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躲避欧阳青,陆小凤拉着盛无崖换了个快活的地方,说要去试试手气。
“我可能生来就是个赌徒。”前往绿水桥赌坊的路上,红衣女子这样说道:“我六七岁那会儿就会玩骰子了,等到十六七岁时,什么磁石银铅牌九单双,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盛无崖对赌钱没什么兴趣,没打算下场。陆小凤也不勉强,只嘱咐杨妃好生照顾她的朋友,之后就兴冲冲地跑向大厅了。白衣女郎倚在赌坊二楼的包厢里一边饮茶一边看戏,将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按小凤凰的说法,只要她下场,赌桌上的骰子就会活过来,她想要什么就来什么,至今未遇敌手。这是这种单方面的碾压未免太过无趣,陆小凤也不是那种靠赌钱过活的人。大多数的时候,她并不去刻意控制骰子的点数,除非遇到同样的行家。
大年三十这天还赖在绿水桥不归家的人,要么是羁旅在外的商贾,要么是亲缘寡薄的浪子。陆小凤大马金刀地坐在赌桌前,七八个姑娘围着她叽叽喳喳,又是给她扇风,又是给她锤肩,排场大得不行。
绿水桥里,面额最小的筹码等于一两银子,面额最大的筹码一个就是一千两黄金。陆小凤换了一堆筹码摞在自己面前,和人兴致勃勃地猜大小,谈笑间几千两银子说没就没,眉头都不眨一下。
其它赌桌的人见这里出了个冤大头,纷纷凑过来加码。小凤凰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对右手边的姑娘笑道:“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行,不如小柳来押?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被她唤作“小柳”的碧衣姑娘抿唇一笑,眸光灿灿道:“真的?我可不会客气哦?”
“真真的,比黄金都真!”红衣女子斩钉截铁道。
“好,那我押大!”碧衣姑娘将陆小凤仅剩的一摞筹码全部推到了赌池里,豪气万千道。
荷官将三枚骰子摇得叮咚作响,然后“啪”的一声扣在了桌子上。盛无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对一旁的杨妃笑道:“看来小柳姑娘的手气的确要比陆小凤好。”
因陆小凤前面输得太多,其他人见这冤大头又押了“大”,便纷纷押小。庄荷见众人下注完毕,干脆利落地掀开了象牙骰,将骰盅里的三枚骰子展示在众人面前,高声宣布道:“点数之和是‘十四’!”
此言一出,赌桌内外瞬间哗然。陆小凤美滋滋地将赢来的筹码往小柳面前推了推,说道:“我说话算话,这些都是你的了。”
小柳高兴坏了,搂着陆小凤的脖子在她脸上“啵”了一下。小凤凰被亲得晕乎乎的,让其她几个姑娘也上赌桌试试,人人有份。
杨妃在包厢里陪着贵宾说话,看到这场面忍不住叹道:“妾身这里的姑娘,最喜欢的就您和陆姑娘这样的客人。”
喜欢陆小凤这样的客人,盛无崖十分理解,毕竟出手大方。至于她自己嘛……白衣女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
“姑娘有所不知,这不仅仅是出手阔不阔的问题。”杨妃接着说道:“最要紧的,是能不能让她们感到自在安心。”
话说到这里,盛无崖再愚钝也明白了。她身边的几个姑娘还七嘴八舌地补充道:“咱们女汤又干净又清净,男汤那边简直不是人呆的!”
“是啊!那边经常有人闹事,砸坏了好多桌椅。还有喝完酒撒酒疯的,到处乱吐的,随地如厕的,口臭严重的,伺候起来真恼人!”
“我前两天还听说男汤那边有人在公共汤池里吐了,差点没被打死!”
“唉,还是女客好啊……”
“尤其是——”有个姑娘说到这里还含情脉脉地看了盛无崖一眼,叹道:“尤其是像盛姑娘和陆姑娘这样的人,装扮起来比男子都好看……”
包厢下面的大厅里,陆小凤的脸颊上已经印上了好几个口脂印子,乐得找不着北。其他的赌客原本就见这个小白脸前呼后拥的不爽,如今输了钱,更是暴跳如雷,梗着脖子说她出老千,隐隐间有动手的架势。
杨妃面色一寒,客客气气地给盛无崖告了句退,转身下楼镇场子去了。余下的姑娘们见了这场面,一边给客人烹茶一边啐道:“我说什么来着,男客就是事多!”
杨妃带着十来个彪形大汉往大厅里一站,先前那几个带头闹事的赌徒纷纷偃旗息鼓,再也不敢逼逼赖赖了。陆小凤被坏了兴致,将赢来的筹码分给几个姑娘正要离去,却被一个人高声叫住:“陆公子请留步!”
陆小凤不耐烦地回过头,一句“谁啊”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喉咙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盛无崖顺着红衣女子的视线看去,只见蓦然出现在赌坊大厅中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在绿水桥心抚琴的欧阳青。
“陆公子可否与在下赌一场?”那个年轻公子抱着自己的古琴说道。
“这……不了吧……”陆小凤结结巴巴道。
“你看不起我?”欧阳青艰难地仰起头,眼中泛起了似有若无的红。
“我不是我没有!”
“那就跟我赌一场!”
“好……好吧。”陆小凤垂头丧气地回到赌桌前,把自己的金刀摘下来冲了筹码,认命道:“怎么赌?猜大小么?”
年轻人看了红衣女子的赌注一眼,冷冷道:“把你的金刀收回去,这次不赌钱。”
“那赌什么?”
“堵我的命。”年轻人淡淡道:“若你赢了,我欧阳青自刭于此,再不烦你!若我赢了,你就跟我走!”
“啊?”
“你赌不赌?”
“这……”陆小凤目瞪口呆:“你这不是耍赖皮?” 这种赌局,陆小凤肯定不敢赢,可她不赢,就得跟欧阳青走。
“我只问你赌不赌?”
“不赌……”
“你出尔反尔?”年轻人从古琴里抽出了一把短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一字一句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刚刚答应了要赌的,这会儿又要反悔?”
盛无崖身边的姑娘们津津有味地看着楼下的这一出大戏,恍然大悟道:“原来男人也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楼下,欧阳青因为陆小凤出尔反尔自觉受辱,说着就要自尽。红衣女子身形一动,眨眼间就掠到了那人身边,用两根指头稳稳地夹住了对方的剑身,无奈道:“好好好,我跟你走,咱不赌了行不行?”
“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陆小凤沉痛道。
红衣女子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朝赌坊二楼的包厢看了一眼。盛无崖饮了一口手中温度正好的热茶,传音道:“去吧,不用管我。”
小凤凰感激地看了好友一眼,唉声叹气地跟着年轻公子去了。她这一去就消失了三天,再回来时,眼底略有青黑,整个人还有点虚。
盛无崖看了她身后一眼,没看到欧阳青的影子。红衣女子在天字号雅间的软塌上瘫下来,抱着茶壶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够,这才叹道:“我真是看走眼了,小青表面上弱不禁风的,实际上龙精虎猛得很……”
白衣女郎听了这番虎狼之眼,一边想你可真不把我当外人啊一边打趣道:“这就小青小青的叫上了?你的小薛呢?”
陆小凤猛得从软塌上坐起来,手足无措道:“小薛……小薛我日后再跟他解释吧……”
“欧阳青当真不在意薛冰的存在?”
“嗯!”陆小凤猛地点头:“你说的果然不错!”
陆小凤去而复返后,欧阳青也不在绿水桥心弹琴了,反而主动顶替了杨妃的岗位,细心照料起了两位客人的饮食起居。陆小凤在好友面前很不好意思,时不时脸红,反而是欧阳青落落大方,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目不斜视。
正月初六,姑苏的百姓要弃破衣,点明烛,送穷鬼上路。小凤凰带着好友在太湖上钓了一天的鱼,瘫得骨头都酥了。这天晚上,陆小凤和好友携手同归,还约了欧阳青和杨妃两人一道去晴凰阁,说要凑成一桌推牌九。盛无崖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却因为意外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而爽了约。
那个年轻人约摸二十出头,和盛无崖的这副原身生得有些像。头戴珠冠,腰系玉带,身上穿的是金箔缂丝的圆领鸂鶒袍,脚上蹬的是缀着东珠的翘头如意靴,看起来相当显贵,一副很有钱的模样。
按理说,那个年轻人和原身长得像,怎么都不至于太丑。可他偏偏酒色财气入体,形容举止颇为轻佻。那人进入绿水桥后,直奔赌坊而去,一口气换了三万两银票的筹码,似乎打算在这里痛痛快快地赌上一场。
盛无崖一看到那个年轻人就头疼,原因无它,只因那人是原身名义上的儿子。
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姓玉,名天宝,是个被养歪了的纨绔子弟。原身真正的儿子在他出生七天后就被送走了,这么多年来养在身边掩人耳目的,只有这个假子。
女郎借着这副躯体死而复生后,原身的记忆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了。可它再怎么消散,有关那个孩子的一切,依然清晰得毫发毕现。
除了原身,这世上没人知道玉天宝不是原身的儿子,连玉天宝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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