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袭来,宗门上下燃起点点灯火,遥遥望去,犹如璀璨的星河一般灼目。
朱缨看着远处的星火,心头在思考明日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去查这幕后之人。
正犯愁着,她突然想起了在山门口遇到的守门弟子。那守门弟子常年守在山门口,必然知晓今日共有哪些人进出过山门。
那布下法阵之人今日必然是出过山门的,或许只需从这些进出山门的名单里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思及此,朱缨当下便匆忙出了主峰,去寻那守门弟子。
外山后厨房内,守门弟子正在打饭。
只见他拿出十个大碗,将每一只碗通通都打上满满的白米饭,然后再端去桌上给那位在山脚下闹着蹭饭的少年。
“你不是说你一顿能吃十大碗吗?来来来,吃,今天管够!”守门弟子一手拿着饭瓢,好整以暇地歪着嘴角,得意地瞧着他。
少年看着桌上放着的一碟素炒白菜,再加上十大碗白饭,额头上无语的汗就差直接滴饭里面拌饭吃了。
“你就让我吃这?”
少年皱眉,抬头冷眼瞪他。
守门弟子抖了一下肩膀,挑衅地望着他:“不然呢?大鱼大肉地伺候你吗?你一讨饭吃的,有饭吃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少年再次无语,似觉得与他无话可说,少年忽的起身,往厨房那边走去。
守门弟子忙唤住他:“喂!你去那做什么?你该不会还想去偷吃吧?”
少年没理他,兀自来到厨房后,他先是扫了一圈,而后,就拿了两根胡萝卜走到砧板前。
“哎你可别乱来啊!这可都是刘厨子的宝贝,你随便动他东西小心他找你拼命……”
守门弟子面色一沉,正提醒着他,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少年拿刀切胡萝卜就切到了自己的手。
只见那菜刀寒光闪烁,锋利无比,不过片刻,少年手上就多出一道半指长的口子。紧接着,鲜血渗出,滴落在砧板上,比胡萝卜的红更要妖艳三分。
“嗐你这……你怎的这般不小心?这可如何是好?罢了罢了,你且等着,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止血的药。”守门弟子见他伤了手,心头顿时急了起来,态度也不再似之前那般针对。
守门弟子走后,少年目光沉沉地看着手上的伤口,又看了眼滴落在砧板上的血。
忽的,他又拿起菜刀,对着手上那道伤口,又重新加深了一下。
随着痛意的袭来,少年禁不住皱了下眉,指尖的血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滴答,而是直接淌了起来。
守门弟子赶回来的时候,砧板上已经淌满了他的手指血。那触目的红袭入眼球,是一种无比震撼的视觉冲击。
守门弟子心头的慌乱更甚了,他忙冲上前去察看他的手指,又赶紧拿出药瓶和手巾替他处理伤口。
一边处理一边还不忘唠叨他:“你说你这是何苦?我早先就劝你赶紧走,不要来我们这讨饭吃。你偏不听,这下好了,饭没吃着,倒是把自己折腾出这么大一口子,你可真是……唉,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少年任由他拽着自己的手给自己包扎,在无人察觉处,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伤口包扎好了后,守门弟子见他低着头闷不做声的,竟有种莫名的乖巧可怜感,让他实在没好意思再对他冷脸。
想起来他至今还未吃饭,守门弟子微微叹了口气,他拧着手指踌躇了下,终于还是去找刘厨子来给他炒几个好菜下饭。
朱缨过来的时候,守门弟子正好去找刘厨子去了,厨房里只有少年一人。
少年端坐在餐桌上,清冷的面容略显消沉颓废,看上去似有几分可怜。而在他面前的十大碗白米饭和一碟素炒白菜,更是将这份可怜又渲染得入木三分。
朱缨原是想问他守门弟子去哪了,可一瞧见这桌上不对等的饭菜,疑惑便没由来的先开了口:“这是给你准备的饭菜?你就吃这些?”
少年抬眸,清隽泛红的眼眸倏地一下子闯入朱缨的眼眸里,看上去更是楚楚动人。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那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悟出来他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朱缨看得心头一紧,似有为他不平之意在隐隐作祟。
就在这时,少年忽然抬起手搭在了桌上。那只绑了纱布的手指看上去十分显眼,朱缨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
“你手怎么了?”朱缨问。
少年动了动嘴皮子,眼睫微垂,睫毛轻颤,似掩下了心中的酸涩,小声嗫嚅:“我想自己炒点菜,结果切菜时不慎切着手了。”
朱缨眉头一拧,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少年正细细打量着她,一见她变脸,忙又小声解释:“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怪我擅作主张,其实白菜也可以下饭的……”
话落,他便拾起筷子,猛的扒了一口白饭在嘴里。
朱缨看着他这幅强撑着的模样,竟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少年扒了口饭,见朱缨没说话,他又兀自自语:“没事的,一点也不疼的。”
可是他说话间,眉头早就皱作一团,额头也有细汗密布。
他的这份隐忍懂事落在朱缨眼里,不知怎的,怎么看都觉得别扭难受,让她恨不得想要好好帮扶他。
但朱缨还是保持理智,并没有因为心头的动容就心软。她在心头浅浅地叹了口气,想着不过是手指上的一点小伤,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少年见她沉默,无动于衷,嘴唇轻抿,低垂的眼眸里划过一抹狠意。
突然,他暗自催动体内气血流动,不消片刻,手指上的白色纱布就被晕染了大片的红,而他也突然浑身打起哆嗦,没一会儿就倒了下去。
朱缨见他突然倒下,心中骤然一紧,忙慌乱地走过去扶起了他。
“喂?醒醒!你怎么了?”
朱缨惊慌地唤他,可少年早就闭紧了双眼。
他手上的纱布上全是血,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浑身冷得像冰块一般。
朱缨赶紧抓起他的手给他把了下脉,随即便抱起他匆匆赶往主峰。
回了主峰的屋舍后,朱缨先是给他喂了一粒丹药,而后才给他拆开纱布处理手上的伤口。
他的食指上有一截半指长的刀口,顺着刀口处的皮肉被分成两派,互相外翻着,粉嫩的血肉中间可以见到一截白色的指骨。
朱缨渡了一点修为助他抵抗病痛,又将他的手指重新用药包扎了一遍,确保他已无大碍后,她才松了口气。
她将少年安置在偏房住下,替他关好门后,她才走进夜色中。
经过这一折腾,夜色更深了。
朱缨陡然想起来自己先前去外山分明是去找守门弟子问话的。可是眼下天色已晚,只能明天再去一趟了。
翌日一早,朱缨是被落郦的尖叫声吵醒的。
朱缨揉着迷蒙的眼睛走出房门,还没睁开眼睛,落郦就朝她跑了过来,指着不远处的少年,惊道:“师姐你快看!咱们主峰进贼了!”
“什么贼?”朱缨接话,又打了个哈欠才睁开了惺忪的眼。
“喏,就是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闯进来的,太奇怪了吧!”落郦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少年。
朱缨目光瞥了过去,见到少年时脑袋空了一下,而后记忆才渐渐回笼,昨晚的事也都想了起来。
她微蹙眉头,而后转头告诉落郦:“他是我带进来的。”
“?”
落郦登时一个疑惑的眼神飘过来。
随后,她将朱缨拉至一旁,小声交流:“师姐,你这是怎么回事?怎的又突然带个男子回来了?你不是已经有小桑沢了吗?莫非这人也叫桑沢?”
朱缨知道她是误解了,随手就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我就是昨日碰巧遇见他受了伤,便带他回来处理了一下伤口。”
“哦,那就好。”落郦揉着被朱缨敲过的额头。
朱缨又转头看向少年,缓缓朝他走去。
见他气色大好,不似昨天那般苍白颓靡后,她便也放下心来。
“你的伤我昨晚已替你处理过,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你且稍等一下,我待会儿送你下山。”
少年闻言,抬头睁着一双鹿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他紧抿着嘴角,表情有些紧张复杂。
忽然,他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我想拜您为师,求您收我为徒!”
少年双手叠握,朝着朱缨作揖磕头。
朱缨没想到他行如此大礼,忙伸手去扶他:“你先起来。还有,我不收徒。”
少年却很倔强:“您不收我就不起来!”
朱缨扶他的手微僵,她面色一沉,索性收回手站起了身子。
“你不必言语威胁我,我不想收就是不想收,哪怕你在我面前自尽,我也是不收!”
少年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决绝,顿了一下后,才又问她:“那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收我为徒?”
朱缨皱着眉,斜睨了他一眼,面色有些不耐烦:“不论怎样,我就是不想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