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艰难地睁开眼睛,这时,更凄惨的叫声传来,是一个女人的惨叫!
凤姐马上清醒,一把掀开床帐:“小红!外头出了什么事?!”
小红套着外衣急匆匆地赶到凤姐的床头,神色有些慌张:“二奶奶也听见了吗?好像是从西边屋子里传来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叫得那么惨!”
凤姐秀目圆睁,说道:“去看看,外头若是有人在杀人,我们都得死在这庄子里头。”
于是主仆二人披上衣裳从屋子里头走出来,此时又听见女人的哭声,十分凄凉。还有另外两个嬷嬷也出来了,担忧地围在凤姐身边:“二奶奶,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时,崔家媳妇从院子门口进来,笑着说道:“庄子里头有些醉汉总是回家就打老婆,吵着二奶奶请多担待,明儿奉上好礼给二奶奶压惊。”
凤姐可不是好糊弄的,语气不善地说道:“这声音可像是外头传来的,倒像是你家西边院子里的事情。我可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还不从实说来!”
崔家媳妇听了凤姐的话有些迟疑,脸色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一位嬷嬷就说:“崔家媳妇儿,二奶奶就在这儿,主子面前还能扯谎不成?说出实话来,我们也都放心,才能安心睡啊!”
崔家媳妇干笑两声,把头深深埋下,说道:“二奶奶恕罪,我那个二儿子不成器,我管教不好,成日里头不干正事,今日里头他不知从哪里带来一个......年轻媳妇......”
凤姐一听便知那崔家老二必定在□□那位年轻媳妇,就骂道:“做出这样的丑事真是没王法了!你也不知道管教管教吗?!”
那崔家媳妇嗫懦地说道:“才打发了他大哥去请大夫来,我当家的现在已经把老二捆了,扰了二奶奶好梦,给二奶奶磕头了。”说罢就跪下磕头。
熙凤眉头深蹙:“这怕是要弄出人命来了?!你们打量着我们一家子都在京城,金陵没人看着,就肆意妄为,竟敢闹出人命来,也不知道你们脖子上有几个脑袋?!”
话音才落,就有一个崔家的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在崔家媳妇身边,禀道:“不好了,死了,那个媳妇子死了!”
在场的人都惊住了,那崔家媳妇明显慌了手脚:“怎么会?怎么会?”又对着廊下的熙凤和小红努力辩解道:“二奶奶,二奶奶,绝对不是我家老二杀的,她是自尽的,是自己撞墙死的。”
熙凤和小红都脸色冰冷,另外两位嬷嬷也是一脸不信,其中一位开口道:“崔家媳妇,刚才才听见几声喊叫,难道不是有人在欺凌那位可怜的媳妇?你说她是自尽的,那也必然是不堪受辱才不得不寻死。怎么如此啊,青天在上,人要多积阴德......”
那崔家媳妇还想再说些什么,熙凤冷冷道:“你不必多说,拿你家老二过来,我叫人亲自问他。”
此时已经是三更天了,秋风渐起,在寂静的黑夜里吹得人心凉。
王熙凤坐在崔家的大堂上,左边站着小红,崔家媳妇站在右边,手紧紧攥着帕子,不时往左边厢房里偷偷看。崔庄头和他的大儿子站在堂下。
那厢房里有问话声,有哭叫声,之后就有人在抽抽嗒嗒地回话。
不一会儿,凤姐身边的小厮威儿从里头出来,堂上人都朝他看去,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对着凤姐说道:“奶奶,我都问清楚了。”
原来那个死去的年轻媳妇是崔老二在赌场认识的赌友的老婆,那赌狗赌红了眼把自家老婆都押上,崔老二赢了之后就要把他老婆带回家,那赌狗的老婆百般不从,崔老二就把她扔到柴房里饿了一天,等到夜深再去寻她强上,她见到崔老二,痛骂两句后就撞墙去了。
王熙凤听得目瞪口呆,这世界上竟然有人把妻子都给卖了。
崔家媳妇忙说:“二奶奶,你听,不关我们老二的事儿,确确实实是她自己撞墙,也是她家男人害的啊!赌场上赌红了眼,典妻卖子都是常有的事情,我家老二就是糊涂才带她回来,二奶奶请您恕罪啊!”
熙凤瞪了她一眼,本来她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把崔家撤换下去的,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凤姐略略思索,就叫威儿去外头看看那个女人身上有什么伤。
威儿出去查看时,见那个可怜的女子面容姣好,可惜命运残忍,落得这样的结局,饶他是一个男子也忍不住叹息,回来禀道:“回奶奶的话,除额头的伤口处,手臂有鞭伤,还有些青紫。”
凤姐就对崔家媳妇说道:“虽说她是自尽,但你那个儿子也是用了手段逼迫,才激她自尽的,这样的奴才也是行事不好的。”
这时,外头的崔庄头高声对凤姐说道:“二奶奶,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大老爷在这里时,曾经认我家老二做干儿子,现在他行事不好,我请大老爷管教去了,就不劳烦二奶奶管教了。”
凤姐一听心里就止不住冷笑,这是拿贾赦的名号来逼她轻轻放过。
她扶着小红的手站起来,忍了忍,对外头说道:“是我多事了,崔庄头是有这么大脸面的人,倒是我失敬了。”
说罢就甩袖便走,又回头对崔家媳妇道:“那媳妇也是可怜,多花些银子买副好棺材,多积些阴德才是。”
崔家媳妇连连应是,凤姐一路疾走,心中是越想越气:“呸!什么干儿子湿儿子,仗着自家老母奶过大老爷几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黑心下流的混账奴才,竟要踩到我的头上来了!”
小红仔细扶着凤姐走,主子现在正在气头上,她一句话都不敢劝。
前边正要转弯,忽见两个婆子坐在石头后边说话。凤姐有意要听听,就驻足躲在墙角边静听。
其中一个婆子提着灯笼对另外一个说道:“欸,你说二少爷会不会有事啊?听说那个京城里来的二奶奶可威风可厉害了。”
“肯定没事。厉害什么?再厉害也是个晚辈,咱们家老爷是她公公的奴才哩。他们家的规矩啊,长辈屋子里头的猫儿狗儿都得敬着,她还敢发落她公公的人,怕是要犯了不孝之罪被休回家去。不信你等着看,这几日查庄务,就算她查出老爷昧下多少银子,也不能拿老爷怎样!”
“那老爷偷拿了那么多粮食银子,就真的没人管吗?”
“嘘,别在府里头说这些。我问问你,今天那个媳妇是怎么回事啊?”
“哎呦那可真是命苦的人啊!本来人长得标致,也是好人家出身的。谁知一朝家里败落了,嫁到咱们村里来。幸好婆家有几口田,她嫁来后还生了个小子,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可今年收成不好,你不是不知道的,要饿肚子了,那该死的男人还被人勾去赌钱,先把儿子给卖了,她哭得死去活来啊,回头自己也被卖了......”
王熙凤听到前面还觉得生气,后面听那个年轻媳妇的事情,心里就难过起来,转身闷头回去。
再过两日,王熙凤坐在回京的船上,倚靠在窗边,吹着江风。此时天气转凉,船只越往北上,岸边的景色就更萧瑟几分。
小红掀开帘子进来,对凤姐笑道:“二奶奶,已经安顿好那个小子了。他昨日还怕生,现在跟着威儿他们聊得正起劲呢。”
凤姐笑道:“那就好,回去后你就把他交到你老子手里,叫他仔细□□。”
王熙凤和小红所说的小子就是那个年轻媳妇的儿子,小名唤石头。王熙凤派人去找他,他那时正躺在路边奄奄一息,买他的那家人逃荒去了,他一个人流落街头,十分可怜。
“奶奶真是心善的人,”小红笑道,随后又问道:“奶奶不是要细细查看庄务呢,怎么没两日就准备回去了?”
王熙凤摇摇指头说道:“里面都烂透了,为了这个家再去奔走忙碌,不值得喽!”
入冬以来,贾母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躲在屋里不能出门。贾政王夫人日日请太医过来看,黛玉探春等都日日来请安,整个贾府都在为贾母的病而提心吊胆,宴会和聚会全部取消。
好在贾母一日比一日精神头好,大家也能稍微松一口气。
这日,入冬来的第一场雪,王夫人依旧早早到老太太屋子里。本想着老太太还在安睡,进门才看见贾母拥被靠在床头,鸳鸯琥珀等丫鬟侍立两旁。
王夫人忙站在炉子旁去去自身的寒气,才凑近在贾母的床前说话。
“老太太今儿醒得可早,身子觉得怎样呢?”
贾母微微点头,轻轻一笑:“比昨日还好些,外头可是下雪了?难为你这么早来。”
王夫人忙笑道:“伺候老太太是做媳妇的本分,下了雪又有什么要紧?老太太能一天比一天好,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贾母深深地看王夫人一眼,示意鸳鸯等都出去,眼睛盯着窗外的雪,冷笑道:“媳妇啊,你也是嘴上一套背地一套的人啊,我平日里头还以为你是木头般的性子佛祖般的心肠。”
王夫人低下了头,口中说道:“老太太的话我是无有不从的,但是宝玉的婚事,我实在是不能听老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