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溪穿着极简的细条纹衬衫和灰黑色西装裤，踩着小皮鞋出门上班去了。
匆忙的脚步将她微卷的马尾带得一甩一甩的，想把烦心事都甩在了身后。
在小区外的早餐店买了早餐拎在手里，江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地铁入口。
直到人看不见了，远远停着的黑色轿车才驶上了主干道。
到了公司，江溪刚坐到工位上，沈明就过来了：“听说舒老师今天要过来。”
沈明已经打听到人家的真名了。
江溪实在猝不及防，“不是说过两天吗？”
“貌似舒老师今天晚上就要坐飞机去j市了，时间很紧。”
她拿包子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了。
沈明见她这反应有些奇怪：“你怎么了？那天就忘了问，你和舒老师认识？”
江溪撒谎：“我上哪认识去啊？这就是骑共享单车……骑得手抖。”
“这样啊，对了，你前天晚上的事解决得怎么样？”沈明还记得江溪的租房纠纷。
“昨天上法院立案去了。”
沈明自觉有了“共患难”之情，很大气地开口：“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谢谢啊，不过一切顺利。”
舒清陆进了江溪所在的文创公司，走道并不经过员工区就到了办公室，所以没有引起什么动静。
老板把人迎了进来，在巨大的茶盘上一边煮茶，一边说着生意场上的客套话。
从办公室看出去，可以从百叶窗的缝隙看到外边的办公区。
江溪的工位也能看到，她并不是一个人坐在那儿，一起的还有那天见到的男人，站在她椅子边，说话时脑袋挨得很近。
不是男朋友……
舒清陆记得她否认过，只是普通同事，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舒老师，舒老师？”老板喊了舒清陆两声。
舒清陆将视线收回，“不好意思，我没多少时间在贵公司久留，负责这个项目的人呢，现在可以让他们进来了吗？”
老板点头，出去喊江溪和沈明进来。
江溪万万没有想到人这么快就到了，心一下子就慌乱起来。
怎么办，她还没有准备好！
要不要推给别人，可现在要怎么推？
算了！不就是表白失败嘛，都多少年前的老皇历了，她是新时代的女性，豁达得很，才不会为这点子无疾而终的感情耿耿于怀。
短短几秒钟，她脑子里就过了千百种想法，都被现实打败，只能抱起电脑和文件在往办公室里走。
边走边在心里遗憾自己怎么不是梅玥，现在就能甩着名牌包走出公司大门，管老板明天会不会开除她，才不会为难到这个地步。
但她终究不是，三分钱难倒英雄汉，贫困让江溪跨过了心里那道坎。
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办公室的茶香先侵袭了鼻端。
江溪抬头，和舒清陆目光相撞。
稍后，她熟练地避开，但舒清陆的样子已经深刻在心底。
他穿着长风衣，让过分出众的外表多了一些冷冽的文艺感，仿若雨后萦绕着冷雾的雪杉。
坐在常老板办公室的椅子上，两条长腿有点委屈地曲着，自然就拉高了平整带着折痕的西装裤口，不染尘埃的手工皮鞋好像要将人拒之千里。
后头沙发上坐着一个黑色西装的人，看起来是保镖或是司机。
老板坐在茶盘的另一边，对面是三个椅子，中间的已经被舒清陆占了。
江溪无论坐在哪边，都会挨着舒清陆。
她坐在远的一边，尽量保持眼睛在自己的电脑上，但余光怎么也避不开那一片冷灰色的风衣。
洽谈前的安静，让江溪分外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急促的心跳，吵得她怀疑别人也听到了。
就向她觉得自己从未宣之于口的暗恋，其实所有人都知道。
没用！
她骂了自己一句，更加用力地盯着自己的电脑。
沈明随后也进了办公室。
“早饭吃了吗？”舒清陆忽然问她一句，声音熟稔，不高不低。
江溪被忽然靠近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向问话的人，仔细回忆他问的话，不知道他干嘛突然问这个。
舒清陆就这么看着她，玻璃窗透进来的阳光将他的眼球照得像琉璃一样剔透。
“吃了……”她的紧张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舒清陆见她畏缩得像一只见到猎人的兔子，有点不明白。
这两次见面，她对自己好像都很抵触。
意识到这个，舒清陆眼神黯淡下来，“我还没吃。”
没吃关她什么事？
江溪不明白，难道要她说自己桌上还有一个包子，要不要吃吗？
而且这个人不是因为她的表白而消失，再也不想联系她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凑上来，是打算戏弄她？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轻轻巧巧一句话，自己就要猜上好久。
“是吗。”江溪敷衍完，竭力扭回头，重新把注意力聚焦到电脑上。
老板见两个人闲聊，有些惊喜地问：“你们是已经认识过了呀？”那这项目就更好聊一点了。
舒清陆说：“我和江……小姐从前是邻居。”
沈明听到，忍不住看向江溪，不是说不认识吗？
江溪被沈明看得心虚，又对舒清陆憋着气，忙说：“但是舒老师高二就搬走了，也是好几年没有联系了，完全不知道老师现在在做什么。”
舒清陆声音冷淡下来：“咱们是同班同学，老师这个称呼就省了吧。”
她从善如流：“是，好的，舒先生。”
舒清陆见她坚决当两人不熟，也没有再强调，气氛有些冷了下来。
沈明见节奏空了出来，问道：“不知舒老师对联名的产品有没有自己的想法，还是我们出了方案之后，给老师看过再决定呢？”
舒清陆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沈明忽然觉得他不喜欢自己。
他问：“前天的戏你们都看了，有什么想法了吗？”
沈明确实有几个粗糙的想法，他将电脑打开，把自己的灵感一一说了出来。
时钟一分一秒地过，办公室里只有他说话的声音。
江溪听着他说话，逐渐忘记了身畔的舒清陆，她发现沈明确实对昆曲有热爱，即便只是粗糙的方案，也能看出花费了极大的热情来做。
舒清陆听着，眨眼事余光看到江溪，她听得很专注，手中端起的茶杯又放下。
江溪的视线被挡了两次，不自觉望见他修长的手指端起那只冰裂纹的茶杯。
相得益彰的釉润质感，耐人寻味的玉色，让想，她无端想起……他们曾经十指相扣过，她确实知道。
专心完全被那只手引起的一点绮思搅散。
朝舒清陆看去，又被他抓到了，江溪跟被烫了一下似的移开，心里懊恼。
见她的注意被转移了，舒清陆的眉眼恢复了和风细雨的样子。
沈明话音落下，带着期待又忐忑地看向舒清陆。
所有人都在等他下结论。
舒清陆没有立刻说话，老板以为他不满意，又催江溪：“江同学，你有什么想法，也说一说吧。”
他喊她江同学，这又是一个新的称呼。
江溪忍下心底的郁气，微笑地回答：“我觉得很好。”
“那在此之前，我先问沈先生几个问题。”舒清陆开口。
沈明正襟危坐：“舒先生，请问。”
“你多次提到昆曲的美，这并没有错，但说的多是旦角的唱腔身段，方案也多倾向于摆件，这样视线是否太狭窄，浮于表面了一些，再新奇也只是摆着看的东西，像这门艺术如外界说的一样，过时，落后，也就只能看看了，
对于□□所说的推广来说收效甚微，为什么不做一些能和日常生活勾连的东西呢？还有……”
一连几个问题既夹杂了商业又夹杂了艺术诉求，一时砸下来，沈明有些想不过来，一时语塞住。
江溪不好见沈明出糗，只能替他开口：
“舒先生，对于您的问题，沈明回答之前，我也有自己的一点想法，
首先这次联名的主角是您 ，您唱的是旦角，所以沈明才会针对您的身份考虑，您说完后，我们也知道更明白了您想让联名商品能更具内涵、在生活中使用频次更多的诉求……”
江溪并没有反驳舒清陆的话，而是顺着解释，并阐述他的诉求，再点出沈明方案中的契合之处。
沈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等心情镇静下来之后，也加入了讨论，对自己先前的讲述，表达了歉意
他反思了一下，觉得舒清陆到底是男人，虽然唱旦角，也不喜欢别人夸他身段之类的话，之后说话也注意了一些。
言谈之中，沈明也发现，江溪其实对昆曲其实极为了解。
对于她多次的撒谎，沈明也渐渐参悟出了一点什么，视线偶尔在她和舒清陆之间来回。
不知是不是错觉，舒老师看江溪说话的眼神，和刚刚看自己时完全不一样。
沈明甚至能形容出来，现在是春风十里，刚刚是阴云密布。
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沈明越品越觉得……真是像极了前男女朋友，还是余情未了的那种。
一轮话说过之后，舒清陆说道：“还是江小姐比较了解我的想法。”
他垂着眼睛看她，那眼神分明在说：看你还装。
这人果然在戏弄她，江溪脸一沉，答得冷硬：“只是昨晚临时恶补了一下。”
老板见局面救回来了，他不懂什么昆曲，就适时说了几句俏皮话，接着催江溪：“你也说说自己的方案吧。”
江溪“哦”了一声，还没把自己的ppt打开，后面坐沙发上的人先开口了：“先生，飞机快起飞了。”
公司三人都愣住了，这就要走了？
江溪首先意识到的是自己不用再发言了，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
看来公司是做不成这个项目了，反正不是她的原因，她只能深表遗憾了。
舒清陆和老板轻声道了个歉，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回头说道：“我可以在路上听，走吧。”
这话是对江溪说的，她刚登上云端的心登时又掉了下来，心里雀跃的小鸟“啪叽——”一下，摔死了。
老板帮忙赶她：“江溪，快快，跟上，不要耽误了舒老师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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