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上回在渡口,他抱她,事出有因,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她便也选择了忽略,如今他这般明着过来牵她手,微凉的掌心贴在她暖和的手腕上,脉搏突突跳跃,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触碰,王芸无法做到不去在意,脸颊陡然飘出两抹红晕,脚步木讷地跟上前,被他牵住的那只手则一直僵着,潜意识想去挣脱,毕竟从小到大没被哪个男人牵过。
除了邢风之外。
可又迟迟没有动作,他是她三媒六聘正式订了亲的未婚夫,牵她,比邢风还要理所当然。
最终王芸没动,由他牵着往前,上了她适才过来的那条鹅卵石小径,原路返回。
原本裴安也是无所谓地随手一牵,想让她跟上自己,可手掌碰到她皮肤的瞬间,突然无法忽视手心传来的触感。
如同握住了一块上好的绸缎,很滑很细腻,可细细琢磨又不像是绸缎,有温度,还挺软。
倒更像是棉花了。
奇怪了。
裴安眉眼往上挑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生出来的荒唐思绪,将其归根于到底是男女有别,和他捏过的所有手腕,都不同。
走出席位后,裴安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她。
掌心的温度遽然一失,裴安下意识握了握拳,这边刚抬起头,便见赵炎立在小径前,见他出来了,走也不是,躲也不是,脚步尴尬地转了一圈后,最终还是厚着脸皮迎了上来。
刚才两个女人之间的硝烟,赵炎亲眼见过,此时见裴安领着人出来,想必是已经哄好了。
赵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热情地招呼,“裴大人。”目光却已好奇地探向他身边的王芸。
适才隔了一层竹帘,他没瞧清,现在近距离一瞧,只一眼整个人都愣在了那。
先前他一直不明白裴安为啥要放弃了萧家那颗大树,非得娶一个出身一般的姑娘,且他认为那萧娘子容貌也不差,如今终于明白了。
不是他裴安不贪美色,而是以往的美色都不够这次来得诱惑。
这......要是换他,他也会见异思迁。
但再好看也是自己好友的媳妇儿,他不敢盯着瞧,很快醒过神,主动打了招呼,“三娘子。”
王芸被裴安松开手后,脚步不觉慢了一步,此时站在他的侧后方。
有过被戏耍的经历,见到不认识的,莫名有些紧张,礼貌地点了一个头,并没打算开口,身前裴安却突然侧过头来,低声道,“瑞安王府,小郡王。”
王芸愣了一下,行礼道,“见过郡王。”
“三娘子不必见外,”赵炎摆了一下手,笑着道,“我和裴安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都是自......”
“什么事。”裴安往前跨了一步,打断他。
赵炎及时收口,说起了正事,“明阳已经过来了,听说邀请了不少世家公子爷,多少人都等着组局呢,裴大人真不下去玩玩?”
自打他开始决心科考,他同他玩的次数便越来越少,高中后他又去了建康,索性不见了人,算起来,这都多少年没一块儿玩过蹴鞠。
今日难得有个机会。
“玩一会儿,也耽搁不了你多久时辰,你要是不放心,三娘子我让人来看着,保准不会......”
“你去记名,我换身衣裳。”裴安这回倒是应得非常爽快。
赵炎面上一喜,立马点头,“行。”正要转身,裴安又道,“三娘子也去。”
赵炎一愣。
今儿是明阳办的蹴鞠,邀请了不少姑娘前来,确实可以男女搭配,但赵炎不确定他是不是真要这么做。
他走了是不知道,那萧家娘子这会子还在哭呢。
旧人哭,新人笑,按理说很正常,可偏生他这旧人不简单啊,要是发疯,火势一缭烧起来,他不敢保证他裴安能招架得住。
王芸同样一脸意外,没料到他拉她出来,是要将她往场子上带,太突然,她,她可能不行,“我......”
“报上。”裴安出声,掐断了她的话,又同赵炎重复了一回。
“好。”赵炎心底涌出了一股五体投地的佩服。不愧是他裴安,闹起自己的热闹,都不嫌事大。
得了他的话,赵炎转身跟着小厮疾步往场子上赶。
人走了,王芸才慌起来,怎么办。她今儿的衣裙倒算方便,大不了等会儿将袖口绑起来鞋子也挺合适,跑起来不会磨脚。
可还是不行,她紧张.......
“裴公子。”王芸抬头,要不他换个人吧。
“先前见你看得入神,应是喜欢,既然喜欢,便放心去玩,有何好顾及的?”裴安同她说着话,脚步却在缓缓往前,“来都来了,不就是为了蹴鞠。”
她倒也想。
王芸提步跟上他,依旧不安,“我拖了你后腿怎么办。”
“拖不了。”
“啊?”
“有我在,拖不了。”就算是个草包,他也能赢。
三言两语之间,王芸再一次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狂妄,目光不由往他身上探去,瞧见了只是一片后脑勺。今日他戴了官帽,发丝一丝不落地被拢进了帽子内,白色里衣的领子没能完全挡住他颈脖,露了一截出来,和他面上的肤色竟没甚差别。
难怪不喜欢那位姑娘。
论肤色,那位姑娘还真比不得上他,五官,好像也比不上......
没事她去将他同一个姑娘比作甚?
王芸晃了一下脑袋,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撇开目光,不敢再往他身上看。
两人一前一后,从场子内一路又走到了门口。
刚才进来时,赵炎嫌弃有人跟着玩不尽兴,将自己的几个随从打发掉,也将童义留在了外面,让他守在了门口,别来干扰他主子。
童义立在门口等了半炷香,见主子带着三娘子走了出来,本以为是要回府,谁知裴安上了马车后,只换了一身衣裳又下来了。
裴安每回进宫,童义都会在马车上多备几身衣裳,怕醉酒,落雨,可今日天晴,他也没醉酒,衣裳没污,“主子这是......”
“蹴鞠。”
童义一愣,这几年他除了打打杀杀,余下时间要么在弹劾别人,要么就是在弹劾别人的路上,他哪里有空玩这些。
童义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王芸,压低了声音道,“主子,球场不比官场。”
一旦玩起蹴鞠,腿脚可不长眼,要是有人伙同起来,成心要报复他,他岂不是吃亏。
这回他空降到御史台,成为掌控朝中臣子命运的一把手,这几日送到府上宴请他的帖子堆成了箩筐,今早回来,他可是一个都没见,原封不动地让人退了回去,这俗话说的话,不为己用,留着就是祸害。
不说他昔日得罪的那些官员,就拿这回他上王家提亲,可是活生生地得罪了萧侯爷。
还有,秦阁老已死的消息,这会子估计已传了出来,忠孝于秦阁老的人,一般都是些死脑筋,要名不要命。
说得明白点,今儿场子里面,想要他裴安命的人,十个占九个,人家正愁着找不到机会呢,他倒是自个儿往上凑。
裴安换了一身箭袖云水蓝劲装,绑好了袖子上的系带,才转头看童义,脸色平静,“你见我怕过谁?”
童义:......
那倒是,如今除了陛下,似乎只有人家怕他的。
“你都知道,陛下不知?”裴安缓声道,“若你是当今陛下,你是喜欢一个四处结怨,恨不得人人得以诛之的臣子,还是喜欢找不出来半点错处,被世人敬仰的臣子?”
童义一愣,懂了。
“今儿谁凑上来,只能算他倒霉。”日头升在了当空,光线灼人眼,可此时那双眸子如同浸了冰雪,瞧不见半点阳光。
—
那头赵炎找上明阳,替裴安和王芸记上名儿,不到半炷香,消息便传遍了场子。
萧莺出发前便打算好了,今日必定要给王芸颜色瞧,可到头来,自己反被臊了一顿,恼羞成怒,砸了桌上的东西不说,又哭又闹。
一直到明阳来了,才消停。
明阳很看不惯她这副动不动就砸物件儿的德行,东西惹她了?砸了就不用银子买了?
也不知道,萧鹤是怎么教养的。
来的路上,明阳早就听人绘声绘色地讲了,王家三娘子是如何怼她的,心头无比舒畅,也不嫌添乱,怂恿道,“萧娘子要是不服就去把面子捡回来啊,你不是会蹴鞠吗,莫非还比不过一个被关了五年的人。”
这话成功激起了萧娘子的报复之心,当下让人去场子里找萧家大公子。
自从知道萧家被裴安打了脸后,萧家大公子对裴安已是恨之入骨,两兄妹一排即合,赶在裴安和王芸之后,率先报了名。
有人开了先例,后面的人纷纷涌入。
名单交到了明阳手里,明阳看也没看,拿起笔勾掉了最后一对儿,将自己和邢风的名字添上,递给了边上的掌事太监,“就这样公布下去,半炷香后,比赛正式开始。”
太监一走,明阳转头便吩咐身后的宫娥,“去叫邢大人过来。”
—
名单公布出来,赵炎只瞧了一遍,便觉得八成要出事。
旧舅子旧情人一道上场,王家三娘子不吃亏才怪,当下拿着单子急急忙忙地去寻人。
裴安和王芸已经到了场子口上,王芸正忙着绑袖口,袖子太宽,得卷起来。
可没个东西固定,即便卷起来,不到片刻,稍微一动也会掉下来,如此三番两次,裴安实在瞧不下去,解开了袖口上的绑带,拿短刀割成了两截,走到她跟前,直接道,“抬手。”
眼见快到时辰,场子内已经沸腾了起来,王芸心头的紧张突然没了,反倒生了几分期待,极为配合,宽大的袖面高高抬起来,挡了裴安大半张脸。
不巧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王芸怕自己挡了路,脚步往边上让了两步,如此,裴安微垂的一张脸几乎完全挡在了水袖后。
后面的人渐渐靠近,经过身旁时,王芸无意识瞟了一眼,却冷不防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神色顿时一愣。
邢风?他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安:你什么意思,挡我脸?
王芸: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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