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如律令!”
纸人在落地的一瞬间亮起闪烁的光芒,薄薄一片顷刻化作了一名一米九满身肌肉的壮汉,眼睛瞪得像铜铃,活脱脱就像刚刚从《北斗神拳》和《JOJO的奇妙冒险》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千晴上下打量着她的纸式神,相当满意地点点头。
晴明还在回廊下他的老位置上,他正懒懒地侧卧在阳光下,好似一只正在晒肚皮的狐狸,眯着双眼看他新收的小徒弟展示学习成果。
晴明的这座小宅院似乎永远地将春天锁在了永远不关的院门内。院子里杂乱地种了几乎日本能找到的所有种类的花,梅花桃花兰花不顾季节一齐开放,一旁的红枫也为这样的神奇之景增添了一抹艳色。
在这样桃花源一样的小院子里,千晴对时间流速的感觉也开始变得模糊。
晴明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虽然他经常用扇子去敲千晴的头,还喜欢拿着小猪形状的剪纸和狗尾巴草逗她,但是他在教授千晴阴阳术时非常耐心,偶尔千晴会在收到好感度上涨提示的时候恍惚一阵,疑惑究竟是自己在攻略晴明,还是晴明在攻略她。
不知不觉,千晴已经在晴明的家中住了半个多月。肩膀上和手腕上的伤差不多都愈合了,只留下淡淡的白色痕迹还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的战斗,还有一个她还要去攻略的男人。
两面宿傩,那个据说最难攻略的男主角,如果没点武力值傍身她可能在试图攻略的前五分钟内就会被捅死。
她可是游戏区的“夜叉姬”,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主播,千晴决不允许自己就这么随便倒在一个区区的恋爱游戏当中!
不过……有了这样结实高壮的式神,她在面对宿傩的时候应该也有一战之力吧?
实在不行她还能搞人海战术,提前剪个几百张纸人备着,大不了全部撒开,压也能把他压死了!
千晴美滋滋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双眼也都一起眯了起来,和回廊下的晴明简直一模一样,像另一只满肚子坏水的小狐狸。
“千晴。”
大狐狸发话了,千晴从神游中把思绪拉回:“怎么了,晴明?”
“啊,真是的,总也教不会你叫尊称,平时就连敬语都不说,可真是没大没小啊。”晴明悠悠地叹了口气,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看样子你已经学会怎么使用纸式神了,那么接下来就教你一些新东西吧。”
千晴马上念动口诀收起式神,然后鼓着和服的大袖子急急飞奔到回廊下:“你要教些什么新东西?”
晴明默念了一句咒言,千晴突然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就在即将脸着地之时,她险而又险地抱住双膝,“咕噜”地翻了一个前滚翻,这才避免了摔狗吃屎的命运。
饶是如此,看到前滚翻的晴明还是笑了起来。
千晴坐在地上,头发因为这场意外乱糟糟地四下支楞了起来。她一看晴明这幅样子就知道又是这家伙捣的鬼,她气得从自己的袖中摸出一片早就剪好的纸式神,向前一掷:“急急如律令!”
一只圆头圆脑的长尾山雀扑扇着翅膀由纸片化形,它像小炮.弹一样飞向晴明,试图用自己短短的尖喙去啄他的头。
晴明依旧八风不动,他笑着从庭前的一株木香花上摘了一片叶子,只见他食指在叶片上轻轻一抹,只一吹气,叶子忽然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自行飞了起来,直直地迎向那只凶巴巴的小山雀。
在半空中,小山雀和叶子打作一团,你来我往,而最诡异的是叶子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一阵微风吹过,叶子突然借势打了一个旋儿,它原本普通的边缘突然变得比刀锋还要尖利,“唰”地一道寒芒闪过,再也看不见小山雀,只有被劈成两半的纸片悠悠地飘落在地。
摘花飞叶,杀人于无形。
千晴看向晴明,晴明也正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回望向她,并且准确地捕捉到了千晴眼中闪烁的悸动。
“想学吗?”他问。
千晴立刻啄米式的点头,眼睛和烛火一样闪亮。
晴明把弄着手中的折扇,他移开视线,轻飘飘地说:“啊,那身为徒弟,你是不是应该……”
千晴虚心请教:“我应该……?”
晴明不说话了,他只是笑眯眯地轻轻摇着扇子,还以扇掩口,轻轻打了一个呵欠。
千晴慢慢地蹭到了晴明身旁。
晴明别过眼去不看她,似乎正在专心欣赏木香花所引来的蝴蝶。千晴跪坐在他身侧,犹豫地揪着衣袖,举棋不定拿不了主意。
他的意思是……想让她讨好他吗?
但是讨好的分寸又在哪里,她是应该跑去厨房为他做盘菜,还是学着她以前的那些软妹同学一样撒撒娇就可以了?
千晴不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从幼时就被父母抛弃的她在“爱与被爱”的课题上一向反应迟钝又表现不佳。
她又点开了游戏菜单,半个月过后,安倍晴明的好感度自然有所上升,现在正卡在【65】这样的一个数字上。
朋友以上,恋人未满,他们是一对说不清道不明的同居者,关系暧昧的师生。
但是千晴并不知道晴明收容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是因为同情吗?同情她这样一个被家族逼迫的孤女?
还是因为防备?防备她这样一个嗜血的战斗狂再去报复家族?
白狐公子的心思细密难以揣测,千晴猜不到他光风霁月的狡黠笑颜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心。
她正在攻略安倍晴明,而在朝夕相处的这半个月内,晴明何尝不是也攻略了她呢?
“千晴。”
纸扇又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接着,一只修长如白玉般的手伸了过来,将衣袖从千晴的手里一点一点扯出。
“不必这样犹豫,其实你要做的非常简单。”
晴明又一次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他坐起身,以平等的姿态跪坐在千晴面前,温柔地说:
“只要你对我有所求,我就会教给你。你要做的,就是把你想要的说出来。”
“告诉我,千晴,你想要什么?”
千晴的双手在膝盖上攥成了拳头,她抬起头,用尽全力认真地说:“我想要向你学习摘花飞叶之术。”
“我还想,还想要——”
因为害怕被拒绝,害怕再一次被抛弃,她很少这样直白地袒露心迹。
但是没关系,这是在游戏里!
“——我还想要你能更喜欢我一点。”
说完之后,千晴立刻盯住了晴明,没有半点女孩子的矜持,直愣愣地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细微的感情变化。
晴明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任何改变。
他甚至笑了,不过这抹笑容和看到千晴栽跟头时的笑容并不一样,他嘴角的弧度更浅,双眸也没有像狐狸一样弯起来,就像是在用笑容遮掩什么。
“你要是能更乖,做个更听话的好徒儿,那我说不定可以更喜欢你一点。”他展开折扇,轻轻地把扇摇了起来,“你还要不要学摘叶飞花之术了?”
没有变化。
好感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就连一点都没有涨。
千晴肉眼可见地变得沮丧起来。晴明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拾到一块隐藏在石中的璞玉,并且加以雕琢。璞玉一天一天地在他手中绽放光华,这是多么令人满足的一件事,但是他并不能将璞玉私藏。
她是终究要回到自由中的鸟,那么在别离最终到来之前,又何必要让这样的鸟儿更亲近依赖于他,徒增分别时的伤感呢?
他轻轻摘下一片叶子,却为千晴摘了一朵木香花。
“向植物里注入灵力,试试让它飞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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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晴明将直球表白糊弄过去之后,千晴消沉了不少。
在晴明宅的大门被陌生人推开之时,她正倚靠在回廊廊柱下,机械性地重复练习摘叶飞花之术,操纵着一片枫叶在半空写字。
那名陌生人径直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从打扮上看似乎也是一名阴阳师,但他一定不常来晴明的家,因为他在拨开丛生的杂草野花时紧紧蹙着眉头,看起来相当讨厌晴明院落的装饰。
陌生阴阳师大踏步地走向宅子深处,在路过千晴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探究地看了千晴一眼。
千晴没理他,继续发呆似的看着那片枫叶在半空飘荡。
“嗤,没有半点礼数,看来不是式神就是侍妾。”
那名阴阳师丢下这句话就继续向前走去,边走边大声呼喊:“晴明!晴明!安倍晴明!”
千晴拧起眉头,她提着衣服下摆站起身,跟着那位陌生阴阳师一起走进了晴明平日里读书占卜晒太阳的小院。
晴明早在阴阳师来到门口之前就得到了式神的通传。他早早地收起了小桌,端坐着等待客人的造访:“真是稀客,道川大人。怎么今日有空光临寒舍?”
名为道川的阴阳师在晴明面前草草坐下,他脸色很不好看,明显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如果不是为了花山院家的逃婚女,我又何必到你这个地方来?”
和她有关?
千晴偷偷藏在墙角,竖起耳朵细听。
晴明问:“哦?花山院家的小姐不是至今仍然下落不明吗,你来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来询问你她的下落!”道川脸色铁青,“你明明当时就在现场,还目睹了两面宿傩杀死了城之内,怎么会没看到花山院家逃婚女的踪迹?而且作为城之内的朋友,我也想问问你,他真的是被两面宿傩杀的吗?他身上有着不少利器留下的伤痕,两面宿傩可不用刀!”
“他确实是被两面宿傩杀死的。”晴明平静以对,“我也不知道那些刀剑伤口从何而来,因为我到达的时候城之内的身上已经有了那些伤口,我亲眼看到他被两面宿傩扭断了脖子。”
“那花山院家那个逃婚的小娼.妇呢?花山院家现在还在寻找她的下落,她究竟去哪儿了?”
晴明蹙起了眉头,语气冷了下来:“请注意你的言辞,道川。”
“我有什么可注意的,她不就是个不安于室的贱人吗?”道川冷笑一声,“做出了逃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置家族的颜面于不顾,这种女人就该被钉在城门上被所有人唾骂。而城之内竟然就这样为了这样一个逃婚的放荡的女人死在了野外!”
“现在花山院家竟然还在派人找她?要我说,那个女的要么是被两面宿傩吃了,要么是被那个怪物抓回去带给他那满坑满谷的鬼子鬼孙共享,反正她已经是个不贞的女人了,被怎么对待都没关系吧?要是她侥幸还活着,还被我抓住了,我一定要让她为城之内偿命,挖了她的眼睛,挑断她的手脚,再——”
“闭上你的臭嘴!!!”
千晴再也无法忍耐了。她赤红着双眼从藏身之地冲出,猛地一拳直接重击在道川的后脑勺上。紧接着她一脚将道川踹翻在地,揪住他的衣领,又是一拳直接锤青了他的眼眶。
“挖眼睛?挑断手脚?好啊,那我就先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吧!”
她的手中揪着一片木香花叶,平常的叶片在千晴手里已然能够成为置人于死地的利器。她的表情此时狰狞扭曲如恶鬼,那片叶子逐渐逼近道川的眼睛——
道川没被控制的双手快速结印,他口中默念短咒,一掌就要打上千晴的胸膛。
就在反击的前一瞬,千晴突然被拉开了。
从来都和她保持着距离,连一点肌肤相触都没有的晴明握住了她的手腕。白狐公子脸上一丝笑意都无,他的眼中凝着仿佛经年不化的彻骨寒霜,用力将千晴拉到了他身后,将她整个用自己的身体遮挡起来,冷冷道:
“我想还轮不到你对着我的徒弟口出污秽之语。你太放肆了,道川。”
作者有话要说:晴明:我家的小恶犬只有我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