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书生就是晏时安??
晏时安就是臭书生??
自己竟然押了一年的例钱在他身上??
得知真相的云韶愁的眼角都耷拉下来了。
完了完了,自己这次肯定是死定了!
宋鄞见说话的是刚才庙门口的那个书生,也是一愣,随即问云韶:“你找他做什么?”
云韶自然不敢说自己在赌状元,只得随便编了个理由:“听别人提起来的,好奇是谁罢了。”
“听谁提起来的?”宋鄞追问。
“嗯……沈辞,沈辞。”
兄妹两个旁若无人似的说话,将晏时安晾到了一边。
他虽知道这是皇子和公主,却仍瞧不上他们这股娇惯的劲头,不欲搭讪,转身想要开门回屋。
正这时,四个轿夫扛来了轿子。
宋鄞快一步上前,替云韶掀起了轿帘。
趁兄长分神之际,云韶噌地一下窜到晏时安身旁,垫着脚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臭书生你等我!我会再来找你的。”
离得太近,近到能够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像一颗饱满馥郁的水果,清甜之中又带了一点少女独有的馨香。
她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侧颈上,痒痒的。
可还不等他问一句为何,那人却已经由丫鬟搀着上了轿子。
隔着四方的轿窗,还扔了个满含深意的眼神。
黑漆漆的瞳仁儿闪着光,像是跟他达成了某种约定似的。
当街抛媚眼。
成何体统!
晏时安迅速撇开眼,重重关上了门。
公主除夕夜偷跑出宫,这事儿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新鲜。
二人回宫的时候,华音殿里出奇的安静。
云韶进门一看,只见自己宫里的下人已经满满的跪了一地,一个挨着一个,甭提多滑稽。
跪在最前面的是她贴身的大宫女茯苓,旁边是殿里的管事公公鹤安。
后面跟着一群小丫鬟太监,都垂头低首,抖如筛糠。
连翘见势不妙,立即跪倒在了茯苓旁边,连连朝上首磕了两个响头,脸色惨白惨白。
云韶也赶紧认错:“皇祖母……云儿回来了。”
软榻正中,端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
她闻声,斜斜睨了二人一眼,瞧见云韶一身怪里怪气的打扮,从鼻腔哼出一声,金色护甲微翘,朝地上一指:“过来跪下。”
声音温厚却严厉,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云韶咬住下唇,硬着头皮走过去,扑通跪倒在皇太后脚边,小声告饶:“皇祖母,云儿知道错了。”
榻上人看也不看她,只淡淡问一句:“出宫都干什么了。”
“也没做什么,就在街上转了转。”她深知出宫干的那些事儿哪样都不能让太后知道,忙说:“云儿给皇祖母带了个小玩意儿回来。”
她朝连翘伸伸手,对方哆哆嗦嗦递了个盒子过来,里头装着一个不大的桃木剑,半个手掌大小,剑刃钝钝的,上面还拴着一个红绳。
“云儿知道皇祖母最近老是做噩梦,便寻了这个回来,听人说桃木辟邪,放在枕下面就不会做噩梦了。”她仰着脸,邀功似的卖乖。
太后就着宫女的手朝盒子里瞧了一眼,又瞥一眼状似乖巧,实则眼珠滴溜乱转的小丫头,问她:“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宫会沈家那个老二去了?”
沈辞?
云韶一懵,愣怔片刻,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身后宋鄞看了半天,忍不住替她开脱:“皇祖母,云儿不是去会沈辞的。”
“阿兄说得对。”云韶忙应和。
太后微抬起头,敛着眉看了宋鄞一眼,埋怨道:“去去去,找你父皇去,后宫的事儿你一个爷们儿家跟着掺和什么,这丫头就是被你们几个给惯得,什么规矩都没有。”
恰好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说是马上就要开宴,叫二皇子赶紧换了衣服去准备准备。
事到如此,宋鄞实在是不能再耽误,只得深深看了云韶一眼,然后拱手施礼,转身随那太监一道走了。
眼看唯一一个能护住自己的人也跑了,云韶心如死灰,人也瘫软下来,认命般的倚在太后的脚边,等候发落。
见她这副模样,榻上人叹了口气,弯腰掐了掐她的脸蛋。
“你啊你,什么时候能让本宫省点心!”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云韶知道这是放过她的信号,麻溜儿挺起了身子,仰着脸往太后手里凑:“云儿真的知道错了,皇祖母您掐吧,云儿保准儿不喊疼。”
太后被她逗得噗嗤一乐,让人将她扶起来。
“行了,你们也别跪着了,赶紧的,给你家主子换衣服去,马上开宴了,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谢谢皇祖母!”云韶站起身,笑的见牙不见眼。
连翘茯苓两个对了个眼儿,连忙爬起来搀着云韶去换衣裳。
“别高兴得太早,一会儿宴上你给我好好表现,不然攒一块儿收拾你。”
隔着雕了白鹤的漆器屏风,云韶在里头脆亮的答了一声:“哎,皇祖母放心,云儿肯定不给您丢脸!”
除夕夜宴,自大宋开国以来,便是宫里每年最重要的宴会。
圣上会大摆筵席,宴请在京三品以上京官携妻儿共贺新春。
这对在京官员来说,是顶荣耀的一件事情。
沈辞随父亲靖国公坐在大殿右侧中排的位置。
父子两个一路也没说什么话,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饮宴父亲会带自己,而不是带嫡出的哥哥沈耀。
大殿最上,左侧坐的是皇太后,右侧的则是如今冠宠后宫的德妃娘娘。
最中央,皇帝宋泓身着明黄绣金龙的朝服,笑呵呵的正和下首几个官员聊着什么。
这皇帝生的实在是慈眉善目,不怪他当初做皇子的时候就没人把宝押在他身上。
膀大腰圆一个人,却生了张菩萨脸,一点戾气都没有,让人难以相信,他当年竟然敢带着一队近卫军与太子手下精兵良将交锋,甚至还大获全胜了……
“明渝公主到!”
一声通报,殿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刚刚进殿的云韶身上。
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绣牡丹的短衫,外套枣红色锦缎夹袄,下摆一圈雪白的绒球流苏,一条玉色掐金丝的缎带围在腰间,纤细腰肢盈盈一握,一袭素白绣玉兰的百褶裙,随着她的步伐迎风摆动。
锦缎般柔顺的长发用海棠玉簪挽成个元宝髻,冠上斜插一支玛瑙华胜,碧色的珠帘垂在发间,明艳照人,恍若仙子下凡。
行至中途,她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大殿的灯光映在她黑亮的瞳仁里,宛若有光,璀璨生辉。
底下有人小声喟叹:“这三公主才十几岁,已经出落的这般出挑,若再大几岁,定是倾国倾城的人物啊。”
尽管经常见面,沈辞却依旧被云韶这惊世绝伦的美貌震惊了一下,呆了半晌,眼神都没有从她身上转过来。
一旁靖国公见了他的模样,不知为何,竟长叹口气,痛心的扶了扶额。
殿上,宋泓见女儿进来,立马朝底下沈辞的方向看了一眼。
见他瞠目惊艳的样子,也是狠狠地翻了一眼,再不看他。
“云儿,来坐爹爹这儿。”云韶还不及走上前,宋泓已经颠颠的迎上来,扶着人走到自己的宝座旁边,又朝德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让位。
“臣妾突然觉得身子不爽利,跟陛下告个假……”德妃想圆自个儿一个面子。
“准了准了,爱妃歇息去吧。”宋泓却一点不领情,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
德妃都已经习惯了,兹要是他这个宝贝女儿在,这皇上眼里就什么都容不下,别说是她了,就连其他的皇子公主,在宋云韶这儿都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她缓缓起身,佯装头痛,由宫女搀着往下走。
二人擦肩,云韶偷偷在她耳边说了句:“璃姐姐,明儿我去找你,我从宫外带了最新的话本给你。”
德妃含笑轻轻点了点头,嘴上说:“臣妾告辞。”
随后,司乐坊的宫人们进了殿。
丝竹管弦,摇鼓吹笙,皆是穿着红衣,奏了首顶喜庆的曲儿。
殿上宋泓开口给群臣布了第一道酒,陈酿的金槐酒,陈年佳酿,价值不菲。
刚刚开了坛子,便是满堂的酒香扑鼻。
云韶跃跃欲试的往他满满的酒樽里瞧。
宋泓笑的眼睛都眯起来:“想尝尝?”
“嗯嗯,云儿想试试,父皇行嘛?”
宋泓挥手叫身旁人给个空酒樽里斟了一点点,却不给她,而是自己拿在手里晃了晃,同她讲:“尝尝是可以,但你得回答父皇一个问题。”
云韶歪着头,心里直打鼓。
该不会当着这么多人考她文章吧。
“阿爹,这么多人呢……”她撒起娇来,父皇也不叫,小声告饶,生怕丢脸。
宋泓憋着笑,朝大殿下面努了努嘴,小声问她:“没事儿他们听不见,你看看,今日司乐坊进了些新鲜的宫人,有没有云儿喜欢的,爹爹许给你。”
嗯?
啥意思?
她顺势朝下看了一眼。
脑袋停顿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她爹说的是啥。
司乐坊新近来了不少俊美异常的少年,此刻都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有个身着红色绸衣,一袭墨发披肩的美少年环抱着一把琵琶,正若有似无的朝她这儿看,狭长的凤眼里含羞带臊的,像是要吃了她,吓得云韶赶紧挪了眼,不敢再看。
她才十四啊!她爹为啥总想把她培养成荒淫无度,养一群面首的坏女人!
她现在严重怀疑外界有关她的传言都是她爹的手笔!
宋泓看出她的震惊,撇撇嘴:“我云儿生的这么美,身份又尊贵,凭什么要像普通人家的姑娘那样嫁人成家,一生只能守着一个人。若以后夫君对你不好怎么办,若公婆不讲理怎么办,若以后他要纳妾怎么办,听话,咱不嫁,你喜欢哪个,爹爹就把他给你送宫里来,行不行?你就一直在宫里待着,爹爹还能照应你。”
还不等她说话,另一旁听了半天的太后实在是忍不住,案下伸出一只手,重重在宋泓大腿上拧了一把。
“闭上你的嘴,不要把我云儿教坏了。”
堂堂大宋的皇上,此刻被自己亲娘凶了,疼的嘶了一声,却也怂的不敢抬头辩驳。
随即,太后扬扬手,叫身边丫鬟赐了碗如意羹给靖国公父子。
二人立马起身谢赏。
“贵府二公子今年可是要参加科考?”太后笑问。
靖国公朝身后使了个眼色,沈辞立马上前,躬身俯首,答了个是。
“好孩子,他日蟾宫折桂,本宫定然要好好赏你一番。”太后细细瞧了瞧他,心里满意,面上却不显,摆了摆手不再多说。
沈辞与父亲一道退下,余光瞟到殿上坐着的宋云韶。
小姑娘笑着朝他眨了眨眼,俏生生的,愣是叫他一路脸红到耳根,再不敢抬头。
所有人都看明白的事儿,唯独她是一点儿没看明白,只以为辞哥哥才华过人,得了皇祖母高看一眼。
“母后,这事儿不能这么定啊,儿子瞧不上沈家那个小子,他不过书读的好点,其他都不行,哪儿能配得上我云儿。”宋泓压低了嗓子在太后身边小声抗争。
太后冷冷瞥他一眼,又瞧一瞧云韶,淡声道:“云儿自小便和沈家这孩子亲近,除了他还能有谁?难不成你想把她嫁去草原!”
此时,云韶正对着案上的一盘烤鹿肉吃的起劲儿,前面几句都没听清,偏就听到了最后一句。
她吓得鹿腿都掉在桌上,忙去扯宋泓的衣袖:“阿爹,云儿不想去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