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春日光景很是明媚,归心领着逃学的谢长闲在林中做了两个秋千躺椅,躺在其中晒着不燥的阳光,嗅着林木清香,看书打坐也好,聊天睡觉也罢都是极舒适的。
只是谢长闲终归是闲不住的。
他上蹿下跳,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下晌,归心在躺椅中小憩,手中书本被风吹着翻飞,沙沙的翻页声并未吵醒她,面纱也被吹得欲落不落,露出她并不特别出色的下半张脸。
人影靠着旁边的树,百无聊赖地等她醒来。
终是难等又无事可做,轻手轻脚欲翻看前方石桌上的那些书卷纸张,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风里还有笔墨的气息,应是刚写下没多久。
他翻弄着查看,却不知人儿早已醒来,更不知是何时站到他身后。
直到视线余光中那翻飞的衣角闯入视线,他才僵着手合上那本记录手札,站起身恭敬让位,笑着露出虎牙,“师姐醒了怎么不叫我?”
归心如玉的手指按在手札上,眉眼温柔对他道,“见你看得入神怕扰了你,如何?这本手札可让你有所收获?”
“没想到师姐没有灵根,但看这些修行的东西却理解透彻,祝笑佩服。”祝笑眨眨眼,厚着脸皮讲,“确实受益匪浅,师姐要收费吗?我钱多,师姐想要多少?”
归心失笑,摇摇头转身捡起秋千躺椅里的那本书放到石桌上。
祝笑一面收拾着被自己弄乱的书本手札与纸张,一面问她,“师姐怎在这打盹?难不成昨夜没睡好?”他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归心乜他眼,道:“春困秋乏,人之天性。”
“那倒是我昨夜眼花看错了,还以为昨晚树上那穿白衣服的是师姐便没去打扰,早知是贼人,我当时就该把半月剑派那个家伙叫醒来将那贼人抓住的。”
祝笑挠挠后脑勺,两只眼睛笑弯成两条缝,活似村长家那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孩子。
归心不以为意,淡声同意:“嗯,下次注意便好,对修仙者来说,粗心大意是致命的缺点。”
闻言,祝笑深深看她一眼,眯了眯眼眸,这个师姐不简单呐,也不知今日这合作能不能谈成了。
他站起身双手环胸长叹一口气,右手食指挠了挠鼻梁,试探性开口道,“其实今儿来打扰师姐,是想与师姐谈一桩合作,事关修行,乃修仙人士的头等大事。”
归心眼神疑惑的瞧着他没有主动问话。
祝笑深吸一口气,又压低声音,“师姐可曾听过‘归弦’这个名字?”
“略有耳闻。”她点头。
“那师姐知不知道,他出生的时候原本几近枯竭的灵脉都变得灵气四溢,尤其是当时十方宗所占据的那条灵脉,那灵气浓郁得简直让人让人睁不开眼!”他眼睛里几乎闪着信仰的光芒,紧接着又蔫儿了吧唧,“听闻他去世时,十方宗的灵脉有瞬间的枯竭,应当也是在可惜这样的人陨落。”
归心继续点头,顺便眼神看向他表示出有兴趣。
接下来,祝笑便突然变得神神秘秘,食指竖在唇前,眼神观察着四面八方。
“我琢磨着,这样的人会不会死了也在造福我们,就比如,他的棺椁放在哪里,哪里的灵气就会变得更浓郁。否则十方宗如今已经不占有任何灵脉,却为何敢重建?”
他兴奋不已,“这对我们修仙界可是一大益事!也是一笔超大的生意!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无人知晓他的棺椁在何处。”
归心眼眸已经冷下去,“你要去挖他的坟?”
“呸呸呸!”祝笑挥手又跺脚,“挖坟多难听,这叫迁坟,嘿嘿,迁坟。”
归心皱紧眉头,“你来十方宗是为这事?”
祝笑嘻嘻一笑,“师姐以为呢?不过也别大惊小怪,另外几个哪个不是心怀鬼胎,那一肚子坏水可比我多多了,我只是想造福修仙界,顺便捞点钱而已。”
“你为何找上我?”
归心抽了本书,又重新躺回秋千躺椅上,看起来对这桩生意并不感兴趣。
他摩挲着下巴,“你不说了,对他只是听说过但并不那么敬爱他,况且你没有灵根,他的尸体对你没用,到头来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你头上。”他眉眼得意,眼神单纯又狡诈。
归心想了会儿没回话,祝笑以为她不愿意,皱着眉头说出自己开的条件。
“事成之后,你三我七。你不用着急回复我,我可以等你。”
他手指在她手中书本上点了点,眨眼笑道,“师姐好好想想吧。”
人走后,归心躺在秋千上,手伸出去感受风在指尖流动。挖归弦的坟她是不可能挖的,但她现在也急迫地想知道他如今在何处,正愁这十方宗人人对‘归弦’二字闭口不言,不知该往何处去打听消息。
九星楼占据着最好的灵脉资源,人傻钱多,若是有利可图,他们愿意付出代价。
适当的时侯,也是一把合适的刀。
春风摇绿影,莫不知夏来。
天气越来越暖和,天都亮得格外早,谢长闲那上蹿下跳跑后便是好些日子没来寻归心,也无人来请归心去求情,宗门也无异样,那便意味着他一切都好,只是没来找她罢了。
归心也乐得自在,每日往返于藏书阁与玉山,可这书中关于归弦的记载是少之又少,她几乎将所有可能出现归弦的书都翻了个遍,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她想了许久,最终迈出藏书阁去寻谢长闲。
“他最近都与云青青在一处修行。”有弟子酸溜溜地告诉她,还热心地说他们现在应该正在上炼丹课。
归心浅笑挑眉,有些诧异又在意料之中。
她还从未去上过丹药课,于是当她出现在课室里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她。
唯有谢长闲一心二用,一面掌控着炼丹的火候一面嫌弃地看向她,“师姐,你怎么来了?你不能掌控灵气,这丹药课你完成不了怎么办?再说了,你会吗?”
一连好几个问题,归心却并不生气,反倒笑着回答:“不会啊。”
谢长闲与云青青坐在后面,因为有云青青在,后排已经全部坐满了。前排几乎都空着,她寻个靠前的空位置坐下,桌上有小的丹炉与配好的材料。
正要翻书查看如何炼丹时,后头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谢长闲搬着凳子坐到她的桌边,皱着眉头抱怨,“你又不会,那我岂不是要做两份课业?”
归心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
谢长闲更气了,“又没人要求你要来上课,你来做什么?我先说好,我丹药也炼得不好,咱们谁也别嫌弃谁。”
归心瞅着他生气的样子,眉眼柔和,“我来找你的。”
少年愣住,傻傻望着她。
“我一个人在玉山,闲的无事也闷得慌,便来寻你了。”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像羽毛般落在人心头。
谢长闲抿着嘴唇,满脸懊悔。归心却如没事儿人一样,新奇的看着每一样材料,翻看着书籍,认真学习炼制丹药的方法。
谢长闲闷不吭声帮她炼制。
“火小了,再大一点。”归心一手拿着书,一手撑在桌上,万分仔细地比对着谢长闲手下的火苗与书上所画所写的大小差距。
“这味材料加入后应当转为文火慢炼,不用太着急……”
最终,谢长闲这个半吊子在归心这个半吊子的半吊子的指导下,炼制出一颗比他自己单独炼制出来的成色好许多的丹药。
甚至隐隐超过云青青那颗,他将丹药装瓶,又将自己那颗成色不好的给归心。
随后拿着那颗成色好的到云青青那里去炫耀,“嘻嘻,还是师姐厉害,我也是个天才,瞧瞧,这成色,这光泽,这多饱满多圆润……”
他正骄傲地四处展示炫耀之时,课室前排却传来爆炸的声音。
‘轰——’的一声后是归心的痛呼声,伴随着无数碎片掉地的声音,前排桌椅倒了一片。
众人望去才见方才的小丹炉炸裂,归心被波及倒在地上,举起挡住头部的右臂白衣被灼烧后又被鲜血染红,她整条右臂都在流血。
谢长闲慌了神,有人比他更快,那人没穿十方宗的统一衣衫,一身黑色劲装利落轻便。
“冒犯了。”
他声音低沉,简单说过后立马将归心抱起,御剑往外去。
谢长闲顾不得丹药,连忙也御剑跟上去,摇摇晃晃的御剑身影透露出他的慌张。不少弟子也跟着跑出去却不敢御剑,怕违反宗门规定被罚,只能远远看着。
那人径直将归心带到星峰。
“师父!有人受伤了。”他声音里透出点着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里头的人先是呵斥一句,随后院子里才有个人影慢慢悠悠走出来,原是那位高高瘦瘦的飞星长老。
见受伤的是归心后,飞星长老也拧紧眉头,神情严肃,“衍儿,将她放到里面去。”
三人将将进去,后脚谢长闲便御剑到来,他心跳不止,脸色吓得苍白,站在门外不敢动。
一炷香不到,秦纤巧便也来了,谢长闲还是站在原地,却是眼眶微润,双手冰凉的颤抖着,声音哽咽:“娘,我把师姐弄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