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第二天一早,桑妩心情颇好地一路逛至九星府门前。

此时应晴等人还没到,整个九星府看上去格外宁和。

桑妩忍不住四处打量,毕竟这是自遥光另立门户后,她第一次登门拜访。

九星府位于天界以北,距师兄的玉琨宫尚有一段脚程,地势堪称偏远,不过胜在清净,倒是符合遥光那清高的性子。

大概是太久没见的缘故,桑妩对遥光的印象愈发寡淡,可尽管如此,她至今也忘不了初见遥光时的惊艳。

记得那天她因为朋友的问题刚和师兄吵完架,心情很是不好,一路误打误撞来到爹爹新开辟的院落,结果刚一进门,四周环境陡变,放眼望去却是无尽星空。

不远处的湖泊上正挂着一轮弯月,月光清清冷冷萦绕,包裹着斜倚于其上的修长身姿。

但见他素袍微晃,墨发轻垂,即便闭着眸子,侧颜亦如画冰美。

淡白光晕在他的衬托下黯然失色,满夜星河皆沦为他孤寞背景。

桑妩第一次觉得,竟真的有人能比月色更动人!

只可惜啊,美人虽美,却是个高冷病秧子,无论怎么欺负调戏也不上道,得知他被别人辱骂、咳得双颊通红后,反倒心生怜爱,为此大打出手……

总之,桑妩自认还是对得起这位遥光哥哥的,如今让他帮点小忙应该不成问题吧?

“阿妩……”

她正这么想着,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只见应晴拖拽着一人风风火火往这边赶,同时不忘歪头呵斥:

“司命你给我老实点儿!”

可怜司命饱受摧残,本就单薄的身子骨被她扯得左摇右晃,活脱脱一副受罪书生的模样。

桑妩远远瞧见两人,快几步走了上去:“你们这怎么回事儿?”

应晴将司命往前一推:“甭提了,这家伙死活不肯来,费了我好一通力气,终于给他提溜来了。”

一旁司命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衫,忿而控诉道:

“公主,您这是胁迫仙职人员,天帝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你的。”

“我胁迫你?”应晴叉腰:“你坑我那么多紫晶时怎么不说我胁迫你,本公主警告你,你若敢去父君那儿打小报告,本公主便割了你的舌头给阿笙泡酒喝!”

应晴一嗓子吼下来,司命简直头大,论八卦诡辩,天界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但论战斗力……唉,他那点战斗力不提也罢。

迫不得已,司命将目光转向桑妩,企图寻求正义:“殿下,您看……”

谁知他话刚说一半,桑妩便同应晴互击一掌,连连点头:

“晴晴,干得漂亮。”

“……”

行吧,是他想多了,这位掌灯殿下以前可比公主还无法无天。

“司命,赶紧的领我们进去吧。”

桑妩手肘搭在应晴肩上,懒懒朝九星府抬了抬下巴。

司命一张还算清秀的脸顿时皱成包子:“殿下,这附近有师尊亲设的阵法,若无师尊应允,莫说小仙了,即便君上亲临,也是破解不了的。”

桑妩斜睨他:“有那么玄乎?”

她曾听师兄说过,阵法与结界的确不太一样,单就结界而言,修为高深者可破修为低下者的结界;

然而阵法则截然不同,其所借乃天地玄妙之力,考验的是与日月星辰相通的本事,若无那份心智,任你仙力如何强悍,也不能撼动法阵分毫。

桑妩隐约记得自己以前在爹爹书房中瞧见过几本与阵法相关的古籍,好家伙,跟看天书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遥光那厮是怎么乐在其中的。

她浑身猛地哆嗦一下,转头看向应晴:“晴晴,你的紫晶不是号称巫山第一坚石吗,要不咱们试试?”

应晴顿时哀嚎一声,满脸痛苦:“桑姐,为了你,我已经快把姑姑送的紫晶全耗完了!”

“使不得啊殿下,”不等应晴心疼完,司命便极力阻止:

“师尊素来不喜外人打扰,殿下如果执意硬闯……”

“什么叫外人?”桑妩不乐意了:“本殿与遥光上神师出同门,其间情谊岂是你这种人能懂的?”

“晴晴,咱们就试一小块,回头我让师兄做奶黄糕吃。”

师兄做的奶黄糕口感极佳,有价无市,自从她偷摸给阿笙和晴晴尝过一次后,她们俩就一直念念不忘,可惜师兄不轻易下厨,更不会做给旁人吃,每每都是她瞒着师兄省下来一半,两人才有了口福。

应晴犹豫了一小会儿,而后极不情愿地从挂在腰间的小口袋里掏出一颗紫晶:“好吧,你说话算话,我要俩份。”

“没问题。”

“殿下,三思啊!”

司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桑妩抬手便将紫晶朝着正门中间打了进去:

“话说回来,司命,若非你那乱七八糟的卦象,本殿也不至于来找遥光说道,你跟着他学了这么多年八卦占卜,都学到嘴皮子上了么?”

“我……”

司命觉得十分委屈,当时卦象就是那么显示的,他能有什么办法?而且掌灯宫主好歹是个半神,他一小仙很难窥探其命格,无奈宫主逼得太紧,只能答应尽力一试。

原本他并不指望能真正测出桑妩的命数来,然而没料到卦象竟破天荒给出提示,却是如此离谱的预言,这才有了之后种种。

“我去,”司命正暗自腹诽,旁边应晴突然惊呼一声:“阿妩,这宫殿怎么还自己动起来了?”

几人闻言抬头一看,果然见殿宇四周阵门骤显,分为里中外三层,团团包围住整个宫殿,并且正快速交叉旋转,不过片刻,坚固的紫晶便如同被吞噬进无尽虚空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好厉害的法阵!”

即便桑妩不懂里头门道,也忍不住惊叹起来,如此御物于无形,她还只在师兄书房中的古籍传说里看过。

“公主,小殿下,不好了……”

正当桑妩心生惊艳时,颜笙园中一药童匆匆忙忙跑过来,对着三人急道:

“仙君让我来传话,说是桃夭姑娘正在赶往诛仙台的路上,预言,预言快成真了……”

……

诛仙台是天界最残酷刑罚之一,隶属扶兮帝君管辖,专为穷凶极恶之徒而设,普通人掉进去少不了魂飞魄散,平时大家都绕着走,今天却三三两两围了不少人,冲着台上指指点点。

桑妩一行紧赶慢赶来到现场,齐齐趴在最外围的栏杆上,睁大眼睛往里看。

“阿妩,好像真是桃夭哎,”应晴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开口建议道:“咱们要不要阻止一下?”

“阻止什么?”桑妩头也没回地紧盯上面动静。

“当然是阻止她跳诛仙台了,你难道真想……”应晴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吉利,只得旁敲侧击:

“阿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万一那卦象上的破预言实现,离渊上神当真要杀掉阿妩给桃夭陪葬,恐怕她们谁都救不了她。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桑妩一脸惊愕:“诛仙台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才不去,你也不能去,嗯……司命倒可以去试试。”

一旁司命反应极快,兔子般跳开:“殿下,您就饶了小仙吧。”

开什么玩笑,过了这几道栏杆,诛仙台便如同一个吞人不眨眼的巨兽,不仅压制仙力,而且蛊惑着人往里跳,寻常时候谁愿靠近啊。

“阿妩,我是认真的!”应晴有些着急了,自逢天战神去后,三界可没几个人打得过离渊。

桑妩拍拍她肩膀,正欲说话,刹那间风云色变,诛仙台上空乌雷齐聚,一袭玄衣的离渊战神骤然显现,对着诛仙台上的女子沉喝一声:

“小夭。”

桃夭原本涣散的眼神蓦然一紧,终于缓缓回头。在与他目光交接的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晴日,看到了家乡,看到了难以窥见的天光。

她眼中饱含泪水,笑靥似残花凄凉。

雷光轰隆闪耀,乌云覆盖住少女无暇的面庞。

她又止不住想起他温柔的唇角,那时她身中剧毒,只能放下尊严,抱着最后一丝祈盼向他求助,却亲眼见证他与他的白月光恩爱缠绵。

事到如今,她累了,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于是,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毅然决然纵身一跃,竟直直跳了下去。

离渊瞳眸骤缩,身形几乎化作一道残影,毫不犹豫跟着跃入诛仙台,足足过去一刻钟,才抱着浑身是血的女子飞了出来。

众仙不由退后几步,任谁都看得出,此刻君上神情极其冷冽,周身威压甚重,直到那颀长身影消失于天际,大伙才深深松了口气。

“完了阿妩,”应晴睁大眼睛望着离渊的远去背影,摇头喃喃:“真的一模一样……”

桑妩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半晌,拉上已然呆滞的两人转身离开:

“走了,先回万药园。”

“司命,你说句实话,这破预言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园内,桑妩将满是褶皱的卦纸猛地拍上桌面,怒不可遏朝司命逼问。

坐在对面的颜笙和应晴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道:“阿妩,你先别激动,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想想办法。”

“我怎么心平气和,”桑妩遽然跳上石凳:“我师兄竟然会为另一个人把我丢进诛仙台,这是能心平气和解决的事儿吗?”

“确实有点儿离谱。”

“阿笙你是没看见,当时师兄就抱着桃夭从我头顶飞过,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以前师兄怎会如此!”

颜笙闻言放下药罐,默默从湖里取出昨日才到手的血菩提,轻轻往前一推:

“喏,拿回去吧。”

桑妩莫名其妙:“你这是何意?”

“菩提圣果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你拿回去还给你师兄,或许能救那桃夭一命,也救你自己一命。”

颜笙考虑得十分周详,然而桑妩鼓起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气得又从凳子上跳下来,抓起血菩提扔回湖里:

“她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凭什么救她,阿笙,血菩提你守好了,谁来都不许给!”

“殿下,小仙倒觉得药君所言不无道理,”司命适时建议:

“桃夭虽因你才被君上收留,但现下的情况显然不可同日而语,故而为今之计,保桃夭一命,应当是最好的破局之法,呃……小仙这么说,殿下可懂。”

桑妩皮笑肉不笑:“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

“我也同意。”应晴弱弱举手。

“你同意什么同意,”桑妩嗓眼儿冒火:

“哦,我师兄因为爱我,找了个像我的女人,结果现在他们俩轰轰烈烈搞虐身虐心火葬场,我反而赔人又赔命,你们听听这像话吗?”

“殿下息怒,桃夭姑娘也是个可怜的,一直有人诟病她容貌与你相似,才得了战神青眼,所以……”

“我管她可不可怜,”桑妩不耐烦打断,目光转向颜笙和应晴:

“你们俩准备准备,明天陪我回趟玉琨宫。”

应晴瞬时瞪大眼:“你想干嘛?”

“当然是休夫分家产,什么玩意儿就敢拿我去陪葬,真当本殿是坨死的?”

司命眉毛一动:“玉琨宫家大业大,珍宝无数,小殿下算得清楚么?”

“这还用算?”桑妩斜睨他:“玉琨宫是我的,珍宝也是我的,他滚就行了。”

“……”

“不仅如此,我还要潜心研究我魅族的祖传秘籍—魅欢功法,从今以后再不受他管制,想怎么潇洒便怎么潇洒。”

“……”

“额~阿妩,我就不去了吧。”应晴磕磕巴巴。

“怎么,怕了?”

应晴咂巴嘴:“你师兄向来瞧不上我,你知道的,我一见他就犯哆嗦。”

从她认识阿妩开始,离渊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偏偏他手中血债繁多,气场格外强大,如无收敛,哪个能受得了?

“瞅你那点出息,”桑妩恨铁不成钢:

“你大可放心,我自有办法对付师兄,保护你不成问题。”

“对了,司命也一起去做个见证,最好把你那些同僚全叫上,能来多少是多少。”

司命:“?”

“殿下是在开玩笑吧。”

“谁与你开玩笑了,人越多越好,届时咱们不见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