人伸出了手，狠狠地捅进了怀中少女的心脏。千晴的瞳孔瞬间散大，温热的鲜血顺着宿傩的手向外流淌，而他低头看向少女，眸中冰冷一片。
“你太弱了。”宿傩轻声说，“你不是那个可以陪在我身边的花山院千晴。”
泪水自千晴的眼角淌下，她虚弱地喃喃：“我……太弱了……”
“那之前……陪我长大的十年……宿傩大人其实……一直都……”
“我只是利用你而已。”宿傩道。
这是事实，只是说出口后，宿傩却觉得心底空茫一片。
千晴的手无力地垂下，她惨笑一声，气若游丝：“那……我可不可以换一个愿望……”
宿傩垂眸看着她：“可以说说看。”
“我想要……宿傩大人的……一个吻。”
两面宿傩无法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他注视着少女渐渐失去神采的双眼，曾经他在这双眼睛里见到过几乎所有的情绪，惊恐，软弱，喜悦，悲伤，信赖，这些情绪都被他的一言一行牵动，而现在也因为他而消失殆尽。
他没有说可不可以，只是低下了头，在她已经慢慢变得冰冷的嘴唇上印下了一吻。
“如果……有下辈子……”
少女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一定要变得比你更强……然后……”
“再也不会爱上你……”
咔擦
镜子碎裂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两面宿傩怀抱着闭上双眼的千晴，忽而愣住了。
他为何还是取了她的性命？
天上似乎又开始下起了雨。
世界飞速地崩塌，怀中的少女身体开始发光，她化作了一团莹亮的光点，光芒中跃出一只雪白的兔子，蹦蹦跳跳地沿着时间的长河向前。
马车里，即将被送去联姻的少女睁开双眼。她跳下车没命地奔逃，在树林中，被羽箭射中肩膀的她划开自己的手腕，任凭鲜血和雨水混杂在一处，流入追兵的脚下。
两面宿傩对她说过，如果有人想要她死，那就拼尽最后的力气，拉着对方一起下地狱。
“这么一丁点兔子一样的小东西，竟然仅凭血操术就杀死了这么多人……真有趣。”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过去的两面宿傩循着血腥味找来，而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少女猛地攥紧手指，她想抬起头，再去看那个人一眼，但意识不可控制地沉入深渊——
她竟然又和他相遇了。
这一次，这一次……
雪白的兔子向前跃去，少女被阴阳师安倍晴明带走，但她并没有在安全的庇护所内久留。在觉醒了领域后，她第一时间来到了他们初遇的树林中，然后无比熟练地划开了手腕。
“又见面了，小兔子。你似乎变得更强了。”
啊……是啊……
面对着被血腥味引来的两面宿傩，花山院千晴扬起笑脸：
“没错，我确实变强了，强到能与你一战。”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了。
他教会了她用凶狠冷漠来保护自己，也教会了她怎么战斗，给了她这个在世间没有任何牵挂的孩子一个可以算得上是“家”的地方，然后又抛弃了她。
现在的花山院千晴已经长成了一个足够强大，强大到甚至可以打败他的人，而她的心也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寻找到其他人来代替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再也不会为那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而怦怦心跳。
兔子停留在破碎的时光长河彼岸，宿傩停下脚步，怔怔地望向另一侧。一袭白衣的少女抱起兔子，她望了宿傩一眼，然后不再留恋地转身，背对着他慢慢走远了。
千晴……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两面宿傩看向自己的双手，少女的温热还停留在他的指尖，只是他已经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她怀抱还是鲜血的体温。
他永远地……
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小兔子，那个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期待着一个吻的花山院千晴。
黑暗自四面八方袭来，宿傩的意识也逐渐涣散。他望着彼岸少女白色的背影，眼皮沉重地向下坠去。
朦胧中，梦境里传来少女的轻笑。
【两面宿傩好感度+30】
作者有话要说：死遁！我最爱的死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