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静果然像她说的那样,失魂落魄地下了山。走之前还带走了楚楚的尸身,将这位发小兼死对头带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盛无崖虽然和陆小凤说了同去光音天洞,却没有正大光明地携手同行,而是隐在暗处潜行尾随,免得打草惊蛇。女郎不愿露面,贾乐山自然也跟着她不露面,只是征得陆小凤的同意,借她的玉牌子看了几眼。
这块罗刹牌就是贾乐山花了四十万两黄金买来的那块,先被楚楚阴去,又被陈静静设计盗走,最后落到了陆小凤手里,经历十分坎坷。男生女相的贾乐山默默地掏出了先前捡漏的牌子,和陆小凤的那块并排放在了一起,疑惑道:“哪块是真的?”
“都是假的!”陆小凤斩钉截铁道。
“可有凭据?”贾乐山问。
“有。”陆小凤将三块玉牌在雪地上放好,正面朝上,指着牌面上的一个天魔说道:“这只天魔跟‘妙手鲁班’朱停的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妙手鲁班?”盛无崖蹙眉。
“她是跟我一块儿长大的发小,最喜欢折腾机关木造之术,对金石篆刻也很感兴趣,造诣极高。”陆小凤解释道:“朱停平日多靠造假过活,但她每次造假,不管仿得跟原物有多像,总是要留点线索下来的,这张脸就是线索。”
“是谁找朱停伪造的玉牌?”盛无崖又问。
“不知道。”陆小凤摇了摇头:“雇主刻意隐瞒了身份,交易过程又十分曲折,再加上朱停除了机关木造对其它的事毫不上心,因此并不晓得雇主的身份。”
终于确定自己花了四十万两黄金买来的罗刹牌是假货后,贾乐山像是了结了最后一桩心事,将自己手里的两个牌子统统交给了陆小凤。
小凤凰也不客气,将三枚玉牌往怀里一揣,告辞道:“那我先去前面的光音天洞找蓝胡子换解药了,我很担心小青。”
“去吧,安全第一。”盛无崖说道:“换不到解药也没什么,我可以给他驱毒,你放心。”
“有你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陆小凤开心地笑了起来,冲好友挥挥手,转身离去。
大光明境有七十二洞,光音天洞是上山途中遇到的第一个洞。此处虽然被称为“洞”,实际上却是用昆仑石搭建出来的一方宫宇,屋舍连绵不绝,看起来十分气派。昔年魔教如日中天时,光音天洞是罗刹教的中低层教众和高层教职人员接触的最前线,光音天洞再往上,就不是普通人能涉足的地界了。
按陆小凤的说法,银钩赌坊的主人蓝胡子此刻就歇在此洞的正殿中,身边带了“老弱病残”十二个高手,个个都不可小觑。盛无崖拉着贾乐山躲在光音天洞下方数百米开外的一个雪窟里,冲身边的大佬问道:“你不是跟蓝胡子买过一条线索吗?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衣着讲究,举止斯文,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贾乐山这样答道。(注1)
“咦,江湖上不是都说他是个青面獠牙、粗眉怒目的大胡子吗?胡子还是蓝色的……”
“那都是假相。”大佬这样答道:“蓝胡子武功不俗,心机颇深,不可小视。”
“看来那人跟你挺像的嘛。”盛无崖笑了起来:“我听小凤凰说,你过去也号称‘铁面龙王’,人人都说你长得凶恶,谁知道……”
谁知道这人不仅生得比女子还美,还喜欢穿女装。
贾乐山对女郎的调侃不置可否,只是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了洞口的风雪。盛无崖将羊毛大氅解下来,小心翼翼地铺在地上,示意大佬可以在上面安坐歇息,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去光音天洞看看。”
男人微微蹙起了眉,迟疑道:“再往前恐为蓝胡子所觉。”
“放心啦。”女郎摆了摆手:“我有特殊的龟息技巧,他们发现不了的。”
贾乐山一直都知道这位救了他性命的大夫武功不俗,可对方到底“不俗”到了何种境界,他却一直没有头绪。男人看了看女郎留下来的大氅,似乎在这一刻对那人的身手有了新的评价,久久无言。
光音天洞的正殿内,一个衣着讲究的中年男人意态闲适地坐在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左手上的扳指。他的手保养得很好,指甲修剪得也很干净,指骨纤细修长,看起来十分漂亮。男人身边,倚着一个皮肤白得几近透明的女人。女人在火边脱下了自己御寒用的白狐裘,露出了里面的碧色丝袍,看起来又轻又软。
火堆远处,一个仪容修洁的年轻男人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欧阳青被三个看起来十分虚弱的年轻姑娘围着,抱着自己的瑶琴一动不动。
陆小凤冒雪走进殿内,将手中的玉牌朝中年男人丢去,一边拍打身上的雪花一边喊道:“蓝胡子,把小青和解药给我!”
那个中年男人正是银钩赌坊的主人,江湖人称蓝胡子。蓝胡子身边的碧衣女子,是他新娶的夫人,名唤方玉香。而远离火堆站着的那个年轻男人,则是方玉香的弟弟,江湖人称“银鹞子”方玉飞。
蓝胡子接住玉牌后看都没看,干脆利落地朝陆小凤反掷了回去,同时还朝那三个虚弱的手下看了一眼,将欧阳青放走了。
陆小凤接住玉牌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解药呢?”
“我们都知道罗刹牌本身并没有价值,最要紧的是它藏着的秘密。”蓝胡子微笑起来:“这个秘密,在下认为天下间除了陆姑娘无人能解。解药嘛,等姑娘破解了玉牌中的秘密,在下自然双手奉上。”
“你耍我?”
“在下并没有说过‘找到玉牌就给解药’这样的话,不是么?”蓝胡子接着说道:“欧阳公子中的毒,只要不发作,于身体本身并没有什么妨碍。日后服了解药,不仅没有任何后遗症,还会凭空多出十五年功力。”
“这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是对习武之人大有助益的至宝,这样的宝贝,在下也只有一粒。”蓝胡子说到这里,还站起身冲陆小凤诚恳地行了一礼:“在下和陆姑娘无冤无仇,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见谅。”
两人说话间,欧阳青已经抱着瑶琴飞快地奔到了陆小凤身边。男人看了看女子的满身风雪,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将瑶琴放到一边,将光音天洞中残存的木椅长桌劈断,在地上升起了另一堆火。
小凤凰听了蓝胡子的话,沉吟了半晌,嫌弃道:“行吧,再信你一次。”
盛无崖躲在光音天正殿高处的阴影里,将殿内诸人一一看来,发现蓝胡子和他的十二个手下,确实像陆小凤说的那样,武功不弱。那十二个人按照“老弱病残”分了四组,分别是三个老人,三个弱女,三个病怏怏的男人,以及三个各有不足的天残地缺。
蓝胡子对陆小凤十分礼敬,除了不给解药,剩下的热水、食物、皮毡手套等物,他用什么就给陆小凤提供什么。
陆小凤打算在光音天洞过了夜就往八部天龙赶去,盛无崖立马跑回了女装大佬栖身的那个雪窟里,兴冲冲道:“快,咱们先走一步,去八部天龙守株待兔。”
贾乐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跟着女郎离开了原地。
大光明境七十二洞,真正的洞,其实只有两处。一处是魔教护法长老呆的小天龙洞,另一处就是玉罗刹长年栖身的八部天龙。
八部天龙是在山体中硬凿出来的洞窟,其中最大的那个洞穴宽达数十丈,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除了无处不在的寒冰。
蓝胡子的小舅子一边打量洞内的景致,一边朝洞顶高处望去,叹道:“据说昔年魔教尚在时,八部天龙以金铺地,以玉砌墙,光明灿烂到了极点,和雪光交相辉映,以至于会灼伤人的眼睛。”
如今的八部天龙,既无金,也无玉,只剩下一些无法移走的石桌石椅,被寒冰冻得严严实实。方玉香见洞窟四周的石壁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便挣开丈夫的手臂走近去瞧。陆小凤拉着欧阳青也上前查看,只见透明的坚冰之下,天人、众龙、夜叉、蟒神等种种怪物刻痕了然,似人非人。
“难怪此地会被称为八部天龙。”欧阳青抱着瑶琴叹道。
蓝胡子则将目光聚在了陆小凤身上,提醒道:“你说过宝藏的线索就在此处。”
“自然。”陆小凤信心十足地招了招手:“跟我来!”
众人跟着陆小凤往洞窟深处走去,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先后踏进了一间小一些的石穴。小凤凰指着洞内的一方玉璧,神采飞扬道:“线索就在这里!”
蓝胡子听了这话,赶紧朝玉璧看去。那方玉璧极大,几乎占了一整面墙,墙上浮刻着连绵不绝的群山,左上角那里留了四个字,写的是“玉出昆仑”。
众人看得不甚明白,目光再次聚到了陆小凤身上。小凤凰显得非常得意,娓娓道:“我自从拿到玉牌后,一路都在琢磨宝藏的线索。好不容易才在玉牌背面的梵经里找到了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句句都指向八部天龙。”
“既然玉牌跟保藏有关,这‘八部天龙’肯定不是指佛经的天龙部众了,唯一与此有关的,便是玉罗刹当年的住所。”说到这里,陆小凤指了指玉璧上的群山,问道:“你们觉得这是什么山?”
“落款写的是‘玉出昆仑’,这难道不是昆仑山?”蓝胡子的小舅子方玉飞问道。
可昆仑山的全景究竟是何等模样,却也没有人说得清。
“你们难道忘了‘折梅天山缥缈去’那句话?”陆小凤提醒道:“古话说得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虽然不晓得昆仑山的全景,却有幸在牧民的指点下见识过一座形似莲花的雪峰!”
陆小凤一边说一边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玉璧上的群山之主,然后指着旁边一座矮一点的雪峰朗声道:“这是雪莲峰,乃天山主峰之一。所以这玉璧上镌刻的根本不是昆仑山,而是天山!”
“折梅天山缥缈去,折梅天山缥缈去……”蓝胡子重复着这句话,悚然道:“难道宝藏不在此处,而在天山?”
“非也。”陆小凤摇了摇头,指挥众人将右手搭在玉璧上一齐运功,还叮嘱他们发力时要格外小心,以求掌力不可深及三寸。
蓝胡子等人齐齐点头,神色颇为凝重,将右手搭了上去。
“我数到三,然后一块儿发力!”陆小凤叮嘱道:“一,二……三!”
话音刚落,玉璧便在众人的暗劲下崩出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齐刷刷地落了一地。
玉璧之后,一面平平无奇的昆仑石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那块石壁上刻满了梅花,还有一堆占了石壁一半面积的奇怪符文。
“这——”蓝胡子心中有所猜测,却没有说出来。
陆小凤拉着欧阳青避到了一边,点了点头,肯定道:“这就是心法。”
“宝库又在哪里?”方玉飞突然插口。
“宝库就在石壁之后!”陆小凤笃定地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注1:蓝胡子的外貌设定出自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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