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西坠的太阳火红火红的,温暖着初冬的冷云,昏黄的阳光洒在山间小路上,给台阶上的落叶渡了一层金色,再往上去就能看到薄雪,掌门在雪上留下一个细微的脚印,向峰顶疾驰,连影子都快追不上了。
等到掌门温玄道来到峰顶洞室时,发现外面有些热闹,他压制住自己的惊讶,向坐在旁边的太上长老行礼,“师祖!”
同时心里纳闷,怎么回事,连小汐璇也折腾上了。
二长老规规整整地跪在场中,膝盖旁边的薄雪已经化了一圈,他双手高扬,撑着一块青石板,青石板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撑着油纸伞,噘着嘴站在上面。
她没想到居然也牵连到自己了。
间隙有雪花落到桃色油纸伞上,加上小家伙穿的白裘,远远望去,就好像二长老在向太上长老双手高举托盘,敬献芙蓉雪花糕一般。
太上长老饮了一口热茶,沉声道:“给我跪直了,让汐璇掉下来,我就将你从桃山上踢下去。”
二长老叹了一口气,将真气重新在手臂运转,减轻酸意,几片雪花被风吹到他的脸上,无奈道:“汐璇,你师兄我快被淋死了,你就不能将伞打稳了。”
虞汐璇顿时龇牙:“雪花又伤不到你,如果不是你将我带到这里,我也不会被你连累。”
这人以为她站着能好受吗?如果不是担心她身子弱,伤到膝盖,太上长老估计让她跪在青石板上,到时候她和二长老远远望去就是二层套娃,谁看谁都想笑。
她现在万分感谢自己是小孩子,就是丢脸,二长老比她更惨。
信不信恼了她,她直接给他跳个舞。
对于她的想法,二长老倒不介意,反正到时候如果摔下来了,不管他的事情。
掌门温玄道走到太上长老跟前,拱手行了一礼,“师祖,这是怎么了?”
三长老说道:“师父在指导师兄,玄道你不必担心,对了,你有什么事吗?”
太上长老见三长老开口了,也就没再开口。
掌门轻咳了一声,将之前弟子们的担心说了出来。
他说完后,二长老就感觉太上长老和三长老的视线变得更加不善了。
二长老:……
早知道今天他就不折腾小汐璇了,老实爬台阶不香吗?
虞汐璇听得满脸黑线,扛着油纸伞道:“他们想多了!”
二长老点了点头,“就算汐璇将来青出于蓝,也是师父的锅,绝对不是我教坏的,她不是还有亲爹在吗?怎么也轮不到在下!”
他话音刚落,场面一静。
虞汐璇踢了踢脚下的石板,当是敲门,“我还有爹?”
她难道不是父母临终托孤?
她这句话说得,让众人有些无语。
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当然有爹娘。
不过宗门除了他们,没人知道她的身世,加上她辈分高,大长老他们平日又不说,小家伙有这疑问倒不稀奇。
三长老既无奈又心疼,看着小人儿孤零零地撑着伞站在二长老头顶,个头才三寸高一点,粉嘟嘟的小脸养了半年才挂了一些肉,想到这里,埋怨地扫了二长老一眼。
二长老打哈哈,“当然!大家都有爹!”
虞汐璇嘴角直抽,“二师兄,不想说,你可以拒绝,哄孩子遭雷劈。”
“那我不想告诉你!”二长老立马从善如流地改了。
虞汐璇:……
掌门看着小孩儿撑着伞和二长老吵嘴,无奈地扶了扶额,看他们这样子,门下弟子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二长老正要开口时,忽然迎面一阵劲风,连忙转动手臂将石板上的虞汐璇抛给三长老。
虞汐璇眼前一晃,就被抛进一个柔软的怀抱,三长老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别听师兄胡说,你有父母,只是他们现在有困难,迫不得已将你放到了缥缈宗。”
那边太上长老已经对二长老动手,将二长老抽的嗷嗷直叫,虞汐璇看着二长老如同皮球一般,任由太上长老捶打揉搓,不可置信道:“二师兄这么乖!”
居然乖乖不敢还手。
三长老嘴角微弯,如冰雪融化,“他不敢,若是敢回手,师父就不是这么轻飘飘的,直接将他揍个半死。”
虞汐璇顿时结巴了,指着此时已经口吐鲜血的二长老,“现在不够吗?”
掌门道:“放心,冷师叔有丰富的经验,只是吐血而已。”
说这话时,身子下意识左移。
砰——
一道人形印记出现在掌门身后的石壁上,二长老四肢趴在凹槽里,硬声道:“玄道,你不厚道啊!”
掌门笑容温厚道:“师祖教导冷师叔,我自是不敢打扰。”
刚才太上长老一脚踢向二长老,二长老躲闪不及被踢中,在空中时稍微转换了方向,整个人砸向温玄道,然后就被躲过去了。
虞汐璇待在三长老怀里,小声道:“掌门师侄和二师兄谁的武功高!”
三长老:“掌门距离天境还差一些距离,二师兄已经是天境,你说呢!”
温玄道虽然资质不错,可是年纪尚浅,这几年被宗门俗务耽搁,要想达到天境,估计要十年。
虞汐璇听完,握起拳头,对掌门嫩声道:“掌门师侄加油,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到你到二师兄这样年纪,一定能压着他打。”
小嗓子一喊,峰顶再次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风雪声,依稀还有几声鸟鸣。
掌门心里既感动又略微尴尬,尤其旁边刚从石壁上揭下来的二长老已经黑着脸了。
太上长老也停住了手,落到虞汐璇身边,睨了二长老一眼,“听到没,连你的小师妹都觉得玄道比你好。”
二长老揉着脸,委屈兮兮地看向虞汐璇:“小汐璇,我们一起爬过山,挨过打,罚过跪,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堂堂一米八帅大叔,居然做出这种油腻的表情,再说他刚才被太上长老揍了一顿,脸上早就肿了,也谈不上帅,离得近了,简直是摧残,虞汐璇差点一拳头砸上去了。
“别!咱俩关系没这么近!”虞汐璇神情带着嫌弃,惊得后仰,若不是三长老抱住她,她直接来个三百六十度大跟头了。
和这人待久了,她的名声要被毁了,没听那些弟子们的担忧吗?
二长老见状西子捧心,“我伤心了!汐璇,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带糖吃了。”
虞汐璇扭头冷哼一声,“每次你给我带的吃的,大多数都进了你的嘴里。”
二长老尴尬地挠了挠鼻子,他倒不缺这点钱,只是喜欢逗小孩子玩,尤其虞汐璇这样,被抢了也不哭的。
虞汐璇见二长老挨完揍,拉回之前的话题,“师父,你们之前说我爹,他……”
话还没有说完,二长老已经如风般从她面前跑了,太上长老一撩衣摆去追,“臭小子!”
虞汐璇见状就不理他们,看向掌门:“掌门师侄!”
掌门面色淡定,“宗门还有事情,我先离开了。”
虞汐璇目送他的背景,往三长老怀里偎了下,嘴角下撇,满脸郁闷:“师姐,我的身世是不是很可怜!”
之前她以为体弱早夭比较惨了,忽略了身世之谜,现在看来,自己的身世还有雷。
三长老梳理她的头发,温声道:“别乱想,你还有师门,还有我们,没有人欺负你。”
虞汐璇幽幽叹气,“我在想,等到我长大,不会有什么恩仇需要我来解决吧,小说……话本里好像都有这种路子。”
三长老抱着她往山下走,听到她的吐槽,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个你放心,现在你只需要好好练功即可,不用担心其他的,就算有什么恩仇,也是师父的事情,管你小孩子什么事情。”
“你说的没错!”虞汐璇决定先放下这方面的纠结,以她现在的实力和身体,说不定等到仇家找上门,只能给自己上坟了。
夕阳斜照,将三长老和虞汐璇的身影拉的老长,天色逐渐暗淡,西边连绵的红霞变得暗红,两道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峭壁上目送两人下山。
二长老早就隐下了自己的嬉皮笑脸,“师父,快到腊月了,不如提前给汐璇过生辰吧。”
虞汐璇是腊八生辰,可是因为蛊王,她现在小小年纪只能睡过整个腊月,所以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庆祝生辰,有她身体的原因,也有虞朝夕的故意忽视。
太上长老点头:“你和玄道商量一下。”
……
夜晚,太上长老靠在软塌上看书,忽然眸中闪过一丝犀利的光,将书扔在榻上,连外袍都没穿,直接飞了出去,毫不客气地将来者踹进旁边的石壁上,正好遮盖住了白日二长老撞出的凹印。
来人全身黑袍,被踢到石壁上,一点闷哼都没有发出。
峰顶的凌冽寒风吹掉他的黑色兜帽,露出一张五官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剑眉星目,原先那双意气风发的眸子此时满是隐忍、沉默。
他可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孩子,世间争相传颂仰慕的虞少尊,为何就堪不破情关。
比起数年前他发疯的模样,这样的虞朝夕其实让人同样可怕,骆夏萱那细弱蛛丝的命拴着他内心的野兽,若是等到蛛丝断了,他估计也会彻底放逐自己。
太上长老敛去眸中的复杂和心疼,硬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虞朝夕咽下喉间的咸腥,躬身行礼,“参见虞乾尊!”
太上长老作为当今天下第一人,又是武林魁首缥缈宗的太上长老,所以东乾国将“乾”字赐给他,是以,旁人奉以“虞乾尊”的尊号,在虞朝夕没被逐出缥缈宗时,他十八岁到达天境,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天骄,无人争锋,武林人士称呼他为“虞少尊”。
“哼!”太上长老长袖一挥,将人重新就砌进了石壁,“若是想找死,自行在桃山上找个棵桃树上吊,看在父子一场上,我会让人给你收尸!”
这家伙现在居然连一声爹都不喊了!
暗处的司明看着太上长老出手的力道倒吸一口气,心头叹气,果然太上长老还在生主子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