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江确信自己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即使发生了穿越这种离谱的事情她也不想放下自己身为科学家的骄傲。
三叶虫说的“神”,应该是连她的意识词汇里也无法用合适语言来解释的未知存在,这样才算合理才是。
“‘神’在哪里?”她问道,“带我去见他可以吗?”
三叶虫动了动触须:“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带你去。”
“什么意思?”
“我们没有见过‘神’,但祂无处不在。”
“在哪里?”
“就在水里。”
那一片宽广的海洋,每一滴水都是“神”的意识。
是海水?是环境?还是一股未知的力量?又或者是在这亿万年前就来到星球的天外来客?
星球是有意识的,活着的……
她想起来这个说法。
明江看着海水,默默摇了摇头:“不,我不能去。”
三叶虫有些着急:“为什么?”
明江说:“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能生活在水里,陆地才是我的归宿……不,现在也不是了。”
没有树木,太阳下山后她就没有火,没有温度,没有植被,也意味着没有食物,尽管这个时候的星球更加温暖,但对于她这种生物来说,这里的环境下她根本不该出现。
她很快就会死,要么冻死,要么饿死。
没想到那块合成三明治竟然是自己最后的晚餐。
“可是你明明是从水里来的。”三叶虫说,“我跟着你,我看着你从那——么大变成这样的。”
它夸张地挥动着触须,大概是想努力描述自己见到的东西。
明江越发茫然。
见她还不理解,三叶虫也急了,它猛地又冲到明江腿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三叶虫的牙口挺好的,据说电缆都能咬断。
这一下直接见了血,明江疼得“嘶”了一声,紧接着,更不科学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咬了她的三叶虫体型像是充气了一般迅速变大,明江甚至以为它要爆炸了的时候,它的体型又渐渐地凝固,在明江震惊的目光中,变成了另一幅样子。
“这是‘神’的指示,”三叶虫说,“‘神’刚才给了我能让你相信我的力量,我能感受到你感受到的一切。”
那不再是简单的音节,而是完全地复制。
在这个瞬间,乃至于是跨越种族般的,那个古老的生物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帮助下复制了明江血液中的DAN,读取了人类的基因,变成了她的模样。
明江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什么。
毫无疑问,这是她追求的“进化”,一种更直接更有效的方式,近乎于玄幻的方式。
“‘神’到底在哪里?”她看着面前的生物,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哑。
三叶虫是雌雄同体,如果不是头顶长长的触须和没有眼白的双眼,那应该是个完美的“人类”。
与她长相相似,却又毫不相关的生物,三叶虫,那或许已经不是“三叶虫”,它用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看着明江,懵懂地学着她做出表情:
“就在这里,你要自己去感受。”
明江深吸一口气,顺着被浪头拍打的礁石,慢慢地走进海里。
明明海水清澈见底,她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的脚背,可水下泥沙的触感令她止不住地感到头皮发麻。
三叶虫跌跌撞撞地走到她身边,示意她闭上眼睛。
明江心里默念着“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边心乱如麻地闭上了眼。
周遭海水冰凉的触感令她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从哗哗的浪涛中她好像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但想仔细去听的时候又什么都听不见了,有规律的水声像是在催眠一样,让她的意识渐渐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脸上传来尖锐的疼痛。
明江脚下一滑,猛地清醒了。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无论是那只奇怪的三叶虫,还是离谱的对话,又或者是那些海浪声,在梦醒过来的瞬间都消失不见。
她睁着眼睛,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的呆,才想起来这是哪里。
实验室,自己的房间。
没有寒武纪的荒芜大地,没有会说话的三叶虫。
她抬起手,捂住脸:“真的是,疯了。”
……
给弄醒自己的罪魁祸首添了粮后,她才收拾好自己,气势汹汹地跑去医务室抓人。
“梁遇!”
温柔可靠的梁医生正在接诊,见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却只是淡定地继续写着病例,无视了她。
正在对着医生忸怩的女研究员连忙拿着诊疗单跑了。
明江没拦着她,在她离开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医务室的门,抱起双臂靠在门板上看着梁遇。
“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解释你手底下的研究员最近精神状态都不好吗?”他抬起头问道。
明江皱起眉:“你明知道我是来找你麻烦的,你又不经过我同意催眠我。”
他沉默地转动着手里的钢笔,在明江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开口道:“你当时的状态很不对劲,明江。”
“……”
“你最近压力很大,”他说,“你还记得你下海之前是怎么和我保证的?”
明江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又嘴硬道:“那只是意外!”
“可我不能再接受这样的意外了,”他突然抬高了声音,“明江,你知不知道他们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到底是什么心情?我看着你昏迷着怎么都醒不过来,我甚至在想这都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批准你下海。”
“那是必要的研究,”明江别过脸,“梁遇,这是我的研究,你没必要管我。”
“没必要?”他愣了愣,随后笑着摇头,“明江,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这话说得很轻,却令她心里一刺。
明江皱眉,刚准备解释什么,又听梁遇道:“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和上面报告过,你的精神状态已经不适合领导项目,我帮你申请了假期,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交接工作。”
“你说什么?梁遇,你不能这么做!”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抬高了声音。
在这种时候搞科研的多少精神状态都会出问题,像梁遇这样的心理医生某种程度上的确决定了他们的研究人员的去留和判定工作状态。
可是她才是这里的负责人。
“明江,你的状态需要休息。”他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他很少这么强硬,明知道他有自己的考量,但这一刻明江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她摇着头,打开门冲了出去。
办公桌后的医生只是推了推眼镜,眼底闪过一丝暗淡的蓝光。
明江径自去了实验室。
她一推开门,就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但她一向不怎么在意这种事情,哪怕梁遇只给了她三个月,她也会想办法争取。
首先,她自己精神还是正常的。
她本来就睡得足够久,之前的催眠也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像他们这种人本来生活习惯也不规律,即使是晚上这个点,实验室里在对着数据值班的也挺多。
“明江博士,你来得正好,”小张在座位上招呼她,“你快来看看这个。”
“是上次那个数据,我们已经解析出来了。”
他说是之前明江让他们比对的座头鲸声波数据,那串可疑的数据从十年前的海难之后就开始出现,知道他们发现所有的地点串联起来是一只巨大的,覆盖了整个星球的眼睛。
这是巧合?还是说某种必然?有什么东西驱使着鲸这么做,通过鲸的声音给他们某种信息,又或者是……警告?
“寒武计划”迄今为止翻译了多种海洋生物的基因编码和声波数据,也解析出来不少简单的生物语言,但鲸类的智商比较高,作为交流的鲸歌甚至在不同区域有不同的方言,他们能解析出来的只是很小一部分。
屏幕上的两段声波在分析比对下融合在一起,完全是一模一样的数据。
“这段数据是从哪来的?”明江指着屏幕问道。
小张:“是……十年前的海难那次。”
这个研究所里,谁都知道十年前的海难指的是什么。
明江感觉眼前有些恍惚。
“我知道了,”她揉了揉眉心,“所以,出来的是什么?”
小张的手指按下屏幕,那两段声波重新开始播放,最后在庞大的数据对比分析下,汇成了同一个音节。
【神】
“只有这一个字,”小张沉重地呼吸着,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
在此之前他们分析出的声波大多都是复杂又无意义的波段,能起到的帮助大概只有对座头鲸生态群体的研究,像是这种具体的文字,这还是头一次。
“‘神’,”明江重复着这个音节,这让她想起刚才那个离谱的梦。
“很有意思啊,座头鲸的神,”小张没有发现明江的不对劲,“或者这只是一个单纯的符号?”
明江敲了敲桌子:“记录下结果吧,还有,上次那头鲸最近还有追踪到吗?”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小张说,“这次我们打上了追踪器,但是……不见了。”
“不见了?”明江感觉自己有些恍惚。
“您掉进了海里,我们潜水员去找到您之后,那头鲸就不见了,肉眼看不见,信号也消失了。”
“不见……怎么会不见了呢……”明江喃喃地重复着,不可避免地想到梦里身体异常沉重的感觉,
“明江博士?您还好吗?”见她脸色不佳,小张有些疑惑地多嘴了一句,“是之前潜水的后遗症吗?”
在深海之中差点淹死的人多少都会患上PTSD,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明江的病在研究所内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对研究不会有什么重大影响,也一直没有人去在意这一点。
但现在已经有些影响到了。
“不,我还好,”她抽身离开,“我要去一下标本室。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一直有精神不正常的debu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